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東笑著走出辦公室,信步來到廠辦,卻聽廠辦里劉燕正焦急地在打電話:「雷廠長,不好了,閻家渡的閻國忠帶著一幫村民去找你去了,還有,廠里的那些老職工……」
「閻書記,這錢我確實想還,可是現在我不能還……」
「對。」秦東站了起來,一米八的個頭俯視著這一群人,「只要交接了,我是廠長了,大家的醫療費一筆報銷,你們閻家渡我不欠一分錢!」
十幾個手握單據的老頭都愣住了,一幫村民也沒了剛才的火氣,「這麼說,小秦廠長,你跟雷廠長交接了,我們醫療費就能報銷?」一個老職工顫顫巍巍地問道。
「秦廠長,我們的醫療費兩年沒報了,雷廠長在的時候,答應給我們報銷。」走在最前面的一個老職工看著這個比自己孫子還小的年輕人,理直氣壯地說道。
「這是閻家渡的閻書記。」見劉燕站在一旁看熱鬧,鄒玉臣馬上笑嘻嘻地介紹道。
然而,廠區門口傳達室里卻沒有絲毫反應。
家底是負數,人心已渙散,就像兩根木頭撐起一座破敗的屋子,木頭已經朽壞,屋子隨時可以坍塌!
下午,門被輕輕地敲了幾下,秦東一抬頭,廠里財務科科長鄒玉臣帶著十幾個老職工就走進門來,人人手裡拿著一摞單據,他明白https://m•hetubook.com•com,人吃五穀雜糧,哪能不生病,這些老職工都是來報銷醫療單據的。
有單位就有報銷和勞保,但是單位效益不好,廠里就負擔不起職工醫療費用,沒錢報銷了。
嗯,不拿廠長當幹部?
……
「對,嶸啤有錢,今天這單子就得給我們報了……」
秦東笑了,他笑眯眯地看著閻老頭,不說話也不讓座。
「吱——」
可是壞屋子歸壞屋子,現在住這間屋子的人是秦東,不管廠里有多爛,總得交接公章,交接辦公室,甚至交接廠里的債務……
可是,現在,印把子和錢袋子都在雷喜光手裡把著呢。
準確地說,嶸崖糖廠是建在區里一個叫閻家渡的村子旁邊。
閻老頭一愣,好像說這話時秦東就站在跟前似的,雷喜光確實是這麼說的。
「王亮,去,把雷主席找來,過來交接……」又把司機叫過來,王亮答應得倒比王燕痛快。
一通吩咐布置下去,可是一個上午過去,雷喜光連個口信都沒有。
四月的天氣,依然涼爽,挎子慢慢行駛在馬路上,遠遠望去,閻家渡田裡的小麥綠油油的一片,微風吹過,搖擺的小麥像連片的綠浪,起起伏伏。
秦東笑了,你們的死活嶸啤和陳世法還真不管!
和*圖*書「行,我現在就去找雷喜光!」閻老頭來得快,去得也快,可是廠里一幫老人就不行了,他們拄著棍、扶著腰卻也慢慢出了廠區。
翻看著廠里的花名冊,秦東看到了王亮,看到了高虎,也看到了黃波,嗯,廠里只有三名助理工程師,算是最高級技術人員,但他們都不是學啤酒專業的。
廠房是破敗的,廠區是破敗的,甚至廠前連條像樣的水泥路都沒有,可是雷喜光的辦公室裝修卻是豪華的,透過玻璃望去,黑色的皮質沙髮油光錚亮,足足佔了一間屋的位置,兩間辦公室連為一體,比陳世法的辦公室都要氣派。
秦東笑著又退了出來,奶奶的,人家正在興頭上,他怎麼忍心去破壞人家的好心情?
唔?
秦東暗罵,我是知道的,一分錢沒有,但你把這些老只工帶過來是幾個意思?
