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季陶眨了眨眼,方才認真的說道:「我以為應當是共和黨不願意再等待下去了。再過去的一個多月里,我們並沒有展現出,在抗衡共和黨的同時組建一個新政府的力量,共和黨自然也就不願意再對我們容忍下去了。
特別是吳川所領導的共和黨在關外所建立的強權政治,顯然是不符合歐美的民主政治道路的,更何況他們還公然不經國民的討論准許就強行推動土地改革及提出消滅地主階級的政治主張,吳川無疑又是一個類似於袁世凱的獨裁者。
戴季陶誠懇的說道:「黨內大部分同志也只是嘴上反對,他們不過是想要逼迫總理您去同共和黨對抗,但是他們自己可沒單獨同共和黨對抗的勇氣。
孫中山嘆了口氣道:「過去大家都是推翻滿清的同志,如何鬧的如此生分了。孫洪伊、李根源他們到底還在猶豫什麼現在大家要是再不團結起來,不要說共和黨了,就連北洋都爭不過啊。」
雖然有少部分人在接觸了社會主義理論之後覺得很有道理,這少部分人包括戴季陶和孫中山自己,但是考慮到本黨大部分老同志對於社會主義革命的憤恨,孫中山又不能公然宣布支持共和黨的土地改革及消滅地主的主張。而另一方面,作為一個革命黨卻去同情地主階級,這已經脫離了三民主義的革命綱領,也使得黨內的進步革命者感到了不滿。
而現在耿謹文要求擴大委員會的規模,從本質上來說也是鞏固中央政權的一種辦法。受到質疑和挑戰的中央政府能夠得到共和黨的支持的話,那麼短時間內還是能夠穩固下來的。當然對於徐世昌來說,這意味著北洋政府的一部分人保住自己的權位,從而避免了被新政府清算的下場。
孫中山聽完之後久久沒有出聲,他心裏清楚戴季陶說的是正確的,隨著地方勢力的不斷活躍,民眾的生活受到了影響之後,輿論就會把責難指向自己和中華革命黨,當初二次革命之所以失敗,就是因為民眾不希望革命帶來的動亂影響自己的生活,才使得各省革命黨人拒絕響應。
從共和黨對待王占元的手段來看,徐世昌知道自己如果不表現出同m.hetubook.com.com
對方合作的態度,那麼之後成立的新政府恐怕就要以清理北洋官僚為第一要務了。畢竟這既可避免北洋勢力捲土重來,新政府也能用對北洋官僚的處置安撫民心,民國建立以來,北洋官僚在地方上也確實是盤剝過甚了。
假如孫中山對於俄國革命有所了解的話,那麼他就應該會同情克倫斯基,因為兩人的處境都極為相似。作為革命黨團,他們不夠左;作為保守派,他們又不夠右。假如社會秩序穩定的話,他們還能依賴於走中間道路獲得沉默的大多數的支持;但是在一個階級矛盾激烈的社會中,則左右都不會認同他們的折中路線。
再說了,我們可以支持消滅地主階級,也可以支持土地改革,但是我們可以反對暴力掠奪地主土地的土地改革方式,要求以一種溫和的方式讓地主階級在時間中消亡……」
之所以出現了這樣的情況,就是在於以共和黨為主的委員會承擔了決策責任,為部門政令進行了背書。各地政府雖然觀望著袁氏之後的中央權力變更,但是也沒這個信心去挑戰共和黨背書過的中央政令。在當下,共和黨和北洋達成共識的政令還是足以壓倒地方上的不同意見的。
接下來同耿謹文的交談中,徐世昌更是堅定了自己的這一認知。在袁世凱在世的時候,就已經成立了教育委員會、外交委員會和財政委員會,這三個委員會也是北洋團體對於共和黨的分權。在袁世凱無法視事的時候,這三個委員會所對應的三個部門也是運轉的最好的,並沒有受到袁世凱病重及去世的影響。
而隨著共和黨這個強勢的革命黨的出現,傾向於革命的年青人大量的流向了東北而不是成為了中華革命黨的擁護者。這也就使得中華革命黨的地位相當的尷尬,跟隨著孫中山流亡海外的革命同志大多是有產者出身,因此他們天然對於共和黨提出的無產階級革命理論不感冒,也堅決反對強制性的土地改革和消滅地主階級的政治主張。
