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很快,從前線傳來的消息打消了寺內最後一絲僥倖心理。西線退到平壤的18、15師團,再次向南退往了沙里院,而且神尾光臣中將和井口省吾中將發回電報表示,沙里院並不安全,他們恐怕還要繼續退往金川,甚至要直接退到開城去建立防線。
從東京到新京除去對馬海峽這段水路,兩邊都有鐵路,如果不是被革命委員會奪回了南滿,從東京到瀋陽不過60個小時而已,至於東京到新京則大約是45個小時。也就是說9月5日中午寺內剛給東京發去電報沒過多久,山縣就急不可耐的把大浦派了過來。
寺內這才想明白,為和山縣有朋會如此迫不及待的要求他立刻病辭了。為了保住南部朝鮮,放棄北方被圍官兵已經不可避免。甚至於還有可能不得不向支那人做出妥協,讓出大同江以北或是更南面一些的地方,如果他還在朝鮮總督的位置上,那麼長州派在這場戰爭中的地位就很尷尬了。
東西兩線部隊都在向寺內正毅要著增援,而寺內手上僅有一個從國內緊急派出的旅團,但是這個旅團正在全羅道鎮壓當地民眾的起義。事實上隨著北面日軍失利的消息傳開,現在南方各處的朝鮮人都在蠢蠢欲動,大有一鼓作氣把日本人從本國趕走的意思。
一旁的山縣副總督也一邊擦著額頭上的汗珠,一邊忙不迭的點頭說道:「古海少將說的不錯,安東中將閣下,寺內總督不在,這朝鮮的大局可只能靠你來支撐了。要是您甩手不幹的話,朝鮮的局勢就真正無法挽回了……」
寺內正毅此時才發和_圖_書
覺,日韓合併以來他所以為的朝鮮半島的風平浪靜,並不是朝鮮人已經屈服了,而是朝鮮人把自己的怒火隱藏了起來,當日軍在戰場上表現出不利的態勢時,這些朝鮮人就開始暴露出了隱藏在心裏的仇恨。
8日凌晨4點,朝鮮駐屯軍司令官安東貞美中將被參謀長古海嚴潮少將、朝鮮副總督山縣伊三郎從睡夢中叫醒了過來,安東中將正從下女手中取過了一把熱毛巾擦著臉讓自己清醒過來的時候,突然就聽到古海少將向他恭敬的說道:「昨晚12點多的時候,寺內總督突然爆發了惡疾,總督府的醫生看過之後認為朝鮮的醫療水平恐怕難以對總督進行治療,應當及時轉送回東京的帝國醫院。由於目前處於戰爭狀態,按照條例應當由您來暫領朝鮮總督一職……」
古海讓開了道路,恭順的說道:「當然可以,這是司令官您的權力。不過我還是要提醒您,不管您願意還是不願意,在東京另有安排之前,您已經是朝鮮的臨時總督了。」
西線因為有尚算完整的18師團和調動上去接應的34旅團,因此至少還能有序後撤。但是東線的柴五郎中將就沒有這麼好的運氣了。本就沒什麼兵力的他,在被聯軍的裝甲車部隊衝擊了不夠堅固的陣地后,就一路從金策退到了咸興。
安東貞美雖然極為抗拒寺內這種卑鄙的手段,但是對方做的一切都是符合規則的行動,除非他能揭發對方是在裝病逃避責任。但是從東京發回的電文徹底打消了他這個念頭,因為東京方面並不認為寺內是在裝病,和_圖_書
還在電文內稱讚寺內在朝鮮勞苦功高,因此積勞成疾,不得不回國休養。而且電文中直接取消了安東頭上臨時的名號,命令他接任朝鮮總督一職並負責朝鮮方面的戰事,勿要辜負天皇之期望。
在各地游擊隊和人民黨的號召下,看到日軍確實開始後撤后,北朝鮮各地的民眾都參加了本地區的抗日組織,切斷日軍的電報電話線路,挖斷鐵路和公路,襲擊各處落單的日軍或偽軍,截留供給給日軍的軍需物資,雖然這些朝鮮暴動組織很少和日軍的大部隊發生正面交戰,但是他們的行動卻讓日軍幾乎成了瞎子、聾子和瘸子,還不得不分出本就不多的力量去保護自己背後的通道。
要是寺內正毅因為這場朝鮮戰爭的失利而倒台,那麼長州派短期內根本找不到第二個能夠代表派閥利益的政治人物。而且寺內正毅一旦倒下,海軍和政友會肯定不會如幾年前那麼好說話了,到時肯定是要從寺內身上開始清算朝鮮戰敗的責任,那樣的話幾乎大半個長州派勢力都要被牽連到。
之所以山縣有朋會這麼驚慌失措,實在是寺內正毅現在真的不能倒下。他和大山岩現在雖然控制著樞秘院和宮內事務,但是長州派在失去了大島義昌之後,承前啟後的人物就剩下了寺內正毅一人。
而獲得了朝鮮民眾幫助的聯軍則毫無顧忌的追擊了下去,藉助地方游擊隊的力量包圍了咸興,還佔據了長津湖和咸興之間的黃草,把29旅團堵在了長津湖地區。眼看著各地的游擊隊源源不斷的到來,咸興即將成為一座死地和-圖-書,柴五郎中將不得不放棄了咸興向著元山逃亡而去。
