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語冰被熟悉的聲音吵醒。
秦曼就職於國際某知名4A公關公司的中國分部，前段時間剛升了職，年薪可觀，在百麗宮連逛幾個小時不停歇，把上半年的加班費全換成了包包。
宋語冰早就發現了，這裏人說話喜歡加語氣助詞na，sorry na，thank u na，語調上揚，聽上去有些俏皮。
隱隱約約的聲音從四處傳來。
宋語冰是個低調寫作的人，不走網紅路線，不像有些作者喜歡在網上發自|拍，又熱衷舉辦線下籤售活動。所以，即使她拿過不少國內外知名文學獎，走在路上依舊無人認識。
宋語冰也如夢裡一樣，仔細看了看那兩隻顏色靚麗的包包，謹慎地給出意見：「粉色。既然是今年新款，買新的准沒錯。」
她買的冰箱貼是大象模樣——大象，是T國的「聖獸」，佛前都要供它的泥塑。
宋語冰沒有出聲，喉嚨幹得發緊，即使說話，也只能發出無力的氣聲。
宋語冰側目看向那些嘈雜的聲音。
「語冰，語冰！太陽曬屁股啦，你快醒醒！」
宋語冰：「你一定要這麼說話嗎？」
秦曼很快睡著了，身上蓋著毛毯，今日逛街耗盡了她的體力。
「行吧，」秦曼給自己的嘴巴拉上拉鏈，「我替所有編輯和讀者們，期待『與冰』老師的大作！」
空少離開后，宋語冰繼續寫作。
宋語冰本想活躍氣氛，但她意識到自己好像沒有說笑話的天賦。
秦曼微微撅起嘴：「開個玩笑na。」
「啊？她有金主啊？」
——這就是她們之間的關係。
秦曼沒有注意到宋語冰眼底的驚疑交加，只當她是剛睡醒，還不清醒。
「要不然人家說明星能賺錢呢，她名聲都這麼臭了，幾個月沒出現，我還以www.hetubook.com.com為她灰溜溜退出娛樂圈了呢，哪想到是跑國外度假來了！」
秦曼有些遲疑：「可你知道我更喜歡yellow na。」
宋語冰搖搖頭，從隨身的行李里拿出了自己的筆記本電腦，說，「我有了一點靈感，要寫一會兒。」
SA說：「Sorry Miss，We don't have hot water na.」
想了想，秦曼雙手合十，在佛前拜拜：「神仙啊神仙，我雖然也上網吃過夏嬋的瓜，但是我從來沒有罵過夏嬋，也沒編過她的假料。你要保佑我，下輩子就長她那樣，唇紅齒白冰肌玉骨，腿長腰細胸又大na。」
「我聽說啊，她這人不幹凈，一副清純小白花的樣子，其實特別愛搶人男友，只要聽說誰的男朋友有錢，她就賤嗖嗖的貼上去。」
秦曼見狀，開玩笑道：「語冰，你居然圍護一個害得你的劇播不了的女明星，真大度na。」
抵達四面佛后，垂頭喪氣的秦曼把購物袋交給宋語冰，然後排隊去請神女跳舞。
宋語冰：「那我就放心了，如果飛機在南海墜毀，中國海軍會打撈我們na。」
宋語冰嗯了一聲。
宋語冰：「……你的幽默細胞上線的不是時候。」
她多希望這是一場夢，又不希望這是一場夢。因為她無法判斷，她到底是清醒還是昏睡。
空少說：「是的na。」
秦曼坐在她身旁，笑著打趣她：「你今天可是難得賴床啊，我剛才吹頭髮都沒把你吵醒。」
宋語冰問：「我們現在飛到哪裡了？」
那些聲音說得煞有介事，總有人能把一件毫無根據的事情，從零講到無窮大。
