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卷 希望新世界
第二百八十八章 寫著K字的小巷

櫻水岸動作一頓,想起了部門經理的警告。「我完成了幾個工作,要找她彙報。」他含含糊糊地說。
其實在末日到來以前,櫻水岸出生長大的這一個世界,還不如現在美;至少那時的月亮,仍舊是一個正常的月亮,小小地掛在天空里。
當她感覺到腳腕一緊、被什麼東西抓住的時候,那一瞬間的萬林體驗到了兩件事:一,她收不住勢,整個人都朝前方跌倒了下去,與此同時,一個什麼東西扎入了她的後頸里;第二,她腦海里突然浮起了一幅自己很久都沒有想起過的畫面。
「準備好了嗎?」吳烏小聲問道,在櫻水岸點了點頭后,她推開門,二人一起走進了第六層的第一家公司。
萬林驀然一驚,往後退了幾步,喝問道:「誰?」
什麼意思?
沒有關係,他對自己說。
那女孩從腰間摸出一個什麼東西,此時得到他首肯,這才趕緊幾步走了上來,還小心地避開了雪地上妖異濃烈的大花。她有點不敢看他似的,只低頭掀開了他的T恤,手上忙活起來。
櫻水岸挑了三個工作任務以後,吳烏則變成了辦公室里的清潔阿姨——她腦子轉得快,馬上就想到可以藉著清潔的便利,查其他人的電腦、文件和垃圾桶。
她自己也注意到了,她的嗓音隱隱有點發顫。
「是剛來這個世界的嗎?」他有點支撐不住了,跌坐在地上,喘息著問道。
「我再找別的吧。」
血像小瀑布一樣湧出來,順著她一下子軟了、沒了生命般的手臂流下來,將她半邊身子都給染紅了。
櫻水岸把東西都推過去,開玩笑似的說:「這些都給你,樓上好東西都歸我。」
「那頭鹿呢?」他柔聲問道。
然而【夢醒仲夏夜】,恰好是唯一一個反例。
「哪兩個?」櫻水岸的聲音十分溫柔,目光專註而明亮地流連在她臉上。「能給我看一眼嗎?」
「為什麼?」櫻水岸近乎冷靜地問道。
他曾經和本地人結伴同行過好幾次,因為他總以為,同樣出身、同樣經歷的人,或許更可靠一些;最後一次和本地人結伴的結果,就是遇見了吳烏。
「太好了,那你千萬別摘下來。」吳烏拍了拍胸口,小聲說:「他們發現我們在打探消息了?」
【夢醒仲夏夜】里的每一個自然時段都各有各的美,但朝日初升與暮色四合的時候,總能吸引最多的目光。整一片營地區的人,幾乎都停了腳步、放下了手頭的事,仰起頭,靜靜地看著語言難以描述的光影與色彩,像淡煙、像夢境一樣流過天幕,籠下人間。
比如說,【夢醒仲夏夜】里的墮落種有好幾個不同版本的,其中一種,長得就跟童話里的精靈一樣:尖尖的耳朵,纖長的四肢,在不狩獵人的時候,喜歡坐在林木、花叢或湖水邊,用輕靈得如同仙樂一般的嗓音彼此談笑。
「啊,你是……你是本地人。」
在說什麼?
櫻水岸看著她那一張五官平淡的面容,笑了笑。
他站在月夜雪地里,看著濃艷得近乎妖異的一朵朵玫瑰逐漸盛放在腳邊,想起了自己曾經在一處懸崖下看見過的一幕:懸崖頂上是一種此地特有的白樹叢,大片大片盈白樹葉與淡銀色樹枝間,依稀睡著一個輕盈的人影;月光蒙上她的身體,流入銀白與暗影里,汪成了一片霧氣般的、柔柔托起她的湖面。
櫻水岸無聲地一笑。
萬林警戒起來,四下看了一圈。一隻紙鶴不算什麼,她是個謹慎的人,抓住機會往外繼續走才是正經事;正當她往小巷口的方向掃了一眼時,她看見了。
「是啊。」吳烏眼光流連在裙子上,拔不開了,說:「我一直在找一件合適衣服,它這麼美,卻又很實用……正好給我穿。」
因為只有人,才會對她的容納道具感興趣;只有人——更準確來說,劫匪——才會在拿走了皮帶扣以後,還要仔仔細細地在她身上拍打搜索,生怕漏掉了什麼值錢東西。
她用力將鏟子扎入土坑裡,一腳將它踏下去,鏟起了一大塊土。從挖出來的深坑中,萬林掃開土,抽出了一條活蹦亂跳的藤蔓,將它塞進了腰帶扣里。
她的話沒說完,櫻水岸的臉忽然脫離了頭顱,驟然朝她壓了過去,彷彿五官都要在半空中崩潰四散一般,身體卻還站在原處;吳烏這一驚非同小可,一聲驚叫之中,地上的甲蟲果然迅速騰飛了起來。
櫻水岸看了看吳烏,又看了看那金屬甲蟲。
「這個舞台,或者說墳墓,現在還不大完整。如果你在這兒等一會。」櫻水岸一笑,說:「或許還會看見其他的因素……我也不知道會是什麼,星空?我想不出來。」
嘴那個,是怎麼回事?櫻水岸腹誹道,就因為他是本地人?
