第12章 餘波未息·噬魂秘法

李銘瞪了他一眼,又把眼閉上,道:「我累了,要歇息了。」
「你分析得倒是不錯。」李銘張開眼睛,略略露出一絲滿意的神色,道,「只是如何解決問題,我還未聽到你的想法。」
「她究竟是要玩什麼把戲?」楚雲舒暗中想道,至於說軟香玉確實不是故意失手的可能,楚雲舒是壓根兒也沒想過。
劉浩洋和楚正蒙兩具提線木偶自然乖乖掏出五兩紋銀的纏頭之資,然後很有風度的離開,只將楚雲舒一人留在客棧裡頭享受所謂的艷福。
「沒事,沒事。」楚雲舒「聽到」自己的顯意識傻乎乎的回答道。
李彥和臉上露出心領神會的表情,道:「爺爺的吩咐,孫兒都明白了。玄玉那邊,我會多走動的。」
楚婉點頭,恨聲道:「楚雲舒那小子,先殺富貴,又殺昌文,我與他勢不兩立!」李旭生搖頭道:「你在家裡說這些狠話有何益處?再說昌文和楚雲舒是立了生死狀,在比武台上一刀一槍廝殺分出的勝負,你說要和他勢不兩立,做仲裁的李銘長老如何看?現在是楚雲舒老師的楚源長老如何看?劉主簿如何看?」李旭生連問三個「如何看」,鬚髮俱張。
「嗯。」木偶楚雲舒依然毫無反抗地答道。
主人一走,底下的僕人亦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這些人議論著,但是他們的心思無論滿懷惡毒還是恐懼,都是卑微不足道的。真正決定著事物發展走向的,是強有力的大人物,比如,出水蒼猿李銘。
楚雲舒和劉浩洋抬頭一看,果然,東側靠北的一間房門「吱呀」打開,從門后探出半張臉來,正是軟香玉,她淡施脂粉,看上去比平日多了一兩分姿色。
楚雲舒和劉浩洋、楚正蒙兩隻大杯具一起,口中發出含義不明的「嘿嘿」笑聲,宛如傻子。
只聽得李江生低聲罵道:「蠢貨!『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知道不?楚徵陽不如舅老爺不錯,但是那位『靈狐』要碾死我們,不會比殺只雞更難!你忘了李富貴是怎麼死的了?要是楚徵陽死了,你再得意不遲,現在嘛,夾緊尾巴好好做人就是!」
靜室之內,李銘坐在蒲團上,神色頗有些苦惱:「彥和這小傢伙,還是太嫩啊,假作真時真亦假的道理都不明白,他這會兒,只怕又在腹誹我虛偽了。怎麼叫他開竅呢?真是頭痛……」
軟香玉與劉浩洋見過面后,似是才看見後面的楚雲舒一般,她面露喜色,朝楚雲舒行禮嬌聲道:「楚少俠也來了?」聲音中似是含著無限情意。
不多時,楚雲舒走過一條長長的麻石街,就來到了此行的終點站洪福客棧,這客棧是縣城裡最好的客棧,本來以軟香玉他們的身份和財力是不足以住進這樣的地方的,但是因為軟香玉掛出了五兩白銀的牌價,這個價碼,據楚雲舒私底下估計,相當於前世地球上人民幣一兩千的樣子,要知道,楚雲舒殺死一個李旭生家的下人,也就是賠償燒埋銀子二十兩,所以整個班子在客棧里享受到了一個單獨的院落。
楚雲舒在店小二曖昧的眼神中問清了欒家班的所在,這個草台班子的班主姓欒,因此有了這麼個平常的名字,並由店小二「好心」領著到了地頭,隨手抓了一把銅錢,大約有十幾個的樣子,遞給滿眼期盼的小二做小費之後,楚雲舒笑著和院子里的一位熟人打起了招呼:
「這麼一位大高手曲意服侍於我這個外家功夫不過一層的小子,也算十分難得了。」楚雲舒冷冷想著,「我倒要看看你會用何種精神秘術來對付我!」