她在酒店裡——湄南河畔最頂級的五星級酒和*圖*書店，即使是普通的雙人標間，也要一萬五千銖一晚。這樣的價格換來了足夠完美的景緻，日落後，她們站在落地窗前，可以俯瞰湄南河的絕美夜景，和鄭王廟的高塔。
「大晚上喝咖啡？你不睡覺了？」秦曼吃驚地問。
「行吧，英雄。」秦曼把目光又轉回去，看向跪在佛龕之前的纖瘦女子，「怎麼說呢，雖然夏嬋現在臭名昭著，但這張臉確實好看。」
她們回程買的是晚間航班，晚上九點起飛、凌晨兩點落地，T國時間比國內晚一個小時，她們飛行總時長是四個小時。
夏嬋是明星，即使是個名聲已經臭了的明星，那也是明星。
空少回答：「我們剛剛飛過了中國的南海國境線na。」
……
就在時間跳過十一點的那一刻，一陣莫名其妙的困意突然襲來，宋語冰無法抑制地打了哈欠，她瞥了眼已經幹了的咖啡杯，意識到這陣困意很熟悉、也很不正常。
宋語冰沒什麼想買的，只在一家店裡買了個冰箱貼。據說這家店有不少員工是殘疾人，手編包、扎染裙、各種泥塑小物，都是由殘疾員工親手製成。
她喜歡冬天，喜歡北方蕭瑟的、寂寥的空氣，北方的冬天是有味道的，吸進肺里時，彷彿整個人都要被冷意刺透了。
「……」宋語冰無語，「不切實際的願望收一收，快點拜佛，我們還要趕飛機。」
宋語冰收回視線，並沒有與她對視。
秦曼：「怎麼了？」
宋語冰想，她嬌嫩的皮膚是會被滾燙的地面燙傷，還是被粗糲的石子磨破，抑或是兩者皆有呢？
不光是秦曼認出了她，周圍香客中，也有中國遊客認出了這個之前在國內刷爆熱搜的女明星。
秦曼：「怎麼了？」
她看到，一名穿著純白長裙的和*圖*書
女子在佛前虔誠下跪，一頭青絲挽在頸后。她在這凡塵煙火中，看起來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秦曼同她開玩笑：「你覺得粉色的包包好na，還是黃色的包包好na？」
兩人從百麗宮出來后，秦曼依舊體力滿滿，嚷嚷著要去拜四面佛。她招手叫了輛突突車，司機一笑，露出烏黃的牙齒，用蹩腳的中文說：「四面佛，很快，很快！」
在一片煙火繚繞間，宋語冰並沒有下跪祈願，而是把視線轉向了在佛前起舞的神女隊伍。
英俊的空少見她深夜工作，很貼心地為她添了一次咖啡，又為她拿來幾塊小餅乾。
為了飛得舒服，她們買的是商務艙。
秦曼沒能請成神女，只買了兩盤花，她交給宋語冰一盤，讓她學著自己的模樣上供給四面佛。
宋語冰生於冬天。
……
離開四面佛前，宋語冰回頭又看了神女舞隊一眼。
「真是夏嬋？快拍快拍，發在網上。」
商務艙的服務非常好，空少英俊，空姐漂亮，而且都會多國語言。
她沒有說話，但眼神冷冷的，盯得人發麻。
她老家是北方某座小城，入冬后，滴水成冰。姥爺會抱著她去院子里看雪花，還會把房檐下的冰溜子摘下來，給她當玩具。
電腦上顯示的時間是晚上十點五十九，她們已經起飛快要一個半小時了。
可她實在是太困了，她困得睜不開眼，整個人像是陷入泥潭一樣，被困意拉扯著、拖拽著，向著夢境深處墜去。
也多虧她有這樣「凶神惡煞」的眼神，那些嘈雜的聲音終於散去。
夏嬋有著一雙黝黑的眸子，清透、純粹、無波無瀾。
秦曼還是執意坐上了車，然後狠狠被宰了兩百株。
「快點起床洗漱吧，今天是咱們在T國的最後一天，我可安排了兩個
和_圖_書行程呢！」秦曼興緻勃勃地催促起來，「先去百麗宮買包包，然後去四面佛拜一拜，求菩薩保佑na！」