鑒於總統的空缺,我建議對照中央各部門成立各專門委員會,對政府的政策進行討論,對政府部門和-圖-書的施政進行監督,即以專門委員會暫時取代總統和國會的部分職權,直到各方就新的政治體制達成妥協之後,再重新調整回來就可以了。」
如果有人真的想要同共和黨對抗到底,那麼總理不妨勸說他們退黨自己去鄉間組織民團去。本黨現在應在政治上和共和党進行鬥爭,而不是把自己置於政府之外的反對派,這對於大家都沒有什麼好處。
也許在袁世凱病重並離世的那段時間,群眾是期望于中央政府能夠回歸到共和道路上來的,這也是一開始社會輿論大多站在我們這邊反對共和黨及北洋的主要原因。在經歷了袁世凱這樣一個強人統治之後,大家並不希望再來一個類似的人物入主中央政府。
戴季陶略帶苦笑的回道:「是,正因為如此,王葆真平日里對於我們這些東京的老朋友都很疏遠,顯然他更在意現在的共和黨黨員的身份。」
五月十日下午,孫中山午間小歇後剛剛爬起,他的秘書長戴季陶就趁著這個無他人在場的機會,向他彙報了耿謹文和徐世昌之間的談話。
「豈有此理,共和黨居然和北洋沆瀣一氣,他們還有臉擁護共和嗎?」正在擦臉的孫中山聽后,頓時惱火的丟下了手中的毛巾,面前銅盆內的清水都飛濺出了數滴,他身邊的戴季陶身上雖然被濺上了幾滴,但紋絲不動,似乎什麼都沒有感覺到。
戴季陶沉默了數秒后回道:「其實下面的同志還是很願意恢復國民黨這個團體的,從中作梗的無非就是一部分人,他們還是想要總理您讓出更多的權力,好滿足自己的私慾。我看,我們完全可以把這部分剔除出去,只拉攏中下層的同志,那麼阻力就少的多了。」
「雖說大勢如此,但是能夠迫使他們妥協總好過大家不斷鬥爭下去。吳主席也說的很清楚了,我們現在最大的敵人就是地主階級,但是地主階級本身是難以聯合的,他們只能同某些政治力量結合在一起才會形成跨越地區的聯合。
雖然現在的中國社會矛盾並不如俄國激烈,但是導致滿清滅亡的社會矛盾並沒有在辛亥革命后消亡,或者說袁世凱執政的中華民國根本就沒www.hetubook.com.com有對滿清遺留的社會矛盾做什麼解決,這依然是一個地主階級所掌握的封建王朝,只不過統治者從滿人皇帝換成了漢人總統。
可見,如果我們繼續拒絕和其他各方妥協的話,共和黨、北洋及其他黨團也許會將我們派出在新政府之外了。那樣的話,國民黨的複合也許就會遭到極大的阻礙了。不少人願意恢復國民黨這面旗幟,還是希望能夠重現當初國民黨在國會佔據絕大多數席位的景象,而不是和我們一起被排除在新政府之外。」
只是群眾一向都是沒有什麼耐心的,雖然一開始他們因為畏懼共和黨的政治理念而選擇了支持我們,期待我們建立一個真正的共和政府。但是如果我們遲遲不能響應群眾的期待建立起一個這樣的政府,那麼群眾就會選擇拋棄我們,轉而去擁抱能夠給這個國家帶來秩序的強力人物。
兩人交談了將近一下午,徐世昌才帶著凝重的神情離去,把徐世昌送出了自己的跨院后,耿謹文看了看天色就往王葆真的辦公室走了過去。他見到王葆真后就同他交代了下今天和徐世昌的會談,然後向他說道:「你明天找個時間去同戴季陶、林長民他們碰個頭,把我同徐世昌的談話透露出去,看看他們會做出什麼樣的反應。」
如果中國的地盤再小一些,人口再少一些,那麼就是一個大號的南美國家。但是中國的地盤和人口都超過了南美各國,這也就意味著南美各國依賴外國資本統治的寡頭政治,在中國是難以實現的。因為中國實在太大了,列強哪怕投下了10億美元,也只能在沿海建立幾個高度開發的城市,對於內陸的貧困鄉村是難以影響的。
從目前來看,當前的中國已經出現了社會秩序失衡的先兆,這幾天報紙上的輿論也開始轉向,不再奢談什麼共和民主,反而開始積極要求各方儘快協商建立新政府,以維護社會的穩定,讓小民安穩度日了。
孫中山沉吟了半天還是搖著頭說道:「這麼一來,不就撕破臉了么。我們的力量本就不足,要是再陷入內鬥,到時只會讓共和黨和北洋看了笑話。算了,我再讓謝持去同他們談談。我們
和圖書還是回到正題,你說共和黨讓王葆真透露這個消息給我們,究竟是想要做什麼?」