楚正蒙和楚雲舒亦跟著叫好。
「戲肉要來了。」楚雲舒想道,果然,就聽得軟香玉說道:
「那……孫兒該怎麼做?」李彥和小心問道。
那公子哥兒將手上摺扇一合,笑道:「在下劉浩洋,長沙人士,目前正遊學益陽。閣下莫非就是比武台上斬了王昌文的那個楚雲舒?」
三人直說無妨,軟香玉去裡間取了琵琶,出來在西首坐了,說道:「茶來之前,請三位公子先聽一曲,只是不知道幾位是聽文曲還是武曲?」
雖然戰勝了王昌文,但是對於接踵而至的軟香玉,一時間楚雲舒還真沒什麼辦法。
然後,劉浩洋和楚正蒙兩個也用同樣傻乎乎的口氣上前關懷自己。
見軟香玉款款出來,劉浩洋第一個迎了上去,施禮道:「在下劉浩洋,久聞姑娘有繞樑之音,特來拜會。」
楚雲舒心中感嘆:「從前白樂天《琵琶行》中有『鐵騎突出刀槍鳴』之語,今日算是見識了。」
李旭生苦笑道:「于咱們家而言,確實只能算了,剩下的事,要請廣澤兄拿主意啊!」他說完,背負雙手朝書房去了,楚婉也跟了上去。
半晌,劉浩洋才以手拍腿,大聲喝道:「好!好一https://www•hetubook•com•com首《關山從軍行》,姑娘真是神技!」
軟香玉將丸香置於爐中的熏片上,歉聲道:「水還在爐子上燒著,還請貴客少待。」
「劉公子,蒙公子,雲公子他受傷了,奴家只能和兩位說聲失陪了,雲公子,請你隨我到裡屋,我看看公子的傷勢如何……」
李彥和聽不出祖父問話時的心意,心中越發小心,又想了許久,才說道:「孫兒這些天一共出手了三次:第一次是借玄玉之手唆使李富貴悔婚,第二次仍是借玄玉之手唆使楚婉強勢退婚,第三次是我親自和楚徵陽見面,贈了《伏虎拳譜》與他。這三回出手中,贈拳譜一事就算被外人知道也無妨,但是第一和第二件事若是被他人知道,則我必不能再躲在幕後,特別是第二件,楚婉派李富貴去楚雲舒家這事,若是被楚廣澤順藤摸瓜,孫兒一定逃不掉。」說完,李彥和露出一個苦笑。
李彥和不愧是世家子弟,說起這些玩弄陰謀詭計的事來,如吃飯喝水一般平常,並無半點鬼祟的念頭。
公子哥兒大笑道:「今日賢弟比武,我因有些事未曾去看,後來聽了蒙哥兒的轉述,才感到未能一見賢弟持棍突刺的風采,真是十分遺憾。卻想不到能在這裏和賢弟相見!」
果然,聽了楚雲舒的話,劉浩洋臉上露出洋洋得意而又強自謙遜的神色來,他笑著說道:「雲舒賢弟真是好眼力,在下正是金刀堂弟子。」
院子裡頭除了幾個明顯是戲班的人員之外,看起來像訪客的就只有二位,其中一位長得皮膚黝黑,相貌憨厚的,不是之前遇到的飛天劍客楚鴻的次子楚正蒙是誰?至於邊上做公子哥打扮,搖著扇子自以為風度翩翩的那位,楚雲舒倒是沒有見過。
楚雲舒臉上配合的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想到此處,楚雲舒不由搖頭苦笑,「這倒是我痴心妄想了,這些日子,我也試圖按照前世所學的太極抱元樁功重新築基,卻始終不能有所成就,煉出真氣來;試過天門劍訣,也是不成,不能凝結精神,脫殼而出;唯有金刀小解脫法還能發動,不過只能用來激發潛能,不能如前世那樣,使靈肉徹底分離解脫。試來試去,只隱隱感到,在這個世界中,唯有肉身到了極其強大不可思議的地步,才能精神變化,生出無窮妙用;這一世若我要重新拾回前世的修為,只怕要等到進階內家之後才能。這個軟香玉,能修成心靈秘術,十有八九已是內家高手!不過,既然她側身於風塵之間,不露痕迹,想必也有非得如此的理由,看來,我得今日去她那裡主動探一探才好,哪怕些許蛛絲馬跡,也對我大有用處!」
