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與師父探討一會兒，師父滿意地點點頭，讓我早點休息，他還有事要外出，大晚上的，又喝了酒，不知師父是不是準備去打狗，不過我是累了，又累又困，就去睡覺。

在這平淡的兩個多月，我每天按時到店裡賣貨，按時去收貨，按時回家，按時訓練修行，心中卻隱隱開始不安。

見我起來，師父把銅壺遞給我，讓我研究研究，銅壺挺有分量，壓手感強，這種銅壺學名叫賁巴壺，磨盤口、細頸、球腹，下有喇叭形足，又稱甘露瓶、藏草壺，是藏傳佛教密宗修行儀式中的灌頂器具。

「采你個球，滾遠一點吧，好好乾活，金猴辭歲、雄雞報曉，這個年關，不太好過，不太好過啊……」

隨著年關越來越近，這種不安越發強烈。

不過每天早上，師父都會準時煮上麵條，吃過早飯後我倆各自出門分道揚鑣，看得出來，師父這幾天心情不錯，臉色也一天天紅潤。

師父說的，好像也有點道理，以前被徐鴻越文剛他們惦記的時候，我也沒有什麼不安的感覺，怎麼這兩個多月平淡安穩的日子，卻讓我心生日漸濃烈的不安感覺？

「哦，才兩年半啊，我怎麼感覺都有七八年了，唉，看來我真是老了。」

裏面傳來師父的聲音：「你小子，這兩個多月的安逸日子過得太爽了吧？以前咱們打打殺殺被人欺負得要死不活的時候，也沒見你不安，不安個球……」

我問他的時候，https://www.hetubook.com.com他卻板著臉，憂心忡忡說：「小帥，你要好好努力，好好努力啊，凡事還是要靠你自己……」

連續幾天都是如此，我按部就班到店裡拍照賣貨，師父早出晚歸，偶爾夜不歸宿，神龍見首不見尾。

師父出去的時間越來越長，回家的時候越來越短，不過每次回來，都能看得出來，他的情緒很好，興緻高漲，也不知有什麼高興的事。

可是修行之術，非在旦夕間能夠得到多大的提高，需要持之以恆，我這半瓶子晃蕩的水平，遲遲不見有質的突破。

「納須彌于芥子，是真實存在的，我打個比方，你看過多少書？」

我是做好了促膝長談的準備，不過幾杯白酒下肚，我和師父都大舌頭了，頭也暈暈的，我想睡覺。

手裡的賁巴壺工藝考究，以青銅為底，磨盤口採用錯嵌紅銅的技藝，中間則嵌了一圈的黃銅，少見的三色銅工藝，包漿油潤，器型規整大氣，頗有明代官造的風韻，底部書有「宣德五年吳邦佐造」的楷書款識。

關於時間的存在與否，我的知識面和理解能力有限，無法跟師父進一步探討，只能點頭附和。

我想了想，指著自己的腦袋說：「都在這裏，我記在腦海中了，雖然有大部分內容已經遺忘，但是多少還是記著一些。」

跟往年一樣，這個時候已經沒了多少生意，前兩年這個時候，我已經開始研和-圖-書究回家的機票了，可是今天跟師父提過，師父卻說不著急走，讓我先別買票。

「兩年半。」

我說：「老大，納須彌于芥子，不過是比喻佛法精深無處不在，你讓我體會這個，有什麼意義？」

師父笑了笑說：「是啊，你把那些書都裝在腦子裡，可是你這小小的腦袋瓜，我看真要是裝書，最多裝個七八本就滿了，這個道理，你明白了嗎？」

我是2014年夏天從阿里辭職來到拉薩，跟隨師父到現在，兩年零五個月，不過如果不認真想的話，我還真覺得自己跟著師父七八年了。

時間已經不早，我們開車離去，問傻貓準備去哪，傻貓說想回家，讓我們把她送到貢嘎機場，給她找了個賓館住下，我和師父連夜趕回拉薩。

倒是一對難兄難弟。

「對了，上次我跟你說過的須彌芥子，你體會得怎麼樣，有沒有什麼見解？」

師父這話說出，我還沒想明白，扎西卻撲通跪下，對師父說出一番感激的話，並表示這就讓老秦幫忙挑個日子，給他妻子超度。

師父卻拉著我說：「小帥，你跟了我多久了？」

我看過多少書，自己也沒數過，古人說讀書破萬卷，我自然沒達到萬卷的水平，但是從小到大光是學校裏面那些教科書，再加上自己看過的一些課外書，少說也有千八百本。

「至少有個千八百本書。」

這天我起得早，終於被我逮到，師父正在蹲廁所，隔著洗手間的門，和-圖-書我問：「老大，我這心裏有種不安的感覺，好像有什麼不好的事快要發生了……」

師父示意我們離開，上車后我問師父怎麼回事，師父說：「利民招待所里收銀台那邊的腳印，就是扎西老婆留下的，扎西家裡的兩張板凳，並非是扎西同老秦使用的，而是扎西和他妻子，你沒感受到，扎西家中若有若無的陰氣嗎？扎西的身上，也有微弱的陰氣，想必是老秦使用了某種手段，將扎西老婆的靈魂停留在世間，但是扎西只是普通人，他妻子也不是惡鬼厲鬼，不能長期存在。」