南滿事件雖然因為明治天皇的去世,導致國內各方政治力量為了平穩過度天皇位置的交接而放過了陸軍,使得僅僅讓大島和大谷兩人的退役就了結了這一事件,但是這一事件還是讓長州派在陸軍中的聲譽遭到了不小的打擊。
只是聽完了大浦兼武帶來的口訊之後,他卻又不得不接受山縣的建議,此時他個人的榮辱倒是小事了,長州派作為一隻政治力量是否能夠存續下去,才是頭等大事。只是寺內還是抱著萬一的希望,表示想要再等等前線的消息,只要前線能夠穩定住局勢,那麼朝鮮戰局並不是沒有機會的。
安東貞美原本還有些迷糊的腦子瞬間就清醒了過來,他冷冷的看著古海少將說道:「這樣的事情怎麼可以私相授受,當前的朝鮮局勢我認為不應當輕易調換總督人選,以免造成更大的混亂。寺內總督在哪?我要去見一見他。」
所以,當大浦兼武出現在寺內正毅面前時,也就意味著山縣有朋已經不再看好朝鮮戰局,準備為朝鮮失利收拾殘局了。寺內正毅當然不想這麼灰溜溜的離開朝鮮,他這樣離開朝鮮即便能夠逃脫戰事失利的責任,但是他在陸軍中的聲譽就等於是完全毀滅了。
是的,東西兩線日軍的再次敗退並不完全是聯軍的功勞,而是整個北朝鮮地區的民眾開始暴動了。之前日軍對於北朝鮮地區殘酷的鎮壓和清剿人民軍的行動,在日軍失去了對北朝鮮地區的暴力優勢后,這種高壓統治立刻引起了朝鮮北方民眾的反彈。
m•hetubook•com.com只是看著朝鮮當前的局面,他也是真的想不出還有什麼挽回的辦法。最終他放下電報向著古海少將問道:「寺內總督在離開前還下過什麼命令?」
大浦兼武在新京待了不到三個小時就立刻坐上了返程的火車,他此次離開東京也是迫不得已,如果不是山縣覺得沒有人適合擔任這個傳遞訊息的人,大浦本不應該私自前來朝鮮和寺內正毅會面的。
於此同時,元山和平壤之間的新坪地區也爆發了規模極大的起義,這支起義部隊正向著元山和鐵原兩處進攻,如果沒有增援的話,柴五郎中將恐怕將會被堵在元山和咸興之間的地區。
東線的柴五郎中將則再一次丟掉了咸興,29旅團和第18師團一樣,也被中俄朝聯軍圍困在了大山內。柴五郎中將在電報中幾乎絕望的說道:「各地朝鮮暴民猶如飛蝗,處處截斷我交通,攻擊我落單將士,又為敵軍指點道路,提供情報,我軍已經完全失去了對於朝鮮北部的控制,這裏處處都是帝國的敵人。第18師團和29旅團將士當前唯一的生機,只在於國內援軍的快速到達,否則他們恐怕都將葬身於朝鮮北部的大山之中了。」
看到安東司令官似乎已經認命了,古海少將鬆了一口氣,趕緊回道:「寺內總督下令調動了一艘驅逐艦前往元山接回柴五郎中將,並無其他指示了……」
古海少將沉吟了數秒之後方才說道:「因為總督的病情緊急,所以我們已經遵照醫生的要求將總督閣下送上了前往釜山的火車,現在應該快要抵達釜山港了吧。」
對於寺內正毅突然表現出hetubook.com•com
的猶豫姿態,大浦兼武也只能正色告訴對方,他只能待到下午18點,到時就必須立刻返回東京去了,寺內必須在18點前下定決心。
安東貞美牙都快咬碎了,寺內連自己的面都不敢見,這顯然是心裏有鬼,是要讓自己給他頂黑鍋啊。他思考了片刻之後,便毅然說道:「朝鮮總督一職責任重大,現在朝鮮戰事又是如此局面,怎麼可以按照慣例來安排總督的臨時接任者。更何況,我對於這場戰事一直是持有保留態度的,對於寺內總督發起的這場戰爭規劃完全不清楚,讓我來接任總督一職恐怕不適合。我看,真要有人來接任總督的話,也是你古海少將更合適,我要向東京請示。」
在這個時候,日本需要考慮的已經不是如何奪回朝鮮北方的問題,而是如何保住朝鮮南方的問題。如果真的讓朝鮮半島從他手中丟失,那麼光是切腹謝罪恐怕都很難平息國民們的憤怒了。在這個大局面前,北方那些被困在大山中的陸軍將士又變得無足輕重了起來。
但是大島義昌的退役還只是讓長州派傷筋動骨而已,可寺內正毅是山縣和大山兩位元老屬意在田中義一成長起來之前的長州派過渡時期的政治代表。在這一屆朝鮮總督的任期完成之後,至少要當一屆首相的人物。
看到這樣爽快的回電,安東貞美那裡還能不知道,寺內的病情恐怕不是他自己的要求,也可能是來自東京的要求。顯然東京認為朝鮮戰場是完蛋了,他們都開始挑選能夠承擔起戰敗責任的人員來了。安東貞美再怎麼不情願,也是無法反抗來自內閣、宮內的一致意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