正想著,他又聽得軟香玉說道:「楚雲舒,讓我來看看你那一日的百宜苑中得到了什麼奇遇,千萬不要枉費我剛才一番苦心施為啊!」
軟香玉將這路手法在楚雲舒身上施展了三次,鬢角額頭亦見汗珠。她這時才站立起身,輕聲笑道:「我這一十三路鬼門攝魂指力雖非宗門嫡傳,卻也是從昔年一代宗師藥王孫真人的絕技中演化而來,你吃了我這門功夫反覆施為,只要再輔以我門中秘術,保准叫你以後乖得不行。」她說話時意態睥睨,神采飛揚,與之前小心嬌媚大不相同,好像是之前種種不過都是偽裝,這時方才露出本性一般。
他這話才說完,後腦上就挨了一巴掌。李冬生回頭一看,是管家李德安的嫡親侄子李江生,上回去楚徵陽家盯梢,就是他帶的隊。
不過,一則李銘並不十分畏懼太妙,不錯,太妙是天柱峰黃庭觀的入室弟子,內家秘境高手,但她在益陽這麼一個偏僻小縣城裡一呆就是十余年不會山門,同時也不見黃庭觀中派人來游龍觀走動,可見這位太妙道姑十有八九是在門中犯了什麼事,被攆出來的。而他李銘,父子兩代都是李家長老,在益陽城內根深蒂固,此消彼長,李銘自認為有所依仗。二則,李彥和行事也確有章法,並不胡來,同時初衷也是心痛家人,李銘想起自家已經老朽,兒子不堪大用,只有一個孫子,英姿勃發,酷似自己年輕時,因此又多存了將自家隱在幕後,多多磨練李彥和的心思。
卻說楚雲舒假醉不醉打了一趟拳,又送走師傅楚源之後,換了身衣裳,卻不回房,而是往靜室去了。
他正想著,軟香玉已經唱到結尾處:「會取淮南地,持作朔方城!」聲音稍一轉折,二句戛然而止,偏又給人江河直下、餘韻無窮的味道。
軟香玉微微一笑納了個萬福,輕聲道:「小女子能唱得幾首小曲,官人若是喜歡,不妨多來聽聽。」她聲音甜軟,特別是說話時眼波流轉,令在場的三位m.hetubook•com.com男子都感到她對自己青眼有加。
「既然如此,那你說什麼殺人滅口的昏話?」李銘瞪了李彥和一眼道。
李銘作為一名老江湖,絕不會輕視這種多次救了他性命的預感,因此,他一到家,就將李彥和召到了自己閉關的靜室內。
楚正蒙也笑道:「聽著名字就知道是好香,我等凡夫俗流,能聞得此香也是一件幸事。」
然後三人進到屋子裡,屋子分為前後兩間,內間是姑娘休息所在,外間則是待客用的。
軟香玉聲音越發激昂,兼之手上琵琶不停,發出陣陣穿雲裂石之音。
李銘淡淡說道:「那依你之見,那些事的尾巴當如何掃清呢?」
楚雲舒一抱手道:「正是區區,僥倖而已。」
在這當兒,楚雲舒偷眼看了一眼其他二人,其實不用看,光憑他鬼仙的靈覺也能感受到,這二位目前已經凄慘的進入了某種在前世稱為「催眠」的狀態中,「當然。」楚雲舒想道,「自己現在的情況也比這兩位好不了多少,按照前世弗洛伊德流派心理學家的說話,自己的表層顯意識部分已經被香爐中的奇香和軟香玉獨特的樂器彈奏手法摧殘得一塌糊塗了,不過,和那兩位最大的不同之處在於:作為一名轉世鬼仙,在顯意識部分失控之後,隱藏在潛意識中的鬼仙印記仍然可以發揮作用,只要自己願意,就能在瞬息之間重新接管對顯意識的控制,不過,我並不是打草驚蛇的笨蛋啊!原來還擔心這小妞用別的什麼方法來對付自己,比如分筋錯骨、點穴截脈之類的手段,那樣就只能拚命了,但是現在,她居然打算用精神手段來對付一名鬼仙,嘿嘿,我會叫她知道什麼叫做驚喜的……」