「怪不得。」他輕聲說,「我自己用上的急救手段,看樣子都是白費了。就連這個世界也感知到了我的死亡過程……大量失血造成的死亡。所以我所在的地方,就積起了這麼乾淨的白雪……別的不說,這個世界的審美,是無可挑剔的。」
那東西就跟迴旋鏢一樣,說不準什麼時候就又要再打回來;櫻水岸想到這兒,趕緊抬眼看了看——卻發現那小黑影此時正一動不動躺在不遠處的地毯上,好像沒了氣力似的,原來是一個背後數層翅膀如同旋轉刀刃一樣的金屬甲蟲。
「我猜是這樣的。但是我經歷過的也有限,所以你還是小心一點好。」他不忘提醒道。
那一個後來死去的進化者,曾說過這一個世界美好得令他甘願葬身於此;櫻水岸就不大讚同這句話——美是美的,美好則不見得。
【嚇你一跳】只有這麼大作用,可是也夠了。
吳烏低下頭,考慮了一會兒。
一頭嬌弱、輕盈、纖巧卻受傷了的小鹿就很完美;只需折斷它的脖子,就能將它那一種無辜澄澈、引人愛憐的美,吸納到自己身上,在有效期內,想用就能用出來。有的時候,獵物若是合格的話,甚至還可以激發出更叫人想不到的優勢。
「我聽說最近有風聲,公司里有人私下準備聯合大家成立工會。」副本生物推了推眼鏡,說:「工會這種東西可太和*圖*書壞了,對不對。在你們工作的時候,我希望你們能夠找出究竟是誰帶頭的,誰打算參与,他們的訴求是什麼,並且不管你們用什麼手段也好,都必須要讓他們的計劃流產。」
這麼說,【牽引線】確實很珍貴。比起事後才能救命的道具來說,事先能避免傷害的無疑更好……
等二人做好準備進入「辦公室政治」副本的時候,遠方天色都漸漸泛開暗藍了。
作為新入職員工,他們的工作量卻大得驚人;好像整個部門裡最惱人的、沒人願意乾的活,全都一股腦倒在他們頭上了。副本與辦公室一結合,「工作」就變成了一件非常討厭危險的事,比如說要從不肯出咖啡的咖啡間里,找出規律、尋找破綻,想方設法地破解出它把咖啡豆藏哪了,怎麼才肯做咖啡,還要抵抗擊退時不時來偷咖啡的「同事」——否則被偷走一次咖啡,就要被扣掉五個小時壽命。
櫻水岸看著她的頭髮,心底一直在等她的異樣;即使是剛剛進化不久,他也明白了末日世界是一個多麼殘酷的地方。貿然走出一個願意用自己珍藏已久的特殊物品救他命的人,他不相信這其中沒有暗藏的什麼詭計。
或者應該說,再次得救了。
事實上,他後來果然也死在【夢醒仲夏夜】了。
一個聲音冷不丁地將他從失血過多的迷濛中驚醒了過來。
「怎麼可能?你是說,末日來了,這裏反而變成了……如今這樣?」那進化者聽了之後,吃了一驚,卻仍沒有擺脫面上那做夢一般的恍惚。「我們做進化者的,顛沛流離、朝不保夕,不知道哪一天就會沒了。如果橫豎都是個死,我倒寧可讓這樣美好的世界成為我的葬身之地……」
「不重要。」吳烏頑固地搖了搖頭,「獎賞都是身外之物,我們人沒事才——」
「我們還會被傳送走,是嗎?」他朝那個對他十分有耐心、幾乎有問必答的進化者問道,「其他的世界不是這樣的?」
「事先聲明,這些雪,岩石,可都不是無中生有而來的。」在那女孩跪坐在他身邊時,櫻水岸低聲說道。「這一處死亡舞台本身,也是這個世界在汲取了我的生命后創造出來的……它不僅僅是在等我去死,它是在用我的死亡來搭一個景。」
