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吸了一口煙，說道：「三年零三個月，你是2012年八月份參加工作的，對吧？」
「小帥，你覺得我這個夢是怎麼回事，這段時間，我感覺自己的記憶越來越差，我能記起多年前上課老師提問我的問題，能想起小時候一起玩遊戲的夥伴，能想起你在改則咱們一起喝酒泡妞的歲月，但是，我想不起來昨天吃的什麼，想不起來早上見過什麼人，想不起來兩天前領導布置的任務。」
我最反感這種悲觀主義宿命論，就問三哥：「三哥，有話直說。」
「小帥，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師父點點頭，繼續說：「不錯，這正是地藏王菩薩發下的宏願，也是地藏王捨己為人的犧牲精神的體現，剛才的溝通，菩薩表示，願犧牲自己，約束魔物。」
師父笑而不語，但是這笑容，卻讓我覺得有些嚇人，不是正常的微笑，也不是平日里師父臉上常掛著的沒心沒肺的笑，而是一種略有些冷漠、無情的怪笑。
三哥說到這裏，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不是生理上的，而是一種心理上的折磨。
「記不清了，我只記得咱們在文化路的酒吧賒了幾千塊酒錢，我就辭職了。」
接著盒子又「咔啦」一聲，我隨口問小胡：「小胡，那玩意兒響了多少聲了？」
這種笑容，我曾在任東來臉上見過，一時間，我又覺得自己的師父是這麼陌生，好像從來沒有真正認識過他。
三哥走過來ｍ.hｅｔuｂｏoｋ•coｍ.ｃｏm，席地而坐，從煙盒裡掏出兩根煙，放在自己嘴上點燃，深吸一口，拿出一根遞給我，自己叼著另一根，我接過煙，吸了起來，以前在改則縣的時候，我和三哥去網吧打遊戲，他技術差，死得快，死了后就這樣點上兩根煙，遞給我一根。
盒子再次發出「咔啦」聲，眾人跟著都緊張地看著盒子，幾分鐘后，又是一聲「咔啦」。
我和三哥小胡在一邊抽煙，達布活佛和周瞎子則在埋頭商量事，剛才師父的表現，讓他倆著實吃驚不小，現在已經不再爭執如何處置魔物，都等著師父醒來。
我們紛紛表示明白，達布活佛看著師父說：「吳施主能溝通鬼神，此次有你出手相助，我代表達木寺上上下下感謝！」
三哥又說：「當時你從獅泉河坐車來改則，一下車就給我打電話，我找了車去幫你拉行李，又把我以前住的周轉房給你住。」
師父接著說：「此尊佛像不過是地藏王菩薩的化現之一，並不具有菩薩的所有神通，只是其在人間的眾多化現之一，能做的有限，我們要小心應付，這魔物的底子，連菩薩化現都看不透，萬不能大意。」
三哥也看著我，緩緩說道：「小帥，人啊，要認命。」
我沒再管那盒子，盯著三哥說：「三哥，你想說什麼，什麼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我知道，『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眾生度盡、方證ｗｗw•ｈｅｔuboｏｋ.ｃoｍ.coｍ菩提』。」
師父沒有回答他，反而看著三哥說：「三哥，你說呢？」
好像響了二十次了，還是二十一次？我記不清，心裏很亂，不停地抽煙。
「我夢到自己在山上走著，走了很久，來到一泓湖泊前，湖泊很小，宛如高原上的一滴淚，美得出塵。」
「接著，我託人社局的關係，把你分到洞措鄉，還介紹寶哥給你認識，你在鄉里待了一年，我又想辦法把你調到縣，委組織部，其實主要是想讓你幫我幹活，我在縣裡看過你寫的材料，還可以，就把你弄到縣裡給我幫忙，你還記得，那年咱們搞群眾路線，寫了多少材料吧？」
三哥說到這裏，盒子再次發出「咔啦」聲響，我都懶得管它是多少次響了，因為這時候我的心思，全放在和三哥的談話上，三哥話裡有話，甚至，我有種不好的預感，三哥似乎是在，是在交代身後事了。
「接著，那個外國人從一個角落裡拿出一套手術器械，從裏面挑了一把手術刀，脫掉我的衣服，用手術刀在我背後的皮膚上，自上而下劃開口子，然後開始分離我的皮膚……」
三哥說的外國人，難道就是賈庫伯？
地藏菩薩捨己為人，甘願犧牲自己，保全眾人。
「老大，我不是尋思你這情況，身體狀況不佳，想讓你多休息一會兒嘛。」
