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曼用筷子扒拉著涼麵條，小聲吐槽：「夏嬋，你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啊，我們就算走掉了，你一死，我們不是還要讀檔重來呀？你和語冰是主角，重生了還保留記憶，我呢就是個npc，難道我活該要成為你們play中的一環嗎？當npc也是很累的好嗎……」
不等其他人動筷子，她已經先一步大吃特吃起來。她今日陪關夫人在商場里血拚一天，高跟鞋踩得腳都磨出血泡了。她原本最愛逛街，但今天她有「任務」在身，要努力不在關夫人面前暴露自己冒牌學妹的身份，每句話都說得如履薄冰。在這種情況下，她哪還有心思買什麼包包啊？若不是下午時，關夫人突然接到家裡失火的電話，她們可能要一直逛到晚上呢！
「我哪在胡說八道了？！」秦曼也是滿腹委屈，「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是誰冒著被拆穿的風險接近關夫人啊，是我呀！語冰是我的閨蜜，我為她頭破血流我心甘情願，可是夏嬋我明明是第一次認識，憑什麼我要為了她，付出這麼多呢？」
兩人端著四碗麵條走出廚房，窄小的僅有幾平米的客廳里，本應該「睡下了」的夏嬋正愣神坐在蜥蜴缸前，觀察著缸里千奇百怪模樣可怕的爬行生物；宋語冰則在桌上鋪開紙筆，像是列推理小說大綱一樣奮筆疾書，寫出一個個可能性，再一筆筆親手劃去。
在秦曼和宋語冰長達十年的友誼里，身邊的所有老師同學都認定，一定是成熟穩重的宋語冰照顧著跳脫活躍的秦曼，但只有她們自己才清楚，是秦曼堅定地拉著宋語冰的手，走出陰霾與迷霧。
「喂，親愛的，是我呀，XX公關公司的Amanda。對對對，我在T國度假呢，你看我朋友圈啦？等回國約下午茶啊。對了，這次我有個事要麻煩你，T國這邊我有個老客戶決定做一個線下地推活動，你那邊能幫我安排一些在T國的網紅和主播嗎？要的很急，明天就要見到人，人越多越好，預算上不封頂！」
沒辦法，她只能把手機開免提扔到一旁，專心烹飪食物，直到Eric那邊罵夠了，這通電話才結束。
「Eric少爺，夏小姐沒有大礙，就是有點受到驚嚇，醫生看過了htｔｐs://wwｗ.ｈｅtubｏoｋ.ｃoｍ•com，已經睡下了。」Dina用脖子和肩膀夾著手機，一邊敷衍地回復著，一邊往鍋里打了個完美的煎雞蛋，「嗯……chai（是）。我會注意宋語冰的動向的，之前沒有彙報，是因為我以為您對她不感興趣……chai，我不該妄自揣測您的想法。」
過了幾秒，碗里的濃湯泛出陣陣漣漪，一滴滴的淚水順著秦曼的臉頰滑落，落在了碗里。
藉著這個話題，宋語冰把今日在關家發生的事情全部說給秦曼聽。
只是，在大山之後還有大山，在深淵之後還有深淵，關耀明絕對是一個比Eric要可怕百倍、千倍的對手。至少Eric捨不得對夏嬋來硬的，可是關耀明眼裡只有利益。
江面平靜，緩慢向著南方流去。
但實際上，女人之間可以團結、可以配合、可以信賴、可以在關鍵時刻為彼此伸出援手。
Dina的小屋面積不大，屋后緊臨河畔，這裡是湄南河的分支，有數不清的漁船停泊在兩岸，伴著江水緩緩晃動著。
當初，夏嬋為了躲避國內的輿論環境、也為了暗中調查洗錢事件，接受了Eric的「援助」，隻身來到T國。那時的她不會想到，那個看起來深情款款風度翩翩的紳士，就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慶幸的是，她現在已經看破了他的陰謀，也找到了守望相助的夥伴。
「Hia。」秦曼抹了抹眼淚，嘀咕了一句T語。
時間已經一步步逼近死亡原點，難道這一次，她們又要重蹈覆轍，等待下一次重生嗎？
……
「那……」秦曼抓耳撓腮，「……那如果偷偷舉報他們偷藏槍支呢？他們既然能持槍殺人，那說明槍就在他們公司或者家裡放著啊！讓警察進去搜啊！」
秦曼委屈地端著面碗往宋語冰的方向又挪了一點，轉移話題問：「好了好了，你們還沒告訴我，在關家都發生了什麼呢！我和關夫人正逛著街，突然她接到了一個電話臉色大變，急匆匆說要回家，我問她怎麼了，她說家裡著火了！太奇怪了，難不成是你們放得火？」