「旭生。」楚婉見丈夫沉浸在莫名的情緒中不能自拔,於是輕聲喚道,「昌文去了,是不是立刻通知我哥?」
楚雲舒坐在書桌旁,靜靜思索著:「這個軟香玉,到底是什麼來頭?她修鍊的是何種秘術?為何能屏蔽我的鬼仙靈覺?她來找我,又是什麼目的?這些問題,我都一無所知啊!信息太少,無法做出任何判斷。而且,這事也不能和老爹他們打商量,我感到軟香玉這個人,不是他們能夠應付得來的,若我前世的鬼仙修為還在,倒是不懼她,問題是我現在離恢復前世修為還不知道有多少路要走,明明論身體素質,我已超出前世不知道多遠,偏偏沒法凝結氣血、精神抱一成就陰神。可能是兩個世界法則不一樣了吧。看來,若是那軟香玉欲對我有何不利,我只好用金刀小解脫法拚命了!最好是她只懂得精神秘術,肉身修為平平就好了,那我就還能憑藉鬼仙的精神核心與她相抗。」
「公子,讓奴家為你推拿按摩一下吧。」
客廳里收拾得整整齊齊,除此之外並沒有什麼裝飾,只有桌子上用個瓷瓶插了幾朵芍藥,高高低低、疏密相間,看起來頗叫人愉悅,窗外陽光灑進來,屋內通明透亮,映得人鬚髮生輝,使人不由沉靜下來。
「這……」李彥和倒是沒想到祖父說出這麼一番話來,他愣神片刻,才試探地問道,「爺爺您的意思是叫我往楚雲舒身上繼續下注?」
「這……下手隱秘一些如何?比如她現在已經瞎了,如果病情轉重,或者心生死志……」李彥和感到祖父的笑意似乎是自己說了什麼天真的話,於是獃獃問道。
李銘笑道:「我板著個臉你就慌了?你心性還要大磨練啊!玄玉那邊,她現在眼睛瞎了,心裏肯定很難受,你和她有一些交情,打過一些交道,這時候要多去走動看她,特別是她現在心裏面想什麼,要及時的了解掌握,做朋友,要多雪中送炭,錦上添花人家是記不住的,至於落井下石的事,那更不要做。」
李彥和一想起上會自己好心好意給楚雲舒借兵器卻被他耍了的事就氣不打一處來,「不是小妹提醒,還真被這傢伙給騙過了!」李彥和想道,「不過,我是先去玄玉家還是楚雲舒家呢?還是先去玄玉家好了,她眼瞎之後,我就只去過一次,唉……這也是個苦差事。」
一邊的李德安聞言點頭,淡淡道:「江生說得很有道理,你們這段時間要小心謹慎,盡心做自己分內的事。」
楚雲舒本來是匍匐躺著,聞言轉身坐起,恰好和軟香玉四目相接。
「好勇自秦中,意氣本豪雄。少年便習戰,十四已從戎。」三人聽得軟香玉接著唱到,這時香爐獸口中緩緩吐出幾縷若有如無的煙氣,在陽光下裊裊上升,幽香襲來,陋室恍如仙境。
感受著軟香玉指力在身上忽重忽輕的推拿著,楚雲舒漸漸感到自己的表層意識居然進一步渙散了,如果是說在進屋之前,自己的表層意識已是一團稀泥的話,此刻,這https://www.hetubook•com.com團稀泥正逐漸向散沙發展。
楚雲舒將自身的神智深深藏在潛意識中的鬼仙印記內,冷眼旁觀著這一切,任由軟香玉施為。
「正蒙兄,咱們又見面了。」
她這一番自言自語,全部落在楚雲舒耳中,楚雲舒心中冷冷一笑:「這女子必然是豪門大派出身,自小就頤指氣使,方才養成這般自以為是,不論別人死活的習慣,既然如此,那就莫怪我等會兒沒有憐香惜玉了!我也不管你背後有多大的靠山,既然今日你已打定主意要對付我,我就在這裏等著,看你的噬魂秘法有何玄妙!」