一覺醒來，天已大亮，師父正在煮麵條，吃過早飯，師父讓我去店裡幹活，他自己有事，我問他有什麼事，需不需要幫忙，師父笑著說不用幫忙，讓我干好自己的工作就行。

「難道不是嗎？」

回到家裡，感覺很是疲憊，匆匆睡下。

這樣又過去一個月，十二月底，從我們上次自日喀則尋傻貓回來，兩個多月的時間，一直都是平淡無奇地度過，師父在家的時間越來越短。

師父點點頭說：「這是明中後期的工匠仿照大明宣德爐所鑄，沿用宣德爐的失蠟法鑄造，就銅質而言，並不比風磨銅遜色，但是宣德爐的制式，怎麼可能融入到賁巴壺上，明顯是贗品，不過這贗品可不便宜，我花了大價錢的。」

不過細看之下，這爐子應該不是真正鼎鼎大名的明代宣德爐，宣德爐的特點之一是銅質的特殊，風磨銅，而眼和_圖_書前的賁巴壺採用的是三色銅錯嵌工藝，並非典型的風磨銅。

「那些書呢？怎麼證明你看過那些書？」

「老大，你是不是在練習什麼采陰補陽的邪術？」

我恍然大悟，自己的腦袋不算大，自然是裝不下幾本書的，但是那些書的內容，卻能記在腦中，納須彌于芥子，也是這個道理，無限大的事物，可以裝入小小的腦袋中，偌大的須彌山，也能容納在小小的芥子中。

才是陽曆十月底，距離春節還有三個月，丙申猴年的尾巴還在延續，丁酉雞年的春節要到2017年的陽曆一月底才到來。

這天晚上，師父難得在家裡吃飯，興沖沖買來兩瓶牛二，我倆這一個月基本沒有一起吃過晚餐，這個晚餐，也吃得比較奢侈，外賣都點了三家，滿滿一桌子菜，我估計吃不完，師父卻說慢慢吃，今晚要跟我促膝長談。

「七年？也夠久了，人鬼殊途，你只是凡人，雖然有老秦幫你，但與你妻子的亡魂朝夕相處也不是長久之計，對你和你妻子，都不是好事，不想她魂飛魄散的話，趁早順其自然。」

師父已經有很久沒煮麵條了，有時候我起得早一些，能看到師父匆匆離去的身影，偶爾跟他說幾句話，他也不怎麼搭理我，好像自己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或許是因為跟著師父的日子里，經歷過太多的人和事，比自己之前七八年甚至二十多年的經歷都要豐富，所以誤以為已經跟了師父很久。

幾天後，我和圖書起床看到師父正坐在沙發上，手裡拿著一個銅壺正在打量。

「沒錯，就現在他身上的陰氣來看，他妻子最多還能在世上待幾個月，再不去輪迴轉世的話，他妻子的亡魂真要魂飛魄散了。」

「老大，這是贗品吧？」

「小帥啊，我也沒教你太多東西，這時間怎麼過得這麼快？其實我還是認為，時間並不存在，你和我是真實存在的，但是時間，只是一個偽命題……」

「哦，我明白了，扎西現在身上那些隱約能察覺的陰氣，是因為他妻子的靈魂已經不太穩固了吧？」

這麼看來，扎西和老秦還有點像，老秦不願讓傻貓離開，而扎西也捨不得他妻子去輪迴。

區別在於，老秦是修行中人，扎西只是普通人，但是這並不影響二人的關係，二人的關係依舊密切。

須彌芥子是對於佛法精深玄妙無處不在的一種比喻，納須彌于芥子，小小的芥菜種子能夠裝下整座須彌山。

距離年關尚早，也不明白師父說的這個年關不太好過是什麼意思，師父讓我每天回家后就在院子里體會體會醍醐的奧秘，不斷催促我加緊修行。

平淡無奇過了一個月，眼看到了陽曆十一月底，距離春節還有不到兩個月。

師父心裏有事，而且不是小事，我被他弄得有些心神不寧，他卻讓我只管幹好自己的工作，按時刻苦訓練就行，其他的事，不用我操心。

師父的臉上浮現出意味深長的笑容，說道：「你認為，這隻是個比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