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一封又一封慢慢看過去，心中慢慢有了明悟。
「已經分揀出來了，在另一間屋裡，太子殿下要去看嗎？」宦官小心翼翼問道。
丈夫從錢袋裡隨手一抓，掏出六枚錢來，方在鞠子洲手心：「仔細講一講。」
丈夫拿著護符，仔細看著上面雕刻的字：「你怕不是做買賣來的吧，你是遊學的士子？」
鞠子洲抿著唇，相當無語。
「沒考慮去找個醫者做假腿嗎？」鞠子洲指了指他的腿：「有條假腿會方便很多吧？」
老者笑眯眯地接過四枚錢，揣進懷裡。
【……越亟需冬衣與錢，望……】
「來……來做買賣。」鞠子洲思考了一下：「怎麼，老兄有什麼問題嗎？」
「嘖。」丈夫臉上滿是嫌惡：「這種廢物，還要我拉他？耶耶不給他一刀叫他長長記性都是客氣的！」
丈夫笑看鞠子洲一眼：「你倒是挺不客氣的，跟我以前遇到的士子不一樣。」
至於錢從哪裡來……這不是在向家裡要錢了嗎？
「要https://www.hetubook.com.com看一看的。」
丈夫咂咂嘴，從懷裡掏出個布包來，打開布包，裏面是一些肉乾：「吃點？」
不遠處，徐青城牽著馬，駐足看著鞠子洲與老者、殘疾丈夫對話，越看，越覺融洽。
【……漆來時未帶冬衣，值……】
「好歹是活下來了嘛！」鞠子洲說道。
他們的需求，便是所謂的，秦國軍隊的需求，也就是目下的秦軍所最需要改善的東西。
這個年月的一般人少有刷牙的習慣，到老者這個歲數，牙齒已經變黃，牙齦上翻，牙齦與齒根結合處發黑，變脆，牙齒即便沒有掉落，多半也變得鬆動，嚼不動這牛肉乾了。
一封又一封的家信，代表的是一個又一個的秦人士卒。
嬴政伸出了手。
這是在索要冬衣和日常花耗了。
鞠子洲愣了一下，咀嚼得動作停了下來：「你是打仗過去的？」
「你這後生是咸陽來的吧？」丈夫在鞠子洲身邊坐下問道：「和圖書來訪親？」
「這便是所有的家信了嗎？」嬴政問道。
「所以你看，你的神明老爹其實對你也蠻客氣的嘛！」鞠子洲說道：「你現在不是也過得挺好嗎？」
「遊學是一方面，最主要還是要了解一下巴人的情況，然後做生意。」鞠子洲笑著回答。
「是啊。」丈夫自己嚼著一塊牛肉乾：「去打仗的！」
嬴政看著面前堆成了山的竹簡、木牘，深吸一口氣：「農會眾人的家信在何處？」
這是不知道哪裡來的牛肉乾，乾乾硬硬，嚼起來費勁，但是很香。
「……應該是吧，不過真的會有神明庇佑嗎？」殘疾的丈夫狐疑看著鞠子洲和他身旁的老者：「你可別騙我！」
「它是可以一把把你拉起來，但把你拉了起來，以後你再遇到類似的事情，跌倒了，又要他拉……你遇到這種兒子，是會拉他一把，還是會一腳踢在他屁股上？」
這會是他們的根基。
嬴政拿起了一塊木牘。
「神之視我，如父之視子！」丈夫和圖書說道。
「為什麼要幫你恢復？」鞠子洲看了看手中剩下的兩枚錢幣，想了想，收了起來：「你覺得你的神明無所不能，幫你恢復斷腿也只是小事而已，那麼既然是這樣，你的神明看你斷了腿，是不是就像是你看到你的兒子跌倒了一樣呢？」
丈夫看著鞠子洲嚼得正香，又拿了一塊牛肉乾遞給他：「咸陽我是去過的，不過以前見到士子卻並不是在咸陽見到的，而是在趙地。」
秦國不提倡士人遊學，但，並不禁絕。
「趙地？老兄以前去過趙地做生意？」鞠子洲有一些好奇。
「那你就用唄。」
「神明會否庇佑你，只取決於你自己的行為。」鞠子洲將護符遞給了他：「承惠，四錢。」
「但是那東西穿上不舒服，而且挺麻煩的。」丈夫舉起拐杖揚了揚，動作利索的得像是在耍花槍：「我覺得還是這東西好用。」
過好一會兒，老者有些遺憾地將牛肉乾吐了出來：「老了欸，沒口福了。」
老者把鞠子洲遞過來的牛和圖書肉乾撕了一條，小心放進嘴裏，整個臉頰都舒展開來。
「你信奉神明，如子之信父，那麼你的神明看你，又像是看什麼呢？」鞠子洲坦然收下錢幣，遞給身邊老者。
「長平？」
「我怎麼就這麼背時呢？」丈夫嘆氣：「邯鄲時我們的確是敗了，但趙人也沒有勝，更沒有什麼乘勝追擊，我這條腿啊……竟然是被自己人潰散時候踩壞了的。」
「還真是沒有一點架子啊。」
狸寄就書曰：冬日益寒，天雪則河皆冰，狸來時值夏……】
「做生意？」丈夫想了想，點頭說道：「算是做生意吧，用一條腿，換全家富貴！」
「那當然是去多生幾個兒子了！」丈夫用拐杖使勁戳了戳地面：「我的長子已經成婚了，以後是看不到他跌跤了，多生幾個兒子，然後教他們走路，看他們跌跤，我就坐在一邊笑！」
「說的也是，也不能事事都靠爹呀。」丈夫嘿嘿地憨笑：「那我應該知道該怎麼做了。」
身旁宦官躬身：「稟太子殿下，這些和圖書便是征軍寄回的全部家信了。」
嬴政看著面前的一座山，好久，點了點頭。
【正月，戊申，狸敢再拜聞中，父、母毋恙也？狸毋恙也。前日戰則畢也，大勝，論盈，待時，則復戰也。
……
「老兄以前去過咸陽？」鞠子洲嚼食肉乾。
師兄在了解現狀了。
但他說完，又立刻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斷腿。
「額。」鞠子洲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不看，如何能夠知道，他們的真實需求呢？
「你打算怎麼做？」鞠子洲好奇問道。
「可我這腿……若是神明憐我，該是要為我恢復的呀。」他嘆著氣。
他也應該了解現狀了。
秦國的軍隊，國家負責兵士的一日兩餐，但只有大勝時候會有菜肉、其餘時間，只有按人分發的糧食，休說菜肉，就連醬都是不提供的，要吃，那就自己拿錢買。
「長平，邯鄲。」丈夫嚼食肉乾：「長平大勝，邯鄲先勝后敗，我這條腿啊……」
「肉啊！」鞠子洲驚嘆著拿了兩塊，遞給左手邊的老者一塊：「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