而這時，鍋里的細麵條已經快被煮爛了。
「——對不起，曼曼。」和_圖_書宋語冰側頭望向身旁的閨蜜，抬手搭在了她的手腕上，「對不起。」
這個晚上，岸邊棚戶小房的燈光亮了一夜。
男人總是會把女人和女人之間的關係設想的很複雜：嫉妒、攀比、虛情假意，就連「塑料姐妹花」這個詞，都是為了玷污女性關係而創造出來的。
當秦曼聽到宋語冰居然在關家發現了可以看到Royal Red的望遠鏡，以及那個笑裡藏刀的秘書後，秦曼頓時顧不上吃飯了。
客廳、卧室、陽台里到處都是爬寵飼養箱，她自己過得很粗糙，但是對這些小寵物卻很用心，每個玻璃飼養箱里都做了豐榮，粗粗的樹枝間還掛著蜥蜴蛻皮時留下的「大衣」。
她蹲下，把這支水燈放入江水之中。
「師父，您最近身體怎麼樣？您放心吧，我現在跟的東家待我很好，沒有再讓我打地下黑拳了……chai，chai，等這個工作結束后，我會回寺廟看您，聽您誦經。這次打電話我是想問問，最近有師兄弟在M城嗎？明天我有一天假期，想約大家一起吃頓飯。」
宋語冰把她提前寫好的計劃書鋪在桌上，一條一條分析，一條一條確認。身為一個作者，她最擅長的就是構建謎題，再解決這個謎題。
「煮好了。」Dina向櫥櫃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自己去拿碗，做飯要我伺候，不會連盛飯都要我伺候吧。」
Dina頓時語塞。
其他三人圍在她身邊，放心把自己的命運交給她來安排。
……
「宋語冰，你真是個混蛋。」秦曼的聲音模糊不清，伴著眼淚吞進肚子里，「早知道你是這麼一個麻煩精，十年前，我就不該在新生見面會上主動找你說話。」
「夏小姐，」Dina當然不肯，倔強地說，「要走一起走！」
「秦小姐，現在不是我想不想回國，而是我能不能回國——」夏嬋苦笑，「——你信不信，只要我出現在素萬那普機場，關家就會第一時間得到消息，把我扣在海關？」
「好啦，」宋語冰攬住她的肩膀，哄她，「如果時間倒退十年，就算你不來找我說話，我也會去找你的。」
她手裡捧著一隻精巧的水燈。芭蕉葉層層疊疊折成寶塔形狀，承托住最中間的蓮花hetubook.com.com，芬芳的茉莉花串與鮮艷的萬壽菊緊密地圍繞在蓮花周圍，讓整個水燈看上去像是一個精巧的藝術品。
……
「等等，照這個意思，關耀明就是上輩子殺你們的人了？！」
身後的廚房大門被推開，秦曼探進腦袋，問：「我快要餓死了！麵條煮好了沒有？」
冷卻的湯上漂浮著一層淡淡的油脂，秦曼煩躁地用筷子把油脂打散，也打散了自己的倒影。
……
Eric被禁錮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只看到了他身邊的女人為了她爭風吃醋的樣子，卻沒預料到在他不知道的時候，他遇到的女人們早就暗中結為了同盟。
宋語冰一臉茫然，問她是什麼意思，可是秦曼不肯說。她又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夏嬋和Dina，兩人也是笑而不語。
「你！」Dina怒了，「秦曼，你胡說八道什麼？」
「沒有。」夏嬋回答，「秦小姐是在誇你呢。」
宋語冰有些後悔，她怎麼就沒學幾句常用的T國語言呢？
想到這裏，秦曼頓時失去了所有的胃口，剛剛還讓她胃口大開的冬陰功麵條，一瞬間變得索然無味。
「對不起，曼曼。我一直在讓你擔心。我的電影無法上映，你比我更義憤填膺；我的靈感枯竭無法創作，你拉我來度假散心；甚至就連這個輪迴，也是你為了幫助我才加入的。」宋語冰的聲音很輕，但每個字都清晰可聞，「我沒法保證，這一次能否打破循環，說不定等明天太陽落山，我們又要重啟輪迴……我只能保證，若是這次我們能逃脫循環，我一定會重新振作起來，不管是寫作還是生活，我都再不讓你為我擔心。」
秦曼沉默下來，她沒有再看宋語冰，而是低垂著頭望著面前的面碗。
「那里怎麼有一顆人頭！」秦曼尖叫，「Dina，那玩意兒哪裡來的？」
「還能是哪裡來的？」Dina陰森森笑了笑，「以前有個人不信我是拳王，挑釁我，我一不小心下手重了……」
夏蟲不可語冰，生長在永夏城邦的蟲子是永遠想象不出來百尺寒冰有多堅不可摧的。