李彥和聽到祖父問話,並不急著回答,而是仔細思考起來,他知道祖父將自己特意叫到靜室中來談話,所說的內容肯定非同小可,因而他沉吟片刻,將心中所思所想一一梳理清楚了,才一字一句緩緩說道:「孫兒以為,因為王昌文的敗亡,楚廣澤介入此事已成必然,現在的關鍵是。」說到此處,他偷偷望了一眼盤坐在蒲團上的李銘,見老人雙目微閉,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神色,復小心說道,「孫兒之前做的幾件事如何不露行藏。」
楚雲舒聽了這話,心中不由一顫,浮現出前世在網上慣見的一句話來:「姐姐,讓我做你的狗吧!」做美女的狗聽起來很美好,不過,現實總是要打破想象的,世上最悲慘的幾件事中,神智不由自主絕對是排名靠前的一件。
李銘大笑起來,對李彥和道:「小孩子家家,成天喊打喊殺的算個什麼事!你本來就和玄玉他們一家交好,現在這個玄玉要是突兀的死了,那不是擺明車馬說裡頭問題嗎?」
「還不是爺爺您剛才板著個臉問話,孫兒都心慌了么?再則,我也確實怕玄玉突然開竅了。」李彥和涎著臉笑道,和他平日里在外人面前溫和幹練的樣子大不相同。
唯有楚雲舒,因他精神修為遠超常人,因此在沉浸於音樂之中的同時,還有心思慮的別的事。
軟香玉告聲罪,走進裡屋,旋即提了一個小巧的銅質獸形香爐出來,她輕啟朱唇,緩聲道:「這是奴家遊歷蜀地時得的幾丸好香,名曰碧空晴,今日來了貴客,無物招待,唯有此香還拿得出手,叫幾位見笑了。」
感到祖父的態度,李彥和精神振奮,心思活絡起來,他不由加快了語速:「孫兒以為,第三件事暫且可以不理,先著力解決第一和第二兩件事的尾巴,這兩件事都是借玄玉之手使的壞,現在,如果玄玉一死……」說到這裏,李彥和面露殺氣。
楚雲舒心中讚歎:「這小妞還真是謹慎,對著三個被她催眠的傻子也仍然不露絲毫破綻,這是個人物啊!」
李旭生回過神來,一拍棺木的邊沿,長嘆道:「怎能不通知廣澤兄?唉!待我親自給廣澤兄寫封信說明原委,再差人送去好了。」
「公子,你腿上紅了老大一大塊,讓奴家為你塗藥吧。」
他這話自然是託詞,楚雲舒兩世修行,深知凡事都宜佔個主動的道理,既然軟香玉擺出找他的架勢,那麼,難不成就坐在家裡枯等人家上門么?無論如何,比對方先走一步,總不會差。
軟香玉歌聲不停:「三邊烽火警,十萬且橫行。風卷常山陣,笳喧細柳營。劍花寒不落,弓月曉逾明!」聲線再高,如白鶴排雲而上,杳杳不見蹤影,更難得的是她依舊吐字清脆圓潤,不見半點急促。
李彥和連忙告退,他走出靜室,這時天已放晴,陽光刺破濃密的雲層落下無數光柱,李彥和回頭再看了靜室的門一眼,心中想道:「爺爺他人家每次說話都是這麼一個調調,明明是叫我去及時掌握玄玉的動向,嘴裏卻要說成念著交情去看望她;明明是叫我繼續朝楚雲舒下注,嘴裏卻要說成是我和他意氣相投,呸!誰和他意氣相投了?」
李彥和失笑道:「這怎麼可能有把柄給玄玉留下?孫兒不過是一個煽風點火的角色,只要把玄玉心裏那點邪火點著了,她自己自然會賣力去想辦法,比如這個悔婚的主意就是玄玉自己想出來的,我最多是問了句『尊師平日里最討厭何種人?』我傻了才直接跟她說什麼,都是像剛才那樣找著機會不露痕迹提點幾句,只怕在玄玉她看來,李旭生悔婚、楚婉派人上楚雲舒家相逼都是她那個聰明的腦袋瓜自己想出來的呢。」