「嗯,怎麼不能還?」閻老頭看看自己身後的村民,十幾個村民馬上鼓噪起來。
「劉主任,打電話,讓雷喜光過來交接。」秦東吩咐那個濃妝艷抹的辦公室主任。
閻老頭的掃帚眉立馬爆起,「我說秦廠長,你們糖廠還欠著我們的甜菜錢,村裡辛辛苦苦種的甜菜,糖沒吃你們一口,錢一分沒見著,你說吧,什麼時候給錢?」
「你就是秦東?」來人五十歲左右m.hetubook.com.com,穿著藍色的中山裝戴著藍色的帽子,兩條掃帚下是一雙渾濁的眼睛。
秦東無奈地下車,推開傳達到的木門,幾個保衛幹事正在打撲克,見他進來,就像沒見到他一樣,撲克摔得震天響。
「這裡是秦廠長辦公室?」就在一群老頭說得唾沫星子橫飛的時候,一群人又闖了進來,秦東卻馬上聞到了那種頭油和雪花膏混合的味道。
挎子慢慢開進了廠區,秦東看一眼廠區內破敗的廠房,哦,廠區內竟然還有賣早餐的,賣蔬菜的,賣水果的,賣香煙的……就是沒有賣白糖的……他不由罵了一句,這哪是糖廠,簡直成了成集貿市場了!
秦東的挎子開進了廠區,卻又退了回來,再開進去,又退了回來……
他可不相信一分錢的流動資金都沒有,前些日子雷喜光還大方地送給自己一千元錢,那輛北京212吉普車也不是喝空氣的,加油也需要錢……
他沒有急著停車,看著不遠處花壇和空地上的滿地荒草,秦東又笑了,「這真是一個草長鶯飛的年月……」
「各位大叔大娘,我今天是第二天上任,鄒科長也說了,廠里的情況你們其實比我都了解。」秦東一臉誠肯,「但是我跟雷廠長還沒有交接,交接完后,你們的事一定第一時間解決。」
這和_圖_書個鄒玉臣不笑不說話,跟雷喜光看起來是一個德性,他笑嘻嘻地看看秦東,「秦廠長,沒法報,廠里的情況現在你也知道的。」
嘿,這閻老頭倒挺痛快。
……
「這麼說,秦廠長,只要你們交接了,你有公章了,我們的錢你就能還上?」老閻頭很是嚴厲,他解開自己的衣領,摘下帽子扇著涼風。
「因為我跟雷喜光還沒有交接,你看,我現在還在這裏辦公,公章也不在手上,就是我想給大家報銷,想還你們閻家渡的甜菜錢,我都沒法還,因為,說到底,我現在還不是廠長啊,我總得有公章在手吧,要不,這錢的支出算怎麼回事……」
「那就報。」秦東看一眼鄒玉臣。
挎子突然停住了,秦東無奈地看看前方,沒有鶯飛,倒有一隻老母雞帶著一群小雞不慌不忙地前去覓食……
「我知道,雷喜光也是這麼說的,等有了錢,你們的錢立馬還上。」秦東笑了。
天知道,這錢是怎麼花的!
十幾個老頭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句就把秦東圍在了中間。
自己讓王喜光過來交接,他指揮這兩人跟我來了這麼一手!
走進臨時辦公室,可是看著桌上的文件和報表,秦東就氣派不起來了。
看看門上的鐵鎖,秦東又是一樂,這雖說已經是自己的辦公室,可是雷喜光連辦公室都還m.hetubook•com.com佔著。
奶奶的,雷喜光留給他的,不止是一個佔地19.53萬平米的破敗工廠,還有三百七十個打小工、擺小攤、摸魚摸蝦、偷盜白糖的職工,嗯,奶奶的,還有六十四萬元外債!
「繼續打。」一個窩在床上看著武俠小說的黑臉漢子瞅了秦東一眼,抬嘴道。
不光佔著辦公室,公章也是一個沒見著,糖廠改成啤酒廠,買設備、跑手續也需要一段時間,這段時間不能沒有公章,就是廠里雜七雜八的雜事也需要公章,秦東打電話給雷喜光,工業局說雷喜光根本沒到局裡上班,請了病假了。
可是,賬上的流動資金竟然一分錢都沒有!
這個味道是從廠辦主任劉燕身上散發出來的,這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婦女,長得還頗有幾分姿色,廠辦主任和財務科長都是領導的嫡繫心腹,嗯,今天看來,這事不是簡單地湊到一塊的。
「這是我們秦廠長,有事你找他吧。」劉燕一指秦東,自己卻退到了後面。
「雷喜光也是這麼說的。」一個花白頭髮的老職工就差點拿拐棍指著秦東了,「我們不等了,雷廠長,今天你不給我們報銷,我們就不走了。」老頭說完,氣哼哼地坐在了秦東對面的椅子上。
「對啊,小秦廠長,現在糖廠是嶸啤的分廠了,嶸啤作為總廠,不能不管職工的死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