對於一個剛進化沒多久的人來說,【細胞將軍】確實是一個超乎想象的神奇東西。
與以前走入的每一家公司一樣,他們只要一進來,就立刻成了該公司的最新僱員——接下來,果然從部門經理辦公室里走出了一個幽魂似的人影,沖他們招呼了一聲:「今天入職的?過來,我有工作分配給你們做。」
他的每一個動作,對於那女孩來說都像一場新展開的夢境,以至於她獃獃看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要回答他:「唔,才幾個星期而已……」
不管本地人在進化時長相如何——事實上,醜人似乎無法進化;不過話說回來,末日前大家就很崇尚美,在各種手段加持之下,其實也沒有幾個特別丑的,進化者卻依舊是少數——在進化之後,都會一天天地變得愈發令人移不開眼。
不管是彌補還是報答,他眼下能做到的確實也只有這麼多了。
二人面臨的前幾個挑戰都不算太難,最初那一項「10分鐘內送達文件」甚至可以算是充滿了緊張感的遊戲,好玩多於危險,讓兩個人邊走邊笑了一路——自然,獲得的獎賞也都普普通通,哪怕入門級進化者也能看出來它們不算珍貴。
吳烏站在原地,好幾秒說不出話。
當背後那一道尖銳的破空之物在眨眼間就吹起了他的頭髮時,手腕上的【牽引線】已經火燒火燎地燙了起來;櫻水岸微微一側腰,反手向下一抓,果然摸到了一條無形無色、純由能量形成的線——他一揮手臂,那個襲來的小小影子從他耳邊兇猛尖利地擦了過去,轟然一下,將整面辦公室牆壁撞出了蛛網。
「現在就把我紙鶴放出來。」萬林從腰帶扣上一劃,手中已經多了一根樹枝模樣的武器——那樹枝看著新鮮得很,還帶著一團團蔥蔥綠葉。「我還可以當作沒這回事,否則別怪我不客氣了。」
因為他的傷太嚴重,【細胞將軍】足足花了兩三天的工夫才將他逐漸修復好,讓新生的無數細胞重組出了他的血肉內臟。在這個過程里,櫻水岸也漸漸和這一個名叫吳烏的女孩熟悉了起來。
他沒有多少能急救的東西,也想不起來找吳烏要,情急之下,一把脫掉了身上黑T恤,緊緊地將吳烏皮開肉綻、觸目驚心的傷口給裹了起來。
他倚在岩石上,向那女孩張開了手臂。「是嗎?你想來試試嗎?」
「不,你應該戴著它。」櫻水岸想了想,將【牽引線】取下來,說:「你做的事比我危險,他們不可能有證據證明我在打探消息,有談的餘地,可是你必須得有保護。」
臨走時,副本生物補充道:「有了工會,多影響工作效率?以後讓人加個班都難了……這都是為了公司好。為了給你們動力,你們只要完成一部分工作,就能立馬收到相應的獎勵。不過當然了,他們也會反向偵查,所以你們自己要小心,別被他們發現了……否則你們也要有危險的。」
據說本地人若是去了別的世界,這種惑人的夢幻感也會消失;櫻水岸低低嘆了口氣,想到自己可能再也沒有知道的那一天了。
吳烏一怔,看了看他。「……是啊?」
「你的名字就很美。」曾有一個被隨機傳送到【夢醒仲夏夜】的進化者,在目眩神迷之餘,對他說過:「真不虧是出身於此的人,連名字都相得益彰。」
幾秒以後,她又是好笑又是好嘆一樣,反覆搖了幾下頭,說:「真的?你還有這種心眼?想不到……我居然被你給騙了。」
趁著誰也沒注意,櫻水岸與吳烏二人悄悄地滑入了樓里。
原來辦公室里還有臨時出現的挑戰?