長沙金刀堂是劉家的大宗,益陽劉家是從金刀堂分出來的支脈,論聲威名望、江湖地位,益陽劉家都無法與長沙的大宗相比。
楚雲舒進來時仔細看了楚正蒙和劉浩洋兩人的站位和神態,首先就確定了劉浩洋是二人中為首的一位,等劉浩洋通過姓名,楚雲舒又感受到他內心深處自矜的心態,哪裡還不清楚他的身份?這一問,不過是小小的拍個馬屁和-圖-書而已。對於看別人情緒如掌上觀紋的鬼仙而言,口惠而實不至的東西實在不必吝嗇。
楚雲舒遜謝道:「浩洋兄的謬讚,真是令區區汗顏。我看浩洋兄氣度謹然,不知兄台與長沙金刀堂劉家是何關係?」
李銘從比武處回到家,一路上心事重重,這些年,雖然表面上他已不問世事,閉門謝客,一心隱修,家中一應事務到交給了嫡孫李彥和打理,但實際上,老人對於李彥和的一舉一動都十分清楚,這其中也包括李彥和設計李瑤佳的事。
楚雲舒心中一凜:「原來,那一日我在百宜苑中得到某位大能的遺法時就被她盯上了;是了,當時她也在場,那時劉正南向我襲來,我借那一道金氣之威能,化入拳法中,當場就將劉正南擊斃,卻想不到被她窺破了我的奇遇,還留下這麼一個首尾!」
這樣想著的時候,軟香玉從裡屋端了一杯茶出來了,她滿臉歉意地說道:「山野粗茶,怠慢貴客了。」
「這香有問題。」楚雲舒首先發現了軟香玉提出來的這一爐「碧空晴」中大有名堂,「這香似乎有放鬆精神的作用,不然單憑樂曲,不能如此動人;若不是我一點鬼仙烙印,自在清凈,只怕這會兒也和邊上那兩位一般著道了。嗯,她琵琶彈奏手法中也頗有玄妙,應當是一種以音聲克敵的功夫。可惜我今日已經用過陰陽眼了,不然倒是可以探查其中氣血流注的玄妙。」
楚雲舒心中暗恨:「軟香玉,我和你有何大仇?你要用這樣的毒手對我?我倒要看看你有何秘術能叫我楚某人乖得不行!」
李彥和明白了祖父問話的意思,想了想,道:「這種事沒成之前,哪能到處亂囔囔?何況我家依雲又是個一等一的傲氣性子,這事要是說開了最後又沒成,她不知道要聽多少閑話!因此除了我、依雲還有爺爺您,再沒有第四個人知道這事。」說到這裏,他頓了一頓,「而且,城裡頭希望能從太妙真人那裡得到些許指點的人並不在少數,當初我是混在這一撥人中接近太妙的,在這動機一項上,孫兒覺得沒什麼破綻可供人探查。」
軟香玉羞澀一笑,從他身邊走過,帶起一陣香風,又去見過楚正蒙了。
軟香玉現將第一盞茶奉給劉浩洋,繼而進去端了第二盞茶奉給楚正蒙。
李銘笑道:「我再問你幾個問題。首先,你打算讓依雲拜在太妙門下做弟子的事有幾人知道?」
只是這一回,楚雲舒以一飛衝天之式,毫髮無傷,輕取王昌文的性命,確實叫他吃驚。名門大派弟子和民間武師門徒之間相差多遠,李銘是有過切身感受的,而這次決鬥,王昌文居然在功力稍勝一籌的前提下落敗,楚雲舒天資之驚人,實在令人驚嘆。特別是決鬥結束后,楚源迫不及待的將楚雲舒收歸門下,一副要擔擔子的態度,更是叫李銘心生警惕。
旁邊的李福臨立刻介面道:「管家說得是,我們這些做奴僕的,只要盡心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好了。」他上次盯梢也去了,結果被楚家人打了個半死,現在也換上了一副謹小慎微的心思。
