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門上，後門下，前門上，後門下啊！買了票再上車！」一個坐在前門邊的中年女人探出頭來，指引兩個跑到後面車門等待的戰士到前門來上車。
「那就不會停訓。」蘇寧皺著眉頭，淡淡道。
對賀援朝他們而言，這種上下客方式很新奇。
指導員告訴他，這在國內就意味著提干，從今以後，他就是一名職業軍人，所領的也不再是戰士津貼，而是工資，什麼基本工資、訓練補貼等等，各種亂七八糟的加起來，每月能領到七十多塊！
蘇寧心不在焉地聽著兩人對話，轉頭問道：「雨一般大不大？」
未來，我們就是這座城市的主人！
司機回頭看了他一眼，又趕緊轉回頭：「當兵這麼好的出路，你去工地上幹活什麼，我們都沒想過轉業。別看民工掙得多，可辛苦。為了多掙點錢，颳風下雨也不休息，一天干下來，累得腰都直不起來。」
何陽有部隊經驗，安慰道：「放心吧，上級不會讓我們冒雨訓練的，天天淋雨誰受得了，到時候起碼倒下一大片。我聽連長在和指導員商量，說接到上級通知，讓雨季的時候多安排一些室內體能、射擊訓練，要不就進行政治學習，戰術科目訓練打算趁著雨停的間隙進行。各連隊也會分配幾台帶自動甩乾的洗衣機、烘乾機，方便大家及時換洗。在這邊當兵真輕鬆，各種生活設施都齊全，我們以前在國內訓練一身泥，還不都是自己手洗，哪有這條件。」
車行一段距離，迎面一輛公交車交錯而過，賀援朝等人和_圖_書發現車上除了司機、售票員，也是一個人都沒有。
明顯新修的公路上，車來車往，很是繁忙。
他諮詢了指導員，得知可以允許家屬隨軍，部隊會安排工作，便急急忙忙給老家的媳婦兒寫了信，讓她過來！
軍分區新從國內購買了幾十輛公交車，組建了公交公司。駕駛員、售票員的收入由基本工資與獎金兩塊組成，完成正常的線路運行只有三十七塊基本工資可拿，此外還有節油獎勵、夏天的防熱降暑補貼。
賀援朝等人相互看看，看到了彼此眼中晶亮的光芒，咧嘴笑了笑，一種叫做幸福的感覺，漸漸瀰漫在心中。
「這可倒好，就我們幾個！」賀援朝發現偌大的車廂里空空蕩蕩，只有他們幾個人，喜笑顏開就佔了一個最前面的靠窗座位。
何陽也不挑，在他身邊坐下，好奇地扭頭看了一下後面：「這車兩節車廂，怎麼一個人也沒有？」
在國內，這已是一名助理工程師的工資待遇了！
國內不管哪個車門，能擠上車就行，上去以後售票員再來回走動賣票。有那逃票的人，就會鑽進人堆里裝作早就上了車的樣子，任由售票員來回喊得聲嘶力竭，也一聲不吭。
新軍裝暫時還沒有軍銜，聽說等司令從國外回來，就會開會，討論部隊授銜。他這個排副，少說也要授一個少尉銜。
「這條路之前還是土路吧？」似乎有些心神不屬的蘇寧，這時好像才發現眼前是一條水泥公路，吃驚道。
「公司原來還打算上鉸接式公交車，那種兩
和-圖-書節的車廂最多可以坐三百人。後來發現根本就沒人坐，趕緊換成現在這種，節約一點汽油錢。再過一段時間，要是還是空車，還要再減車次，要我說裁了也好，跑市內線路還多掙點。對了，以後一天就發三趟車，早中晚各一趟，發車時間分別是七點、十二點和傍晚六點，你們可要記住了，錯過車次就沒有車了。」年輕的女售票員嘴裏呱呱唧唧，埋怨完了，又好心提醒道。
「鄉鎮上的人沒錢唄，他們寧可走幾十里路，也捨不得賣票坐車。」售票員示意司機關門，沒好氣地說道，「開這條線虧死了，兩個鄉鎮十幾個村子，要不是偶爾碰到你們當兵的坐，來回都只能開空車。」
「倒是不太大，就是細雨綿綿比較討厭。以前在農場的時候，最難熬的就是雨季，每次下田都是一身爛泥，幹活又累，許多人回去累得都沒力氣洗衣服，就脫了濕衣服掛起來，第二天又穿著半乾的衣服下田……」賀援朝回想著在農場時的苦日子，眼神有些迷離。
車票不貴，到孔令晨、薛珍他們住的精工小區一期只要四分錢，到終點站商業大道也只要一毛錢。
「嗯，我問過了，就是這兩個月新修的。一頭連著新城，另一頭往龍康，然後轉向北，通到界河。從大學區那邊，也有一條，繞了一圈，連在主幹道上。軍分區趕在雨季前將公路修通，為的就是怕到時候道路泥濘，阻礙物資運輸。現在有了水泥公路，公共汽車就可以通往下面的各個鄉鎮，老百和-圖-書姓進城也方便多了。」賀援朝有在廣播站工作的薛珍傳遞消息，對軍分區的新進展了如指掌。
「我們颳風下雨也是要訓練的。」賀援朝不服道。