「不要擔心。」吳烏堅持要打頭走在前面,還不忘安慰他:「雖然以前沒遇見過幾次,但我對這種尋寶副本專門了解過,你跟我行動就好。」
後來萬林和圖書似乎失去了一段時間的意識;等她再度恢復了一點感知時,她知道自己身邊多了一個人。
櫻水岸回頭看了看前台。辦公室里的副本生物,遠遠近近地站著,看著地上兩個人,誰也沒有開口或伸手的意思。
萬林以前不知道Karma博物館里有這一個世界;但這兒的末日模型太多了,誰也不可能把它們都打聽全。
「是、是呀,我是放生了的……」
「林三酒?」她對紙鶴說,「我已經拿到了你要的東西,現在回到Karma博物館了。仍然在『市政大廳』世界碰頭,你看如何?」
不止是衣服,人能想象到的一切:食物,水源,光,武器,寢具,用具……每一個都像是設計師專門精心設計出來的藝術品,但同時,誰也不知道自己哪一天坐進去的哪一張椅子,就是一個墮落種。
櫻水岸低下頭,看著濃烈鮮紅的血迅速染透了他的白T恤,彷彿無數朵開至最盛的紅玫瑰,涌擠繁簇著,以他的生命為材料,綻開了另一場最激烈濃艷的生命。
他有一句話從沒說出口;【夢醒仲夏夜】有的時候,實在是在沒有必要的地方上,美得沒有必要——比如說,此刻從他小腹里汩汩涌流下去的鮮血。
二人結伴的一路上,儘管避免不了波折危險,但他們終於還算順利地找到了那一個進化者聚集區。來來往往的人中,固然有不少本地人,大多數卻都是外來的進化者;櫻水岸看著來來往往的或尋常、或粗陋的面孔,竟久違地感覺到了幾分新奇有趣。
美當然是罕有的。
那人莫非已經從屋頂另一側滑下去跑了嗎?
不過,最近的新聞還可以再打聽,給客戶帶的東西卻該第一時間送出去了;萬林想到這兒,從腰間皮帶扣里一劃,手心裏多了一隻紙鶴。
在牆角后的地面上,僅僅露出了一點點的,是一排人的腳趾頭。
正在把小玩意往容納道具里收的吳烏,聞言不由看了他一眼,過了幾秒,櫻水岸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了,解釋道:「別當真,我是跟你開玩笑的。」
不知道為什麼,他的皮膚一直滾燙著;直到他走入樓外的涼夜裡,汗依然在蒸騰著離開了他的皮膚,令他彷彿走在一身光暈與霧氣里一樣。
「對不起。」櫻水岸一時什麼都忘了,趕緊跪坐在她身邊,急聲說:「我怕我避開之後,那東西就會迎面打上你,所以才……我這就幫你處理。」
幽魂似的副本生物——或者說部門經理——給出的任務,讓櫻水岸麵皮都抽了幾下。
櫻水岸想不通,為什麼一個如此專註於美的世界里,會允許這麼難看的事。
櫻水岸出身的末日世界,大概是所有末日世界里,最獨特的一個了——因為任何一個去過【夢醒仲夏夜】世界的人,都會不得不承認一點:在萬千世界,茫茫宇宙之中,恐怕很難找到一個比它更美的地方。
「所以,生存訣竅是找儘可能外表平庸的東西嗎?」吳烏問道,「雖然這裏的一切都很美,但相對來說不那麼美的,就應該比較安全了吧?」
他紮緊了T恤,疼得吳烏抽了一口涼氣;那金屬甲蟲背後薄薄的羽翼,微微顫了一下。
萬林匆匆沖入一條小巷,在她從兩扇窗戶之間跑過的時候,她眼角餘光掃見了右手邊窗戶上的倒影:神色嚴肅匆忙的自己,以及自己身後那半個赤|裸蒼白的人影——只有前半邊,就像是賽跑比賽里的選手,才剛剛跑進攝影師鏡頭,兩條胳膊一前一後甩得高高的,即使是驚鴻一瞥間,萬林也感覺到了它的興奮。
櫻水岸在她忍不住要轉頭往店門口走的時候,按住了她的肩膀。「你要進去看裙子嗎?」
「裙子。」他指了指,說:「是一個墮落種。」
……還可以順勢找到吳烏。
別看櫻水岸才進化,戰力還不強,但他心明眼亮、頭腦敏捷,完成任務時幾乎勢如破竹,不過三十分鐘后,就又拿到了一個新物品:【牽引線】。
「那不是副本嗎?」吳烏皺著眉頭問,「去那看什麼?」
「這衣服也太漂亮了!」吳烏一眼掃見櫥窗里掛著的長裙,果然就挪不動步子了。「不僅漂亮,看起來甚至還不影響行動……」