方才楚雲舒他們說話的時候,自然有戲班子里的人去軟香玉那裡通報。這時候軟香玉收拾打扮齊整,就出來見客了,這也是草台班子,才把客人晾在院子裡頭曬太陽,若是正規的青樓,自然就是先請到客廳裡頭糕點茶水伺候著,不過,有時候客人們吃的就是一個野味,圖的就是一點野趣,因此晒晒太陽覺得正好的也有,比如眼前的劉浩洋就是。
其中有一個叫李冬生的,是上回在楚徵陽門口盯梢被抓的那位,他聽了李旭生夫婦的話,不由幸災樂禍地說道:「這回好了,要是舅老爺出手,不但楚雲舒好不了,連那個楚徵陽也要跟著倒大霉。」
這時,軟香玉端著第三盞茶到了楚雲舒面前,忽然只見她似乎是手一滑,茶盞脫手而出,不少熱水落在楚雲舒的大腿上,尚幸這時候不過是四月春末,身上衣服穿得還算厚實,倒沒有大的燙傷,「哐啷」一響,瓷器茶盞落地,瓷片碎屑連著少許剩水紛飛。
楚雲舒和楚正蒙都看向劉浩洋,劉浩洋略一沉吟,笑道:「今日是雲舒賢弟大勝而歸,就聽武曲如何?」他口中似是徵求意見,語氣卻不容置疑。二人自是不無不可。
軟香玉看著他,忽然嘆了一口氣,道:「我這門噬魂秘法,乃是祖先血脈真傳,並非世間武學,施用一次耗費極大,且需重新祭煉,也不知你那日所得的奇遇,可抵得上我施法的付出。可恨啊,太妙所修的玉柱金身秘法乃是直問先天的無上秘法,玄之又玄,既然你在百宜苑中所得的秘密與這門功法有關,那就不是語言文字可以闡述得清的了,若不然,我也不必施用噬魂秘法直接讀取了你的神智m.hetubook.com.com了。」
軟香玉將話說完,臉上露出盈盈笑意,一張尋常的面孔頓時生動起來,她雙手結印契于胸前,口中喃喃頌咒,這咒語發音十分古怪,完全不是人類的語言,如幽冥中的鬼類相呼,又如遠古的精魅躲在密林間竊竊私語;且聲音忽遠忽近,雖然頌咒之人就在眼前,但若閉上眼,則完全不能憑聲音確定方位;軟香玉一雙玉手隨咒語變化時緩時急,變化印契,漸漸地在楚雲舒眼中變得十指尖殷紅似血起來。
現在,事情的發展已經全數偏離了李彥和的預計,想象中最可能發生的楚雲舒身亡、王昌文受傷的場面並沒有發生,雖然從好的方面說,李旭生家將更多的承受來自於楚廣澤的不滿,但是,李銘仍然憑直覺感到事情的演變將造成一些對李彥和不利的後果,這種直覺毫無由來,純粹是李銘多年刀頭舔血形成的一種冥冥感應。
「楚雲舒,坐起來!」忽然軟香玉一聲低喝。
「哎喲,雲公子,你沒事吧。」軟香玉臉色焦急,雙目中似乎淚光盈盈,撲了過來。
楚雲舒回禮道:「我是來謝過姑娘贈的鮮花的。」
李銘點點頭,道:「那麼,玄玉那邊,你是怎麼挑撥她的,可有什麼把柄留下?」
陋室中一片寂然。
「嗯,她這是在用特別的手法刺|激我的身上的竅穴,已達到控制我的精神的目的。嗯,風府穴當如此使勁,然後轉按頰車……這手法真是神奇,待我記下來,以後說不定還能用得上。」楚雲舒見軟香玉將一套不知名的點穴手法在他身上反覆施為,不由動了心,將這路手法暗中記憶下來,也就是他鬼仙轉世,真靈以至不滅之境,所以能在這路催眠手法下仍保持神智清明,並暗中記憶學習,若是換了劉浩洋那等人,即使僥倖抵禦一二,也難免昏沉散亂,更不用說專註學習之了。
「嗯。」木偶楚雲舒回答道。
「是雲舒賢弟啊!」楚正蒙臉上露出驚喜的笑容,「賢弟也是到這裏來聽香玉姑娘唱曲的?」
楚雲舒表面上和其他二人一樣淚流滿面,內中卻在仔細觀察軟香玉的一舉一動,對這個前所未有的大敵,楚雲舒從來沒有想過對方是上門送餡餅來的,就算人家是送餡餅來的,也要做好接餡餅的準備不是么?
