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空看著年少,臉上依舊帶著微笑,道:「道友,我與吳老師也是舊識……」
太清宮一共才多少人?五主、十八頭大半都是青城山來地。這靜主剛好是個資質較差。道緣淺薄地。見理靈是監院地徒弟。也有心巴結。不久便與理靈同一個鼻孔出氣。理靈自認與靜主熟識。初真十戒在他眼裡不過耳耳。吳尚道自任了監院。時常有修行散人前來拜訪。這些事務一多。便不覺間放鬆了兩位徒兒地管束。
又好在瘋道遊方四海,多少有彼此看上眼的,既然有了落腳點便一一修書將那些人召來,收為弟子,因才分職,好歹每一殿都有個值殿道人。吳尚道又致書青城山青木掌教,持後學禮,聲言還是以青城為道門馬首,請青城山派些有經驗的道人來執掌俗務。
一念之間,全真無妄。
吳尚道又不許道人接受信眾供養,不許收取田租,凡是入門道士必須三年雜役方能聽經,聽經三年方能與考,考評上佳者方能受戒。持戒三年不曾破戒者方能由靜主稟明副監院,視其材質傳以術數、道法。
「和尚慈悲啊!」了空將禪杖重重頓地,微微揚頭望天,雙目失焦,輕輕吐息。裝出一副世外高人難求一敗的寂寞神情。看到地上理靈痛哭哀嚎。眾道卻也大鬆一口氣。只要這和尚沒有殺人,萬事都不用自己去擔當了。
「你也不知道?!」了空奇道。
了空在最後關頭錯開了理靈地天靈蓋。一杖打在理靈肩頭。了空的禪杖只不過八尺來長,看得出是為他的身材打造的。雖比尋常禪杖小了一號。分量卻也不輕,何況了空可不是不曾修法的雜役沙彌,力道之大便是虎狼也要退避三舍。他只砸碎了理靈hetubook.com.com
的肩胛骨,已經是看在吳尚道的面子上了。做足了戲碼,了空見再無一人敢攔他,便在眾道怒目之下泰然上山。眾道一邊安撫理靈,一邊去明霞洞找閉關修鍊地石木夫婦,一邊又傳出警示讓山上禦敵備戰。這一下動靜就大了,非但太清宮如臨大敵,便是石木夫婦都為之出關來抵禦和尚地「大舉入侵」。
立春之日如期而至,並沒什麼異象顯現,也不見哪個祖師化身大眾相出來說兩句場面話。太清宮的道人各個喜氣洋洋,總算找了個好東家。只是三位大東家卻看不出來有什麼高興,成日里寡言少語,問一說一,毫不見喜慶之色。吳尚道自做了宮主兼監院,以瘋癲二道與燕赤俠三人做了副監院,分管三都、五主、十八頭。只是太清宮初立,道人極少,即便是被瘋癲二道收入門下的也多是湊數,算作記名弟子,能否入室還要看他們的造化。
「道友。」小和尚雙手合什作揖,「貧僧長安地藏別院弟子,小號了空。今奉師命……」
「速速離去!」理靈滿面寒霜,「要不然,別怪道爺我不客氣。」說罷,揚了揚手中寶劍。
吳尚道的腳步微微一停,點了點頭,輕聲宣道:「升天得道天尊,不可思議功德。」了空看了吳尚道一眼,終於忍不住問道:「你到底跟那老頭說什麼了?就把他逼死了?」吳尚道面無餘色,反問道:「你師父沒告訴你?」了空無奈道:「便是師父都不知道呢!整日為此鬱悶得緊,哪裡還見什麼智慧!」吳尚道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道:「那這世上再無一人知道了。」
等一本《碧苑壇經》說完,吳尚道便開壇授戒。先給兩和-圖-書個弟子與宮中資質尚可的道人授了初真十戒,又為周圍鄉里地信眾授了初真五戒。受戒之後。理誠得了道號玉謹子,理靈道號玉成子,其他受戒戒子也一一賜號,都是玉字打頭,旁人皆不知是巧合還是吳尚道有意為之。
「貧僧了空,奉師命求見吳老師。」了空真正碰到瘋癲二道方才知道這裏不是尋常宮觀,乃是那個逼得師父宿夜流淚——黯然受戒——潸然送走師爺的道士開的黑店!既然是黑店,打手自然不少,眼前這兩個打手恐怕師父來了也未必討得了好去。
「啐!」理靈啐道。「哪裡來地小禿驢?長安?與我嶗山何干!」
吳尚道本來就是道家多過道教,不曾接受過系統的道教教育,對於如何經營宮觀,主持宗門,實在知之甚少。好在《龍門心法》是入門功課,他總算還記得七八九成,便以此開講。
等這些舉措一一頒行。理靈心中暗道:「我算是趕上了時候。比旁個要少燒六年空香。只要持戒三年便可修法了。實在萬幸。」轉而又想到要靜主推薦。便整日有事無事與那靜主聊天說話。一日日熟絡起來。
石木夫人卻不罷休。她偏愛的孫子被人打碎了肩胛骨,哪裡能問也不問一句?當下摔了藥瓶大發雌威。吳尚道等義母罵完,拉起了空往花廳走去,邊問道:「你師父還好吧?」那邊道士們一個個宛如被雷擊一般,無一人出聲。
一般香客上山不必如此麻煩。大多在這山腳地迎客亭喝杯茶自行上山便可。只有修行人方才有此禮遇。吳尚道自幼修行卻不是住廟裡地。而且在他生活地那個時代。迎客亭早就被收費站取代。所以他對此毫無認識。好在瘋癲二道大hetubook•com•com
門大戶出身。知道這迎客地重要性。太清宮方才派了道人守在迎客亭。這世上。人重虛名。故而不少糾紛便是出在迎客上。或是厚此輕彼。或是禮數不周。輕地惹來口舌是非。重地或有血光之災。
吳尚道信步前行,不再答話。前方不遠便是一座翠竹小亭,上書清逸飄渺的兩個字——碧墅!
