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語冰給她倒了一杯冰水,讓她冷靜下來,然後才回答:「你醉酒後,我去便利店給你買解酒藥,恰好遇到了下山送貨的夏嬋和Dina。」
其實,今天宋語冰叫上秦曼來考埃,就是想獲取她的幫助。秦曼是個衝動卻也熱心腸的人,她滿腦子奇思妙想,經常跳出框架,語出驚人。宋語冰知道自己的缺點在哪裡,她太過理性,所以她需要秦曼,需要這麼一個破局的人。
真是太奇怪了。
宋語冰的解釋合情合理,邏輯環環相扣,沒有一點問題。她確實沒有說謊,這就是剛剛發生的事情。
滿室靜默。
「你醒了,」那個女人說著一口略帶T國口音的中文,「我是Dina。」
除了她們二人以外,這個「村落」里還有不少人,他們膚色各異、年齡各異,全部都穿著統一的亞麻衣褲,做著自己的事情。有人在雕刻,有人在泥塑,有人在讀書,有人只是坐在樹下冥想……
秦曼僵在原地。過了不知道多久,她才僵硬地抽了抽嘴角。
宋語冰:「……」
她沒控制住音量,讓原本在林間沉睡的鳥兒都驚醒了。鳥兒振翅而起,一時間整個樹林里都是鳥兒啼鳴的聲音。
和她相比,她的助手就笨拙多了。那位助手艱難地把絲帶系在花串兩段,然後打個結,讓花串變成首尾連接的手鏈。
「等等。」Dina突然出聲。
宋語冰的手指無意識地輕壓指尖,她今天給茉莉花穿了太多次絲帶,指尖里還殘留著揮之不去的香氣。
「曼曼,我有些事要處理。」宋語冰走到她身旁,躬身坐下來,拉住她的手,語帶愧疚,「這件事和夏嬋有關,所以我暫時不能走。」
但隱隱約約的,秦曼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宋語冰敏銳得察覺到,秦曼在顫抖——雖然很輕微,但秦曼確實在害怕。
一位皮膚黝黑的陌生女人站在門口,頭髮削得極短,臉上沒什麼表情,看上去不苟言笑。
這是一間帶著濃重T國本土風格的小屋,布局十分緊湊,牆上掛著綉有大象的掛畫,角落的花瓶里插著幾支摺疊好的荷花,老式的藤編柜子靠牆站立,她身下睡著的也不傳統意義上的hetubook.com.com「床」,只是在地上鋪了薄床墊與毛毯,與直接打地鋪幾乎沒有區別。整個屋子空蕩蕩的,一覽無餘。
宋語冰心裏一苦,推了推她:「曼曼,曼曼?你有在聽嗎?」
「與冰老師」——秦曼注意到了這個稱呼——這個Dina居然知道宋語冰的筆名?
而且所謂的禪修營又是什麼地方,為什麼她一覺醒來會到這麼一個古怪的地方?
「……所以,你不信?」宋語冰問。
秦曼好奇地打量著他們,部分人回以平和的微笑,剩下的人照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秦曼的臉瞬間漲得通紅,她沒想到自己的路痴屬性暴-露得這麼明顯。
她的語速很快,描述細節也乾淨利落,她發揮了一個頂尖作者的長處,把她經歷的一切都娓娓道來。
秦曼驕傲的挺起胸膛:「我只信奉唯物主義。」
坐在荷塘邊的兩人同時看向秦曼,「助手」——也就是宋語冰——第一時間從蒲團上站起身,向她走來,表情鬆了一口氣:「曼曼,你酒醒了?」
「既然你頭疼的話,那我陪你回去再休息一下吧。」宋語冰主動說。
身後傳來一陣輕笑,是夏嬋的聲音。宋語冰回頭望去,恰好看到夏嬋嘴角的笑容。
「我們先回去了。」宋語冰向夏嬋點點頭,禮貌告辭,「謝謝你教會我茉莉花串的做法,有機會的話,還想和你學習更多。」
「隨時歡迎。」夏嬋同樣會以微笑,「沒想到能在考埃見到與冰老師,我很榮幸。」
「就是我們剛才編的那些茉莉手串,還有其他人做的木雕、泥塑什麼的。」宋語冰解釋,「這裡是一個禪修營,同時也是一個慈善會,這裏的人來自天南海北,他們做出來的手工藝品,會拿到山下合作的商鋪售賣,賣出去的錢用來捐贈給無家可歸的孩子。」
作為一個熱愛上網的吃瓜群眾,她當然看過夏嬋的那些「黑料」,雖然她從沒參与過網暴,但是她看到八卦的對象就這樣出現在她眼前時,她還是難免有些心虛和緊張。
「語冰,我現在很生氣。」秦曼幽幽嘆了口氣,「我前男友出軌時編的那些鬼話都沒讓我這https://www.hetubook.com.com
