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你覺得,他現在走到哪兒了?」嬴政又撒了一把「魚食」,看著池塘里的「魚兒」們互相爭搶撕咬。
「我師兄到哪兒了?」嬴政將魚食扔進池塘。
異人沉默許久,嘆了一口氣,緩緩閉上雙眼:「哈,天縱之大才。」
「暫時?」異人張開雙眼,雙眼渾濁,又透出一些神采。
然而死亡如懸刀,掛在頭頂,異人甚至可以察知到那近在咫尺的冰冷與死寂。
異人此時張開了雙眼。
那乾枯如柴枝的手無力垂下了。
「寡人知你聰穎,但自從寡人登臨大位,自從你的那位師兄開始做了那些事情,政兒你的動作,就很是奇怪。」
「寡人以前並不知道你為何做出這樣的選擇,但身軀微倦,病入膏肓之後,寡人卧床之時,忽然想到,政兒,若是你早知,寡人會早死,若是你早知,寡人必然不可能給你造成太多的麻煩,甚至不可能成為你的阻礙……你之前的一切行為,是否就可以說得通了呢?」
「鞠子洲?」異人顫聲問道。
和*圖*書異人輕笑了一下,似乎有些開心,揮揮手,史官立刻識趣離開。
他恨。
他走到異人的床榻邊上,坐了下來。
嬴政伸手輕撫異人的臉頰:「父王,兒臣……早就知道你要死了!」
嬴政到來時候,異人正在閉目養神,一旁成蟜委屈跪坐,趙姬則在床榻邊哭哭啼啼。
語句之中有著結霜一樣的森然寒氣,冷得趙高渾身一顫:「唯。」
「呵。」異人的心氣一下泄了:「太醫說,寡人並沒有中毒。」
並且推開了成蟜和成蟜的母親。
嬴政按住趙姬的手,恭恭敬敬地退了兩步,行禮說道:「政,拜見父王。」
嬴政當然知道呂不韋這樣提議是在討好自己。
「看來要你去殺了他,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異人頹然。
「兒臣不敢。」嬴政立刻跪伏下去:「兒臣只盼父王早日痊癒。」
他還有大把功業想要完成,他還有更多的希望,他還想做更多事情,他還想活著!
「原來如此!」
「寡人要死了。」異人也hetubook.com.com沒有什麼避諱,而是在近侍的攙扶之下坐起了身:「政兒就要做秦王了!」
秦王異人,崩。
「是的,陛下,五月底時候,陛下下令使農會眾人幫助氓隸庶人澆灌田地之時,農會就曾上報過,取水的丈夫,被龍獸咬傷、不治者三人……」
他怕。
一邊近侍立刻扶著異人起身。
「上個月請了十數人巫蠱術士,弄了些玄虛,寡人把他們殺了,也沒能發現有什麼詛咒……鞠子洲……他是以如何的手段,知曉寡人很快就會死的?」
「唯。」趙高躬身領命。
他沒辦法面對自己面前即將到來的命運。
「這裏只有我們一家人,寡人又將死之人,你沒有必要藏著掖著——你早知寡人活不長吧?」異人看向了嬴政。
宮人通報了之後,趙姬又有些高興地看著嬴政走進來。
但……他根本就不需要!
「兒臣不知。」嬴政收回了手:「師兄的確是說了,父王活不過三年的。」
「是的。」嬴政點了點頭:「至少暫時和圖書,兒臣打算好好保護師兄。」
「諸般布置,各種手段,你似乎從來都沒有想過迎合寡人,反而,隱隱的,在刻意與寡人做出相反的選擇。」
沒有人能夠始終保持冷靜,也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坦然面對死亡。
嬴政起身了。
然而失敗了。
他顫顫抬手,指著嬴政。
……
「寡人要,咸陽城方百里之中,不見一隻龍獸!」
身後趙高立刻向前兩步,恭恭敬敬地揖禮:「回稟王上,三日前的加急信件上說,已經開始啟程了。」
異人張開了嘴巴,喉嚨里發出低沉喑啞的「嗝嗝」聲。
異人看著嬴政,眼裡全是笑意,心底滿是殺機。
相國呂不韋與華陽太后議,允准秦王政之請求,但,芻、藁之稅,不能免除。
片刻,他又有些顧慮問道:「陛下,那麼,相國與太后那邊,奴婢要不要……」
「在得到我所想要得到的那些義理、學會我所需要的那些方法、達成我的目的之前,誰人也不準傷他一根毫毛!」嬴政神色平靜,語調平淡。
hetubook.com.com「不必知會他們。」嬴政灑下最後一把「魚食」,指著池塘里的龍獸說道:「將這六頭龍獸殺了去,送到農會,為農會兵士加餐。」
王秦政年歲尚幼,以華陽太後代為治政,以相邦呂不韋相國,追夏太后、趙太后、華陽太後為三宮太后,加成蟜為長安君,居東宮。
先是看了一眼趙姬,倒也沒有說什麼,而後看向嬴政。
趙高看了一眼那池塘里的「魚」,打了個寒戰:「奴婢不敢妄加猜測。」
七月,秦王政為追思先王,與華陽太后議:大赦天下,除田稅、口賦、芻、藁,等雜稅。
「是師兄告知我的。」嬴政慢條斯理,看得出有些傷感:「到目前為止,師兄還沒有騙過我,至少我是沒有發現。」
他仔細地打量著異人。
異人已經沒有了站起來的力氣。
「先王的眼光果然比寡人要強,哈哈哈哈,秦政……」異人掙扎著想要起身。
「政兒,快來看你父王,他快不行了!」趙姬一把拉住嬴政的胳膊。
乾枯、瘦弱、憔悴、肌膚枯槁和_圖_書、眼底布滿血絲、眼袋下沉,整個人全然失去了往日神采。
六月初,太子政繼位為王,並且為先王治喪。
除此之外,相國呂不韋進言,要針對銅鐵爐、農會之事,訂立專門的法律,以規範工人、農人的行為。
「原來如此!」異人長舒了一口氣,隨後笑了起來。
他不再是那個意氣風發,捭闔天下,霸道無比的秦王了。
他現在,只是一個將死的父親。
異人此時,知道自己已經沒救了,可他不想死。
她總是這樣的。
「你的記性倒也不錯。」嬴政面無表情:「傳寡人令,令農會組織五百人軍隊,分作十支,每支一屯,人領鐵甲一具,鋼製長戈一柄、手弩一隻、箭十支、錢一千,一月之間,絞殺河中之龍獸。」
他還在笑著:「秦政,你果然……果然是天生的獨夫!」
「謹小慎微。」嬴政輕笑:「朕聽聞,這些龍,在渭水之中,還是殘留有一些?」
他開始胡思亂想,開始就此胡思亂想得到的結論而延伸殺意與恨意。
「謝父王誇讚。」嬴政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