賀援朝、何陽、蘇寧、張英學四人剛從營區出來，天上就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他們加快了腳步，從通往營區的專用道路上跑出來，沖向路邊的公交站台。站台遮雨棚下，還有幾名身著軍分區戰士，見他們跑來，相互擠了擠，給他們留出了位置。
「真倒霉！這鬼天氣衣服也不敢晾到外面，要是不停訓，兩套衣服根本不夠換洗的。」賀援朝的思緒馬上從往日的回憶里拉回來，苦著一張臉，牙痛似的抽著涼氣。
像他們這種空車來回，一個月撐死了也就四十來塊，什麼額外獎勵都拿不到，車組成員都是一肚子氣。
他不說還好，一開口，售票員和司機都叫起來。或許是路上寂寞，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讓賀援朝他們很快明了了情況。
透過雨簾，蘇寧望著日漸變得陌生的周遭景物，神情有些恍惚。何陽等人也不去理他，與賀援朝談論著軍分區的新變化，笑逐顏開。受他們影響，站台內等車的其他幾個軍分區戰士，也熱火朝天地討論起來，言談間對軍分區的未來充滿了憧憬。
「我說，乾脆我們也去工地上幹活算了！」何陽半天才回過神來，半是開玩笑、半是認真地說道。
這次跟著賀援朝一起，也是聽說他的哥們兒買了房，正式喬遷新居，打算藉著賀喜的名義跟著過去，看看房子怎麼樣。要是不貴，他和_圖_書也準備買一套，讓媳婦兒過來有個住處。
說話間，一輛紅色的公交車從雨幕中駛了出來，緩緩靠上站台，打開前門。
就在月初，他又因為訓練刻苦、技能過硬，被提拔為副排。
住著漂亮舒適的樓房，身邊都是熱血方鋼的戰友。在他看來已經很滿意了，上級還在不斷改善部隊的生活、訓練設施，為戰士們解除各種後顧之憂。
眼前前門上車、後門下客的方式，卻讓那企圖逃票的人無所遁形，只能老老實實掏錢買票。
其他的戰士也為民工們的工資而震驚，車廂內頓時沒了聲音。
「怎麼會虧呢，反正人多人少，不都是拿那麼多工資。人少你們還輕鬆些。」蘇寧看看空空如也的車廂，眉頭一松，有意引發話題。
寬敞的六車道水泥路面上，來回跑著東風、解放、黃河。向城內方向行駛的，大多是運載生活物資、鋼筋、建築機具，間或還有一輛龐大的油罐車。從城內駛出的，超過半數是運送土方。
軍分區發展日新月異，他也是與有榮焉，說起來滿是自豪。
「窮才怪！是他們太摳門！」售票員一點不感激他的體諒，沒好氣道，「鄉鎮上的人好多都跑到工地上幹活，掙得可不少。原來是五毛一天，後來按工種、工作量計發工資。只要肯下力，一個壯勞力一天能賺兩塊到三塊。要是有技術，活幹得好，一天拿五六塊都不稀奇……各個鄉鎮都跑去工地上幹活，現在地里的活都交給了家裡老人小孩去干，淘神費力的糧食他們也不種了，就種些菜、高粱、玉米ｗwｗ.ｈetubooｋ.coｍ•coｍ
。菜一部分自己吃，一部分送到市場上去賣。高粱、玉米是碾碎了用來養豬、養雞，掙得也不少。他們就是窮慣了，有錢也捨不得花！」
蘇寧等人張大了嘴，啞然無聲。
司機、售票員笑起來。
「這裏每年夏天都經常下雨么，今天都是第二場雨了。」張英學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抱怨道。
現在又下發了新軍裝，穿上去對鏡一照，他都覺得自己威武神氣了許多。
這是我們的城市！
「還是窮啊！」蘇寧眉頭舒展開，笑道。
賀援朝等人規規矩矩排隊上了車，挨個買票。
從擋風玻璃看出去，在細雨迷離之中，一座城市的輪廓顯現出來。
「人多人少差別大了！」
「這算什麼！馬上就到雨季了，那時候你才知道什麼叫做下雨，一天二十四小時，有十幾個小時都在下雨，天也陰沉沉的，又濕又悶才叫難受。不知道到時候，會不會停訓。」賀援朝拉著襯衣，不讓濕了的衣服貼著肉，不停地抖動，想讓濕衣服快點干。
「你們訓練是辛苦，可是以後出路好啊。以後轉業了，起步工資就比其他人高兩成，同等條件下，漲工資、提拔都是優先選擇轉業幹部。照軍分區這個發展勢頭，等你們工作了，發展比在工地上幹活好得多。我們都不著急，還在慢慢地熬，你們著什麼急？等過兩年，老百姓逐漸富裕了，也捨得肯花錢了，這條線路少不了坐車的人，我們的收入也會多起來。」司機三十齣頭，說話不緊不慢，很有些經歷了滄桑、看透世事的感覺。
他對目前的境況非常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