「《關山從軍行》。」軟香玉旁若無人,報出曲名,而後開口唱到:「從軍出隴坂,駐馬度關山。」聲如金石,楚雲舒三人頓時寒毛都豎了起來,誰也未曾想到,剛才還是聲音甜軟的小娘竟然能發出如此清揚激越之音。
楚正蒙在一邊笑道:「兩位,咱們還是進去說話吧,主人已經出來相迎了。」
楚雲舒亦含笑不語。
看著兩人離去,被軟香玉扶著走進裡屋的楚雲舒心中不由想到:「方才比較溫柔的催眠,接下來只剩下我一個人,大概就是比較激烈的手段了吧,這樣的艷福,我還真是消受不起啊!」
「彥和。」李銘坐在蒲團上,對一邊恭敬垂手而立的孫子問道,「這一回楚雲舒和王昌文決鬥,你也去看了的,楚雲舒大勝而歸,你有什麼看法?」
座中三人聽得如痴如醉,只覺得一腔熱血,都被這歌聲撩撥起來,既恨不得隨著引吭高歌,又惟恐驚擾了眼前玉人的彈唱,熱血沸騰而強自按捺,劉浩洋不知不覺間已是淚流滿面。
楚雲舒拿定主意,毫不遲疑,出門往軟香玉所在的草台班子落腳的客棧去了。
「你啊……」李銘搖搖頭,臉上滿是慈容,「行事還是太嫩,太生硬了一些,你說的隱秘,也許對一般人而言來說確實是隱秘,但是對楚廣澤這個層次的人來說,這樣的隱秘就是很不可靠的隱秘,一個內家高手,如果懂得運用自己的身份和影響力,那麼很多事對他而言就不再是秘密,楚廣澤久歷江湖,絕不是不懂得運用自己身份地位的雛兒,因此你說的殺人滅口其實是一種引起他的注意,非常天真的做法。」
楚雲舒「呵呵」一笑,算是默認了,他望向那位不認識的年輕人,笑著問道:「這位兄台眼生得很,敢問高姓大名?」
楚婉見丈夫神情,不由一愣,遲疑道:「那當如何?難不成就這麼算了?」
劉浩洋點頭笑道:「焚香待客,實是雅事,姑娘的招待甚好。」
軟香玉將琵琶放到一邊,立起盈盈行禮,道:「想來這時水聲以沸,且讓奴家為三位奉茶。」說著,朝裡屋去了。
軟香玉點點頭,神色肅然,她深深呼吸幾口,將氣息調勻,懷抱琵琶,忽然五指一劃,鏘然作響。
「是啊!是啊!」有人附和道。
李銘又道:「楚雲舒那邊,你事先送了拳譜,他們只要承你這個大人情的。既然你和他心氣契合,就要繼續來往,不然,倒叫別人以為你是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本來一片好意反倒變成了壞事。」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