中年漢子似乎沒有想到自己會聽到這樣的問題,上下打量了她幾眼,說:「你不知道?那是個尋寶小副本,你去那碰運氣,成功幾率更大些。」
附近安安靜靜,別說墮落種之類的危險了,連一點人聲都聽不見,簡直不太像Karma博物館。
「只能用一次?」櫻水岸微微從稻草堆里抬起身,虛弱感還沒完全從血管里消失。「那你……」
「你這個人,明明才進化,卻比我還不信任人,憤世嫉俗的。」吳烏笑話他說,「你沒聽說過『相由心生』嗎?就算它不適用於每個人,總體而言,我也是相信這句話的。」
為了這個世界的美,一切都是可以抽取、排列、吸收、犧牲、改造的,無論是人還是物,都只是世界畫布上的一滴油彩。
她繼續換了個方向走,卻又看見了更多的「K」字塗鴉,幾乎每條小巷口和牆壁上都畫了——「漫步雲端」世界的廣播系統不知道為什麼最近不大靈光,所以她在過去的十幾天里,一直沒能聽見多少十二界的最新消息,實在想不出「K」字的意義。
「你看完的時候,告訴我一聲,我趕時間。」櫻水岸指了指自己的小腹說。
吳烏聽見「朋友」二字時,微微一怔,隨即眼睛里閃爍起了明亮的光;她咬著嘴唇,卻也止不住笑地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他已經多久見過這樣的一幕了?在【夢醒仲夏夜】里,美麗的東西是潛在的危險,但同時美麗的東西也是潛在的資源——只要你知道如何收割它。
櫻水岸回過頭,當他看清楚從陰影中走出來的女孩時,心底微微地鬆了口氣——對方五官端正,唇紅齒白,但也僅止於此了,在【夢醒仲夏夜】世界里,她實在連中等都算不上,一看就知道,不會是本地人。
櫻水岸是在很久之後才聽說了他的死訊;他曾經想過,究竟是什麼招致了那一個hetubook•com.com給了自己不少啟蒙知識的進化者的死亡,想來想去,他總覺得是人。
「你包紮完以後,我就再也沒看見那頭鹿。」櫻水岸低聲說,「我默認為你把它放生了。」
他頂多算是一個剛入門的進化者,就連特殊物品都只有一件;那東西他自己都不大好意思往外拿,名叫【嚇你一跳】——物品名稱就已經完全概括了物品作用,除此之外,連拿它當石頭砸人都不夠分量。
「出來!」她又喝了一聲。一邊說,她一邊伸長脖子往微微傾斜的屋頂上看——空空蕩蕩,什麼也沒有。
櫻水岸輕輕走上了一步,趁著吳烏還沒緩過神,一把抓住了她的衣服前襟,揚臂就將她朝甲蟲甩了過去——金屬羽翼旋轉著破開皮肉的聲音,吳烏的慘叫聲,一時間與血點一樣,濺在了半空里。
番外。
進入末日後,反而愈發窗明几淨、不染塵埃的空蕩蕩品牌店,依然每天都在營業。
吳烏在打探情報的同時,也完成了兩個任務,這一點櫻水岸很清楚。他直起腰,笑著說:「是你恰好沒看見吧?不信你去問問她。」
「為了那種特質,我必須要讓你信任我。你不信任我,你不展露出那種信任,那我收割了你,也無法拿到最大的優勢。所以,你必須得在對我的信任中,被我殺死,這一點你以為很容易做到么?」吳烏坦誠地說——或許有點坦誠得沒必要。
「不,我的意思是,你剛才完成了兩個任務,你就應該已經拿到了兩個獎賞,對吧?」
吳烏一怔。
只要一弄明白自己在哪兒,她就能想辦法去「市政大廳」世界了;萬林一向是受人之託,忠人之事的,至於那一把小管子到底是幹什麼用的,她不想知道——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只是麻煩而已。
但是當然了,假如讓一個外貌如此優越的本地人,滿面痛苦、腸臟滾落,在地上呻|吟慘叫,那自然是一個有違世界美學的畫面,什麼夢幻感都要破滅了;所以櫻水岸才能夠走動說話,才能夠倚在雪地黑石上,安靜等待著大雪落在他失血后比雪還要白的皮膚上。
「什麼為什麼。」吳烏捂著手臂,站了起來。「你自己都說過的吧,收割了人,我能激發、能獲得的優勢才最大。而且你身上有一種我最想要的特質,別的本地人身上都沒有,讓我不得不出此下策……你以為我就很願意費這麼長時間跟你繞圈子?早在發現你受重傷的時候,我就可以解決你了。」