麼生氣。」
「是這樣嗎?」助手問,「這樣就可以賣錢了?」她有些懷疑,「能賣多少錢?」
「這裏不允許使用手機。」Dina的聲音放得很低,「禪修營,是一個讓你剝離外界,專註自我,感知自然的地方。」
這是一座頗有自然氣息的村落,大樹參天,野花遍地,樸素的木屋、木棚就散落在村子各處,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只有森林深處才有的腐土與植被的氣息。
「不了不了不了,」秦曼趕快搖頭,「我可不能再喝了,我現在頭還疼呢!」
兩人很客套、很虛假的互相恭維一番。
她闔了闔眼,再睜開眼時,已經下定了決心。
秦曼耐著性子聽她們互吹完,然後迫不及待地拽著宋語冰往自己的房間走。
夏嬋注意到她的目光,沖她微微頷首,用口型說:路上小心。
「我的手機呢?」秦曼警惕地問。她怕手機被偷,更怕手機被收繳,讓她喪失和外界聯絡的方法。
「哈!哈!」秦曼狠狠道,「我前男友瞞著我出軌的時候,也是這麼放他爹的臭狗屁的!」
她在思考,思考如何開口。
她像是一隻憤怒的炸毛小狗,不堪忍受她最愛的人類的背叛。
秦曼的目光立刻轉移到宋語冰身上,「虎視眈眈」地質問她:「語冰,在我醉酒的這幾小時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啊,為什麼咱們在這麼詭異的地方,那個夏嬋又是從哪裡蹦出來的啊!!」
宋語冰安撫地拍了拍秦曼的肩膀,反客為主地攙扶住她。
秦曼換好衣服,跟著Dina走出了小木屋,當她看清門外的景象時,沒忍住「哇」的一聲驚嘆出聲。
就在此時,只聽「嘎吱——」一聲,木屋的門被推開了。
糟糕,很疼。
「不,」秦曼誇張得搖搖頭,「我的酒還沒醒!我都出現幻覺了,我居然看到夏嬋了!」
拜託啊,這麼有意思的事情,福爾摩斯居然甩掉華生自己偷偷破案,這也太沒道理了吧!
秦曼等的就是她這句話!
秦曼的腳步一頓。
「首先,我年紀比你大,你不能直呼我的名字,要稱我為P。」顯然,Dina是個極為古板的和-圖-書人,「其次,我告知了你我的名字,你也應該告訴我你的名字。」
但她掐了自己幾下,熟悉的痛感傳來,足以證明一切都是真的。
秦曼雙手抱胸,居高臨下地站在那裡,一雙圓圓的眸子怒氣沖沖地盯著她:「說,我看你能編出什麼比我前男友還鬼扯的話來!」
Dina說:「秦小姐,方向走反了,是右邊那條路。」
這次Dina終於回答:「這裡是禪修營。與冰老師很安全,是她帶你來這裏的。」
而在她說完之后,整個屋子又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秦曼抱著腦袋仔細回憶,只記得自己在葡萄酒莊園里喝了許多酒,又吐在了車上,然後……然後好像有人給她餵了葯,接下來她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我是重生而來的——」宋語冰說出了一切,「——我被困在了時間的夾縫裡。」
……
秦曼目光獃滯,一雙眼睛無神地望著地板,嘴巴微微張開,像是聽到了天方夜談一樣。
一名長發女子垂首勞作,她的手指靈巧極了,只見她用長長的鐵針穿過茉莉花托的尾部,把花朵緊密地串聯在一起,組成花串,然後再把花串交到身旁的助手手中。
「對不起,」她停頓數秒,「主要是……這件事我不知道怎麼和你開口,所以只能隱瞞你。」
秦曼毫不臉紅:「中國流行彈性上班制,我們中國人,也要彈性唯心。」
一邊說著,秦曼一邊狠狠擰了自己一把。
「……」宋語冰用沉默作為回答。
她只能選擇信任她們的友誼。
雙方擦肩而過。
秦曼甩開她的手,一咕嚕從地上爬起來,踩著重重的步子在房間里走來走去:「你這傢伙一定有什麼事在瞞著我,你今天一早說要來考埃;到了考埃又找一個莫名其妙的酒庄;酒庄找不到,反而來了什麼禪修營!而且那個夏嬋……那個夏嬋!你到底知不知道她是害得你電影沒辦法上映的人啊!你還有閑心和她一起插花,我怎麼從來不知道你居然還有這麼個愛好啊?」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秦曼心裏頗多糾結,但還是老實改口:「闊濤(對不起),P』Dina,我叫秦曼。請問這裡是哪裡,我的朋友叫宋語冰和*圖*書,也是中國人,身高一米七多一點,頭髮到肩膀,你有看到她嗎?」