其次就是群眾對於新政府的期待也在改變,王占元的被抓,山西和陝西的爭鬥,都說明了失去中央政府的約束后,地方勢力正視圖擴張自己的力量。雖然我並不支持北洋對於各地的駐軍統治,但是在當下他們無疑代表著中央的權威,地方勢力驅逐北洋駐軍的行動,實質上就是在對抗中央的權威。
看到孫中山處於一種難以決斷的狀態,戴季陶不由上前一步再次勸說道:「總理,不能再拖延下去了。以吳川這幾年操弄政治的手腕來看,一旦我們選擇不合作,恐怕下一步就是要針對我們進行連續不斷的打擊了。本黨已經禁不起再來一次海外流亡了,這一次恐怕會有很多人會選擇脫黨的。」
雖然袁世凱倒行逆施破壞了共和體制,但是在共和黨的制約下,北洋政府始終沒有成為一個強勢的中央政府,這也使得各地民眾對於北洋政府的不滿還只停留在表面,沒有到達勢不兩立的地步,這點從西南各地的地方勢力對於中央政府的態度就能看的出來。
我們現在沒必要逼迫他們同地主階級聯合起來,雖然最後勝利的一定是我們,但是這種和地主階級相結合起來的政治力量必然是最為反動的集團,哪怕我們最後取得了勝利,可是在這之前反動集團還是會給地方上帶來過多的傷害的,也會給列強以可乘之機。
耿謹文的左手手指輕輕叩擊了椅子扶手數次,終於下定了決心對著徐世昌說道:「既然各方對於國會組成意見不一,那麼我認為可以暫時的以維持中央政府的運轉為目標,即先恢復內閣責任制。
徐世昌想要的也是有人負責決策而已,眼下他雖然以國務卿代行總統、總理的職權,但卻內要應對北洋的呼聲,外要承受共和黨及其他政治黨團的壓力,根本不能照著自己的想法去執政。因為他的決策迎合了一部分人的意思,必然會引發另一群人的不滿,以現在看守政府的地位根本無力對抗這種輿論上的指責,畢竟大家都知道現政府肯定是要結束的,沒人不願意打一打落水狗。
耿謹文的提議和圖書雖然沒有徹底解決政府當前的困境,但是卻算是為現政府確立的執政的權力來源。想也知道,這個專門委員會中必然會有共和黨的介入,經過了共和黨的背書之後,政府發布的政策和行政命令也就有了實施的基礎。
「他們的反應現在恐怕也不能動搖大勢了吧,各列強現在無暇分身,日本猶豫不決,和我們發生衝突的幾率也越來越小了。」王葆真一邊答應下來,一邊回應了耿謹文。
袁世凱執政時期所頒發的一系列新政,其主要目的還是為了保衛自己的王朝而不是改變整個社會的結構,也就是說北洋官僚發展工商業並不是為了發展生產力,而只是為了賺錢而已。這些工商業不是依附於外國的技術設備,就是以出口的原材料為主,賺取回來的資金也不是形成為新的產業資本,而是變成了維護統治的軍火和滿足個人享受的奢侈品。
但是反過來,我們在政治上給予他們一些權力,誘使他們同地主階級分離,那麼等我們消滅了地主階級之後,這些政治團體也就失去了基層的支持,不過是無根之木,倒時只要輕輕一推也就倒下了。」耿謹文拍著身上的灰塵交代完后,就順勢起身離去了。
孫中山想了許久方才又問道:「我記得王葆真也是同盟會出身?」
於是乎在袁世凱執政了6年之後,中國社會當前的主要矛盾還是圍繞著土地展開的農民階級同地主階級之間的矛盾。共和黨之所以敢強行推動土地改革和主張消滅地主階級,是在於共和黨已經建立起了東北三省這樣一個根據地,而中華革命黨現在還停留在依靠革命理論去吸引同志的階段,自然就提不出太過激進的革命理論了。
孫中山怔怔的看著窗外的青磚牆面,好久才壓低著聲音說道:「你是說,我們要選擇支持共和黨的主張?這讓黨內大部分的同志如何看我?」
站的筆直的戴季陶略一思索后便回道:「我看不是他自己的意思,倒是有些履行公務的味道。」
在房間內來回走動了數次后,孫中山終於按下了心中的怒火,有些冷靜下來的向戴季陶問道:「王葆真向你透露這個消息,究竟是他自己的意思,還是出於別人的授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