吳烏一怔。「什麼?」
「你拿到了幾個獎賞?」櫻水岸低聲問道。
所以,就算她暗中留了什麼殺手,也都是沒必要的——
每一個本地人,都像是被小心地依照各人特色,設計塑造出來的自然寵兒;有的如同清晨滴落的露珠,有的彷彿閃爍著粉光的珠貝,有的坐在一裘長裙中時,就像坐在雲霧裡。
「可是……」
「這東西可好得很。」副本生物一本正經地說。「別的進化者不管要對你幹什麼,首先得找得到你,對不對。這個【牽引線】,就是冥冥之中一股力量,能將別人看你的目光、別人走向你的腳步,別人對你發出的攻擊,別人對你親上來的嘴……總之,只要是你不想要的、來自其他進化者的,哪怕是注意力,也能統統引到別的地方去。」
櫻水岸打量著她,不得不承認一件事:他確實經歷的還不夠多。美貌的東西或許有毒,可不美貌的,卻未必就安全。
櫻水岸從地上站起來,垂下手臂和眼皮,看著地上的女孩,面容漸漸涼了下來。剛才的汗,沾上的血,點點綴在他赤|裸的皮膚上,閃著顏色不同的光澤。
吳烏似乎想反駁。在她在考慮該說什麼的時候,櫻水岸忽然捕捉到了身後牆上一聲極細微的動靜,就像是……像是被撞碎后的一小塊牆皮,輕輕跌在了地毯上。
櫻水岸突然被這一個念頭給擊中了胸口,彷彿胸骨都跟著一起碎了。
那女孩翻找東西的動作一頓,低頭看了看。「是的……誒,這裏怎麼有雪……」
簡直好像【夢醒仲夏夜】不允許自己的造物之中,有不夠美的存在。
番外。
不會真出錯了吧?
萬林順著小巷走了一會,什麼異樣也沒碰見,倒是在一條小巷末尾處,看見有人在地上用噴漆畫了個大大的「K」。
「啊!不好意思。」那女孩激靈一下回過了神,急忙說:「我從沒見過有人受傷都能這麼好看……對不起對不起,一時看得有點入迷了。那個,我有急救的東西,我給你拿——」
「我沒事。」櫻水岸給她看了看【牽引線】,將來龍去脈簡單講了。「多虧了這個東西……想不到我一拿到就用上了。」
番外。
櫻水岸才生了一點好奇,卻驟然只覺後背上一寒——他如今在重重歷險之後,也培養起了對危機的敏銳感,立時就意識到,背後有什麼東西襲上來了。
萬林不害怕遇上劫匪,她自己也做過一兩次劫匪;她止不住發顫的原因,是她總隱隱感覺這一幕有點熟悉——儘管她從未被一隻手搶走過紙鶴。
「跟你一起入職的,可從沒有去彙報過呀。」前台生物笑嘻嘻地說,「是她什麼都沒完成嗎?」
那是好幾個世界以前的事了,她那時還在各個末日世界里辛苦地找物資。這種藤蔓在十二界能賣個不錯的價格,因為在把它種下去以後,它會迅速生長,絞殺掉附近許多種威脅——她知道,或許自己不該將這種藤蔓挖乾淨,因為它很大程度上抑制了附近地區的墮落種;但萬林依然將那一片區域里能找到的每一條藤蔓都挖出來了。
櫻水岸很清楚,他的小腹、以及他腹內五臟其實都已經被挖走一大塊了,他要是狠下心,甚至能將手伸進血洞里,摸到被扯碎了一半的內臟。
你看,在【夢醒仲夏夜】中,要分辨本地進化者和外來進化者,其實是一件很容易的事——看外貌就行了。
「你不能都給我啊。」吳烏看了看「眼珠子」,說:「不過這個我確實用得上……唔,算是我向你借的吧。」
要說與萬林以前經歷過的世界有什麼不同的話,此和_圖_書時白牆黑瓦之間小巷裡,處處彷彿都浮動著一層淡淡的霧,總在人的眼角處漂游著;可是再定睛一看時,卻空氣清透、光線明亮,什麼霧也沒有。
「什麼【細胞將軍】?」一個中年漢子剛剛不太客氣地回答了一句,目光轉到櫻水岸身上,頓時愣了愣。本地人身上那種幻夢一般的惑人力量,哪怕對於這樣一個外表粗糙的漢子也能生效,他放緩了幾分口氣,說:「世界上特殊物品多了,我哪能每個都聽過呢。你要是想找救命的東西,也不止有這一個選項嘛。」
她的身體彷彿被麻醉了一樣,所有感知都變鈍了,隱隱約約地,她能感覺到自己似乎正在被人拖行在地上——那東西,不是人吧?