小小的荷塘旁,兩道身影坐在草編的蒲團上,身旁堆著幾個籮筐,裏面盛滿了新鮮的茉莉花材。
——還是一個沒有電子產品的世外桃源。
秦曼迷迷糊糊從宿醉中醒來時,發現自己居然沒在晃蕩的車上,而是躺在一間小屋。
秦曼彷彿抓到了救命稻草,忙不迭問:「Dina,這是哪裡?你有看到我的朋友嗎?」
面對閨蜜的滔天怒火,宋語冰道歉。
秦曼只覺得渾身的血都要涌到臉上去了。
她茫然地坐起身,不知道接下來要做什麼。
「什麼叫把我送下山?」秦曼抓到她語言里的漏洞,「那你呢?你不和我一起走?」
「因為你當時醉酒太嚴重了,回到M城不知道還要多久,所以我就問夏嬋,能不能讓我們來這裏休息……然後,就是你看到的情況了。」
秦曼一屁股坐在地上,也顧不得什麼形象了,不停地念叨:「我不會是酒沒醒,還在做夢吧?」
Dina:「但是與冰老師說,你很喜歡去廟裡上香求姻緣、求發財。」
宋語冰沉默幾秒,說:「我已經和夏嬋說好了,今天晚上還會有一趟送貨的車,你會和司機一起下山,到了那裡有車把你送到M市。」
確實,她一覺醒來,到了這麼一個陌生地方,看到一群陌生人,自己的閨蜜還和黑料纏身的女明星談笑風生,任何人都會覺得匪夷所思。
「五十株,夠山下的孩子吃一頓飽飯了。」長發女子終於抬起頭,從助手手裡接過手鏈,笑著說,「與冰老師,作為一個新手,你能做成這個樣子已經很好了。熟能生巧,再接再厲。」
她的重生、夏嬋的死亡、時間的無限循環、和隱藏在背後的秘密……宋語冰不再隱瞞,把所有的細節全部和盤托出,沒有一絲隱瞞。
「對了,如果你喜歡喝酒的話,我們這裏也有私釀的葡萄酒。」夏嬋繼續,「絕對不比那些酒庄差,如果你需要的話,可以讓Dina給你倒一杯嘗嘗。」
秦曼試探地問:「那咱們什麼時候走?你的葡萄酒酒庄還沒有找到。」
但這一切的前提是,宋語冰必須誠實地
和*圖*書把一切告知她。
可是宋語冰無法預估,面對真相,秦曼會作何反應。
「哦,真有愛心。」秦曼敷衍地說。
她今天到底喝了多少杯葡萄酒?她都數不清了。葡萄酒甜滋滋的,讓她忽略了它們的度數,即使酒醒了,她現在仍然不舒服。
秦曼疑心大起:「聽起來像是什麼洗腦邪jiao集中營。」
電光火石間,秦曼抓住了什麼:「等等,你說的那個提到葡萄酒庄的人,不會就是夏嬋吧!」
她竄到宋語冰身邊,緊緊挽住她的胳臂。
「你必須給我一個理由!」她如此說道。
「送貨?」
Dina聽不懂什麼彈性不彈性的,她只知道,面前這個女人很有一套歪理。
在看清那名長發女子的樣貌時,秦曼忍不住「靠!」的叫出了聲。
這是真的。
這裏太寧靜了、也太奇怪了,像是一個世外桃源。
容不得她多想,Dina扔給她一套素色的亞麻衣褲,要求她換掉她身上艷麗的弔帶長裙。秦曼發誓,她上次見到這種布料,還是她媽買的麵粉口袋。
兩人沿著小路,一前一後走著。很快,她們拐過一顆大樹,眼前豁然開朗。
開什麼玩笑,那個在國內臭名昭著的夏嬋、那個害得閨蜜的電影沒法如期上映的夏嬋、那個已經在圈裡查無此人的夏嬋……怎麼會和宋語冰坐在一起,倆人還興緻勃勃的一起插花?
面對秦曼這樣咋咋呼呼的言論,夏嬋依舊保持著得體的笑容:「你好,你是與冰老師的朋友秦小姐吧,剛才聽與冰老師說了不少你們一起出遊的趣事。」
她嚇了一跳,趕快掀開被子摸了摸肚皮。好在,她的衣服整齊,小腹平滑,沒有任何刀口,除了打地鋪讓她腰酸背痛以外,她身上再感受不到其他不適。
糟了!她不會是被割腰子了吧!
她們回到了那個樸素簡單的房間。
Dina瞥了她一眼:「你是無神論者?」
在越過Dina時,這個寡言的短髮女人雙臂抱在胸口,冷淡地往旁邊讓了一步。
「不,我信。」秦曼雙手叉腰,「但是我很生氣——發生這麼重要的事情,你居然上一次,上上次,上上上次都沒有告訴『我』,我在替『我』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