空少送上酒水單，秦曼選了一杯莫吉托，而宋語冰選的是濃縮咖啡。
宋語冰回答：「他會宰我們。」
宋語冰認識夏嬋，但是夏嬋不認識宋語冰。
她藏在被子下的手不住地發著抖，她試探性地狠狠掐了自己一下，疼極了，足以證明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宋語冰一愣，她坐起身，震驚地看向自己所處的空間。
夏嬋依舊跪坐在那裡，沒有墊子，膝蓋就那樣直接觸及大地。
宋語冰回答：「我的劇不能播是一回事，她被人議論那些莫須有的臟事，是另一回事。」
宋語冰不想上車。
她無法支撐住上下眼皮，只能由得它們緩慢且不可控的，黏在了一起。
宋語冰有一對在女人臉上很少見的劍眉，英氣十足，只是看人時會有些凶。秦曼幾次提議要給她修一雙更柔和、更流行的彎眉，都被她拒絕了。
緊趕慢趕，宋語冰和秦曼終於趕上了飛機。
她想，她可能永遠無法習慣四十幾度的高溫，和室內用空調模擬出的寒冷。
只是因為夏嬋出演了宋語冰的小說改編作品，兩個人才有了淺薄的、短暫的、脆弱的交集。
這趟航班的商務艙是反魚骨設計，私密性很好，宋語冰身側就是軒窗，她寫到累時，側頭就可以看到窗外的滿天繁星。
「語冰，你說哪個顏色更適合我？」秦曼在鏡子前打了個轉，仔細對比著左右肩上挎著的兩隻包包。她喜歡黃色，但又割捨不了今年夏天新推出的粉色，她猶豫極了，只能轉頭尋求閨蜜的意見。
她不屬於這裏，她像是誤入這片土地的精靈，她迷失了自己的方向。
她迷茫地睜開眼，看向坐在和_圖_書自己床沿的秦曼。
在她剛成名時，有媒體記者曾在文章里盛讚，說她的眼睛像一汪泉眼，那些無法出口的話語就像泉水，汩汩流淌著。
「靠，我是看錯了嗎？」秦曼驚叫起來，「那是夏嬋吧？？她也在T國？？」
「天啊，誰能想到機場退稅的人有這麼多啊！」一路狂奔，直到飛機起飛，秦曼的心跳依舊沒有平靜。
最終，秦曼確實如宋語冰的夢裡一樣，在經過長達半小時的糾結后，選擇了今年新款粉色。這隻包公價二十幾萬銖，但是在這家奢侈品店裡，這樣的消費實屬下層。
像是感受到宋語冰的視線，夏嬋睜開眼睛，遙遙向著她的方向望來。
秦曼：「啊？」她嚇了一跳，「他會把我們拉到器官販賣工廠，然後宰了我們的腰子na？」
在M城，貧富差距極為嚴重，有人可以在奢侈品店一擲千金，高奢成衣不看價全部購入；也有人流落街頭，赤腳乞討為生；當然，更多的是芸芸眾生，吃路邊攤、711，在鋼筋水泥的城市裡討生活。
沒過一會兒，秦曼敗興而歸，抱怨道：「工作人員說，有個人包下了所有神女，要跳一個小時呢！如果等下一場，咱們就趕不上晚上的飛機了。」
「哪個女明星沒金主？裝成玉女，指不定私底下玩多大呢。」
宋語冰想，同樣的na字尾音，在夢裡秦曼也同她說過。
飛機升空后，在雲層上平穩行駛。
空少：「……」
宋語冰的思緒被她喚回，她坐在沙發里，打起精神看向鏡子里的閨蜜。百麗宮購物中心的空調開得太冷了，她被凍得沒精神，問SA有沒有熱水。
宋語冰：「……」
秦曼已經換好衣服了，妝容精緻，假睫毛貼的根根分明。
宋語冰：「所以理論上來講，我們現在在中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