如此特殊美貌的一個群體,又是才進化不久的,能力不強,按理說,很可能會受到外來的高等級進化者的覷覦或損害;因此在最初的一段時間里,櫻水岸每次遇見本地進化者時,都會提醒對方,什麼地區出現了外來的進化者,要他們小心。
「喂,你需要幫忙嗎?」
為什麼自己會忽然想到這件事?
你說,這有什麼必要?
「什麼特質?」櫻水岸機械地說。
在萬林的額頭砸上地面、意識模糊之前,這是她浮起的最後一個還算清楚的念頭。
萬林的腳步一下接一下地打在地面上,時不時繞過小巷、跳上牆頭,朝著這一片密集的屋巷區外跑。西邊不到千米遠的地方,就是很明顯的另一個末日世界模型了;在跑出去以後,或許暗中那個躲躲藏藏的人為了不暴露自己,就會放棄追蹤她呢?
「來。」櫻水岸在走過她身邊的時候,悄悄遞給了她一個滾來滾去的眼珠子。「這個是我剛拿到的,我覺得你正好用得上。」
「咳,差距可太大了,不可同日而語。」那進化者抬起頭,遙遙打量著遠方地平線,喃喃地說:「如此美得像夢一樣的世界……為什麼會終結呢?不,應該說,這裏怎麼能算是一個末日世界?」
「謝謝,但是沒有用的,我試過了。」櫻水岸低聲說,「你看見這片雪地了吧?」
遠方的暗藍天幕下,一輪冰雪似的龐大圓月正壓在地平線上,襯得遠山就像是輕巧摺紙一般;近處草地上低頭尋食的野鹿,在冰白廣闊的月色幕布下,被映成了三三兩兩的剪影。
好像副本是可以逃過世界之力的,所以樓房的樣子平平無奇;雖說它也不算難看,可跟四周環境一比,卻好像夢境上生了一塊胎記。
不過隨著二人逐漸往上走,難度也開始越來越大,到了第六層的時候,二人神色凝重,早就沒有半絲說笑的意味了——頂多再走兩層,他們就會因為難度過高而不得不打道回府。
「你不會死的。」
後來他就漸漸不再提醒了。
櫻水岸感覺到,他背後多出了一塊岩石。這想必也是最終展示的一部分;看來【夢醒仲夏夜】希望他能倚在一塊巨石上死去,而不是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後者肯定是不大好看的。
有什麼必要讓他的死相也很好看嗎?