秦曼：「……」
「快快快，吃面啦~！」秦曼把麵條放在桌上，趿拉著一雙不合腳的拖鞋，腳趾上還貼和圖書著創口貼。
「那還在等什麼啊！」秦曼蹭一下從瘸腿的椅子上跳起來，「報警啊！報警！讓警察把這群草菅人命的混蛋統統抓起來！」
夏嬋站在岸邊，深夜的江風很大，吹開了她的黑髮。有飛濺而出的水珠打濕了她的裙擺，可她卻無暇在意。
宋語冰：「……她是不是在罵我？」
她胃口大好，一邊吃一邊眼睛滴溜溜亂轉。忽然，她注意到一個爬寵箱里居然有一顆骷髏頭！
秦曼瞪大了眼睛，被碗里的冬陰功湯嗆到咳嗽。
願這一次，她們能夠逃脫時間。
秦曼被她迎頭潑了兩壺冷水，就跟打了霜的花似得，瞬間蔫了：「那怎麼辦啊……要我說，那咱就別正面硬剛了。夏嬋，你和我們一起回國吧，Dina也帶上。雖然你在國內名聲不好，但總比在這裏丟了性命強啊。」
宋語冰搖了搖頭：「別忘了，槍殺是上一次輪迴發生的事情，這一次還沒有發生，我們不可能用『未來』發生的兇案提前報警。」
……
「你道什麼歉啊！」秦曼揚聲尖叫，「我看你真是被夏嬋迷了眼，你們倆認識有三天嗎，替她道什麼謙啊！」
夏嬋心底湧上無法用語言形容的愧疚，她很想說抱歉，但又知道自己根本沒有立場對無辜的秦曼說。她望著氣得雙眼通紅的秦曼，張口剛要說什麼，忽然被打斷了。
秦曼：「……」
雖然這麼說，她還是老老實實去櫥櫃了拿出四隻大碗，把鍋里的麵條分盛到四隻大碗里。Dina煮的是當地特產的MAMA面，彎彎曲曲的細麵條配上濃郁的冬陰功湯汁，再掐一把新鮮青菜，整個廚房裡都飄蕩著讓人食指大動的味道，正適合安撫飢腸轆轆的人類。
夏嬋雙手合十，虔誠地垂下頭，向著水燈遠去的方向祈願。
「基本確定了。」夏嬋微微點頭，她碗中的麵條基本沒有動過，「我不可能認錯那個槍手的臉。」
秦曼才不受她的道德綁架呢，她嘖了一聲：「你也不看看你家廚房有多小，站兩個人連轉身的地方都沒有。」
沒錯——她們既沒有在夏嬋的花藝小院，也沒有在宋語冰和秦曼的五星級酒店，而是齊聚在Dina的小小棚戶房內。
低落的士氣
https://m.hetubook.com.com在幾人之中傳染著，夏嬋左右看看，說：「抱歉，是我拖累了你們，趁著關家還沒有限制你們出境，你們三個快離開吧。畢竟這件事因我而起，如果不是我一意孤行要調查真相，就不會牽連你們在這局中。語冰，我唯一有一個請求，希望等你們回國后，能幫Dina安排一個落腳之處，她雖然是華裔，但家人都離開了，她在國內沒有可以依仗的人……」
靠，她怎麼這麼好騙！
「我不是在替夏嬋道歉，我是在替自己道歉——替之前經歷的無數個輪迴里，辜負了你的擔心的自己道歉。」宋語冰語氣鄭重，視線落在秦曼紅得像兔子一樣的眼睛上，「雖然我沒有之前的記憶，但是我可以想象，在之前的輪迴中，你一定也為我辛苦、為我焦慮、為我付出了很多。不管那些『我』有沒有向『你』說出過真相，但是我相信，我一定讓你擔心了。」
這世上沒有註定爛尾的作品，當一個作者落筆之時，人物就會像種子一樣生根發芽，長出茂盛的枝丫，然后這些樹枝糾纏在一起，聚樹成林。
在M城，私搭亂建的棚戶房隨處可見，一條街區的東邊可以是高樓林立的大廈，西邊就可以是曲折髒亂的貧民區，葉子店與色情按摩店藏身其中。對於遊客來說，棚戶區代表了危險動蕩，但對於生活在此地的人們來說，藏身陰影之中反而會收穫寧靜與安全。
江水滔滔，承托著水燈向著江心駛去，蓮花之中的燭火也搖搖晃晃，卻一直沒有被水浪澆滅。
「很遺憾，這裏不是中國。」Dina否定了她的樂觀想法，「首先，T國是合法持槍的國家，尤其像關家那樣的富豪，家裡保鏢人人有持槍證，就算從他家搜出大炮來也不算什麼。其次，以關家的地位，警察局上上下下都被他們打點好了，那些警督都要巴結他們，憑什麼咱們報警他們就要去搜查？很容易把咱們暴露了！」
電話里傳來Eric的怒吼，Dina一邊要照顧鍋，一邊要聽他罵人，實在有些煩躁。
夏嬋忍不住笑了，趕忙給秦曼倒了一杯水，拍了拍她的後背，安撫她：「Dina在開玩笑，那是萬聖節裝飾。」
夏嬋點燃蓮花中心的蠟燭，江風很大，她嘗試了幾遍才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