打春之後是接連十五天的春集。因為與春耕沖了,倒也不甚熱鬧。吳尚道辦了一場科儀,為理誠理靈黃表上書,收入門中,仍繼承龍門字派。又在眾人散去后將祖師來歷一一說明,只說是山野隱修,不得為外人道。二弟子欣然領命。只覺得隱隱有些不同以往,卻又說不上來。瘋道見二小縮在屋裡嘀咕這事,索性說這是上表之後歷代祖師都在天庭照拂,故而有些異樣。不過日後若是行事不端,祖師也會降下責罰。說得二小又是喜又怕,直到晚課方才好些。
《龍門心法》又稱《碧苑壇經》。乃是有清一代龍門高真,昆陽子王常月祖師所傳。當那時,龍門普傳天下,道士中多有傷風敗俗毀正教清譽之徒,故而王祖開創龍門授戒之先,鞭策教風,重清寰宇。此經雖不曾明列戒本戒條,卻是約束下士修行的說明書,指導修心煉性的路徑圖。吳尚道以此為入門課本,每日開講。借祖師之口先將修行次第說清。再講明約束心神之重。
觀之中地靜主乃是「五主」之一。負責掌管道法典籍經傳之類。分配修行道法。頗有權柄。未防止有靜主禁不住誘惑偷學道法以至於貽害自身。大多宮觀地靜主若不是道德高真便是資質較差、偷學也學不會什麼的平庸道人。
這一日間。有僧人拜訪。自稱是長安和*圖*書城地藏別院住持地弟子。卻只有十三四歲模樣。知客道士不知吳尚道與佛門實在是源遠流長。只以一般客人對待。奉了茶請這小和尚坐了。一手派人上山去稟告總理道人。
二道見了空面色誠懇,心中疑惑。不一時見理靈被人抬著回來,猶自呻|吟哀嚎,心下已經明白了七八分。不等他們處置,吳尚道已經出來了。他見了了空並不意外,只問道:「你師父怎麼沒來?」左右道士見監院老爺對自己徒兒的傷勢問也不問,適才同仇敵愾之心頓時滅了一大半,嶗山上空籠罩的殺意頓時一輕。
時值冬日,官府趁著田閑的空,大發民役在嶗山重修太清宮。說是重修,實際上卻是徹底新建。有朱熙(赤明)勢力在朝堂的照料,直接將準備修建太子東宮的木料運到了嶗山,當地官員更是像修自家祠堂一般賣力,要錢給錢,要人給人,生怕這道士哪天醒來突然說一句:「還沒修好?那別修了,我走了。」那時便不是丟官了,聽上面的意思恐怕連小命也保不住。
了空重重嘆了口氣,道:「師父整日間不說一句話,很不快活。」吳尚道道:「你師父是明悟智慧之人,怎會如此?」了空望向吳尚道,停下腳步,左右環視,低聲道:「師爺死前給師父授了地藏戒,只說和吳老師有關,卻不曾說為什麼要這麼做。」吳尚道喉間應了一聲,卻不說話。了空又道:「師爺在立春那天開了萬僧大會,立了師父為地藏威德宗宗主,然後便當眾圓寂了。」
新建成的太清宮足足有原先的十個大,尤其是山門巍峨,十分氣派。只是山門上題寫的「一念全真」卻不為人所知,只有青城前來送賀帖的兩位道長凝思許久。
瘋癲二道和圖書自登入太清宮便舍了瘋癲之相,只以莊嚴道德相示人。瘋道自號初陽子,癲道自號誠陽子,他們地弟子卻各用俗名,並未派字輩,只受過戒地戒子方有吳尚道賜地道號。
這些事做完,吳尚道便不管其他,只在立春前七日開始齋戒沐浴,不見俗客。當地本有在立春之日「打春」的習俗。今年太清宮脫胎換骨,官府便出主動錢。從當地鄉老之中找了幾個頭面廣,手下子弟機靈的,將打春廟會放在了太清宮。僚屬中又有腦子活絡的,發動親友四面找了些相士郎中貨郎之人,把個場面弄得熱熱鬧鬧。
年少僧人等了許久。山上才下來三五個道士。領頭地卻是理靈。理靈知道師父不愛和尚。自告奮勇下山打發了去。他新近劍法有所進益。宮觀內卻禁止切磋比試。故而早就想找人練練手了。等他進了迎客亭。見是個和自己師兄年紀相仿地和尚。不由起了遷怒之心。更決定要羞辱他一番。
了空微微低頭。像是思索,像是賠禮,突然暴起,一腳踢在斜靠牆上的禪杖。九環禪杖發出一陣金鐵交鳴之聲,穩穩落在了空手裡。理靈眼見不妙。再去拔劍卻已經晚了。了空手中那桿大人都持著吃力的禪杖已經當頭打下,眼看就要將理靈砸個腦漿迸裂。四周年長的道人都慌了,知道理靈是監院老爺的嫡親弟子,哪能讓個不知來路地野和尚打死,紛紛拔劍上前為理靈封結了空的禪杖。
了空見來了那麼許多劍,卻不躲不避,禪杖揮圓,擋開先到的三支。口中暴喝一聲:「唵,缽!」隨他話音落處,禪杖發出一陣金光,晃人眼目。眾道本就沒什麼實戰經驗,被這突如其來地金光刺得轉頭迴避,只聽得理靈一聲慘叫,心知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