當年張公來的時候，盒子一天響過二十四次，現在是晚上十一點，盒和圖書子發出聲響的頻率越來越高，如果按照最壞的情況考慮，盒子發出聲響的上限就是二十四聲，一旦超過這個數，說不定魔物就會從盒子里出來。
或者說，易措湖畔的山洞里，那個三哥的人皮，是假的？無從分辨，真亦假時假亦真。
我點點頭。
師父敲了我腦袋一下，對眾人說道：「剛才我嘗試與這尊佛像溝通，你們可知，地藏王菩薩曾發下的宏願？」
「什麼夢？」
幾人原本被師父剛才表現的神通所震撼，以為這下沒事了，但是現在看來，師父還在睡覺，盒子發出聲音的頻率又越來越高，都有些緊張，心神不寧，我注意到，似乎三哥的情緒格外不穩定，他一直在抽煙，一根接一根。
我輕聲問師父：「老大，你問三哥，是什麼意思？」
可是師父還沒醒來，盒子再次響起「咔啦」聲，這是第十八次了。
師父並不回答，而是跟我要了一根煙，這個舉動，讓我心裏格外忐忑，師父抽煙，定有大事發生。
「從那時候起，我發現自己竟然喝不了酒了，喝上一口，頓時感覺要死不活的，渾身疼、癢，就像被人剝了皮一樣，所以，我戒酒了。」
三哥的話，讓我想起易措湖。
「換言之，我的短期記憶力，基本喪失了，我現在已經完全不記得那個盒子響了幾聲，而且，在天葬院里，我感覺特別煩躁、心神不寧。」
「三年半了吧，我是2012年夏天參加工作去的阿里。」
和*圖*書周瞎子擺擺手說：「莫說這些，現在還不是感謝別個的時候，吳兄弟，你說我們現在應該做些啥子？」
「幾個月前，我曾經做過一個夢，一個噩夢，卻非常真實，後來很長一段時間，我都無法判斷當時到底是夢境，還是真實的。」
我又問道：「老大，既然地藏王菩薩都出面了，是不是沒咱們什麼事了？對了，你說這菩薩要對付魔物，不必犧牲自己應該也能做到吧？」
「我在湖邊轉了幾圈，看到山邊有個山洞，就進了山洞，洞口很小，山洞狹長，裏面很冷，我在山洞里一直走，一直走，然後看到一個金髮碧眼的外國人。」
三哥一臉疑惑問：「我就是個小公務員，老吳哥你怎麼問我？我聽小帥說，你才是專業的吧，還有達布活佛和周瞎子，哪個不比我靠譜。」
三哥也明顯感到師父笑得怪異，有些不自在，點上根煙，轉身和小胡聊天去了。
正在考慮要不要叫醒師父，師父睜開眼睛，先是看了看表，然後開口說：「小帥你個傻逼，怎麼不叫醒我，這都十一點了。」
三哥開口說：「小帥，咱們認識幾年了？」
「整個過程，怎麼說呢，有些難受，但是並沒有感覺到疼痛，就是覺得心裏面很難受，不舒服，然後我就從夢裡醒來，醒了之後，我連忙查看自己的身體，發現身上的皮膚完整，背上也沒有受傷，但是，我腰上的痣卻沒有了。」
「是啊，三哥，我平時沒事也不給你打電話ｈｅtｕｂook•cｏm.cｏｍ，就是有時候微信群里扯會兒蛋。」
「不知道過去多久，外國人說終於要完成了，然後把我背後的皮膚向兩邊扯，我就感覺，自己靈魂里好像有種東西被抽了出去，再然後，我慢慢能動了，就看到牆上掛了很多人皮，其中最新鮮的那張人皮，正是我的，連腰上的痣都一樣，但是我看看自己，並沒有受到什麼傷害，我身上還有完整的皮膚，背後也沒有傷口，腰上的痣還在。」
「別提了，你賒的酒錢都是我給你墊上的，你辭職后，咱們聚少離多，你去過獅泉河找過我兩次，我來拉薩也找過你幾次，不過算起來，從2014年你辭職後到現在一年半，咱們一共也沒待幾天。」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眼前的人，我真的不知道還是不是三哥，他對我們一起經歷的往事瞭然于胸，甚至他身上流露出的氣質都和三哥完全一樣，但是，我在山洞里，卻見過三哥的人皮。
「我照照鏡子，感覺自己臉大了一些，稱了稱體重，竟然比睡覺前沉了接近十斤，第二天我沒敢去上班，請了一周的假，再去上班的時候，同事們都說我胖了，問我怎麼回事，我就說自己在家裡心情不好，每天暴飲暴食，才長胖了。」
「那個外國人會說漢語，他看著我，像惡狼盯著羔羊，然後他一抬手，我感覺自己就失去了身體控制權，獃獃站著，想走卻走不了，想動卻動不了，我很害怕。」
小胡搖搖頭，表示不知，繼續悶頭抽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