這樣的一個人,怎麼可能犧牲壓箱底的寶貝去救他;所以,【細胞將軍】未必壓箱底,【細胞將軍】也未必失效了——吳烏在拖延時間,恢復傷口。
櫻水岸一走出辦公室,立即在格子間大廳里找起了吳烏;但沒等找到吳烏,他卻被一個意料之外的任務給纏住了——他不小心走過前台時,被那兒的副本生物給拉住了,非要他馬上就幫忙理清辦公室用品才行。
吳烏不由笑了,點了點頭說:「好,那我就放心多了。【夢醒仲夏夜】還真的很不一樣……」
前台生物哼笑了一聲,轉過椅子,卻不再提這一茬了。櫻水岸只好低下頭繼續工作,這時候聽見前台電話響了;那副本生物撈起電話,懶洋洋地說:「你好——哦,是你呀。嗯,對,確實是,我問了……那就證明給我看唄。」
死了就是死了,櫻水岸無動於衷地想,早點分解成細菌的食物就可以了,他對於讓人駐足讚歎自己死後的美感,實在是提不起半點興趣。
「我本來是打算將它留著,當成壓箱底的救命手段的……」吳烏小心地將【細胞將軍】收起來,語氣里都是心疼:「哎,先留著吧,當個樣本,說不定以後還能再找到一樣的。」
「你沒事吧?」吳烏大步跑了過來,臉色都白了。
那女孩走近兩步,不由小小地吸了口氣,目光忍不住在櫻水岸身上流連了好幾圈。其實不怪她,【夢醒仲夏夜】世界里的美,簡直是一種濾鏡般的改造效果,即使是他腹間按理說應該看起來很可怕的傷和血,也變成了一個極具衝擊性的、張狂激烈的藝術品。
「被『精靈』迷惑得自願送上門的人,我也聽說過不少。」櫻水岸一邊走,一邊解釋道:「而且,別以為在都市場景中就看不見墮落種了……你看到那個商店了嗎?」
……甚至連對死的恐懼,他都感覺不到了,好像死只是誰提出的一個淡淡的、很遙遠的建議。因為只有這樣,將死的美人們才不會被恐懼絕望扭曲了面龐。
「穿上它的人,會變成下一次展品和花束的材料。」櫻水岸敲了敲玻璃,長裙的流蘇袖頓時朝他飄擺了幾下,彷彿在叫他快滾。
她是怎麼活過三個世界的啊?櫻水岸忍不住腹誹了一句。
那女孩突然搖了搖頭,說:「你既然是本地人,想必才剛進化不久吧?那你身上肯定也沒有太多好東西。我不一樣,這都是我經歷過的第三個末日世界了,我有一個珍藏已久的特殊物品,非常珍貴,只要我用上它,你肯定沒問題的。」
「你笑我天真,可是你嘴上怎麼說是一回事,實際行事上,我卻從來沒有見過像你這麼又天真、又一腔浪漫的人。」吳烏繼續說道,「你這樣遲早要吃虧,你就當是我教了你一課……」
假如有時間回頭看的話,他會發現剛才那一個小黑影,正從牆上蛛網的中心裏一點點往外拔,從而碰掉了牆皮;可是櫻水岸此刻除了往前一撲、伸手攬上吳烏之外,半點空暇也沒有了——吳烏驟然被他壓上來,一時間受了驚,在下意識的掙扎hetubook.com.com中一閃身,反而叫那一個凌空刺過的小小黑影給劃開了手臂肌肉。
這種工作,「部門經理」一口氣給他們發了六個,卻還不算完,還有一個「額外獎勵項」。
這一次傳送后她掉下來的地方,居然是一片傾斜的瓦片屋頂,不由讓萬林感到幾分措手不及——她翻滾著從半空中跌到屋頂上,來不及找到平衡、或抓住一個著力點,瓦片就嘩啦啦地碎了,她收不住勢子,順著屋頂滾下去,砸在了地面上。
當時剛剛進化了不到兩個月的櫻水岸,不大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還有什麼?」櫻水岸來了興緻,問道:「該去哪裡找?」
幾乎沒有任何理由的,他的腦海里再次發出了警告訊號。
「我知道啊,我騙著你了吧?」吳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他大概果然只是一個無可救藥的浪漫主義者,在美不再存在的世界里,尋找著美。
然而那女孩卻在這時低低抽泣了一聲,令他忍不住一愣。
吳烏一怔。「什麼?」
「信任人的人才會被別人信任。」吳烏笑了一笑,倚在牆上,說:「我特別喜歡你那種……怎麼說呢,就像一頭飛過雪山高原的野鷹一樣,看起來又乾淨,又自由,讓人覺得只需時機對了,你就會獻上全部的信任。我想要那種特質,裝的再好,也裝不了一輩子。」
懷著幾分淡淡的愧疚,櫻水岸沖她微笑了一下。「我也幫你一起找。」他低聲說,「你初來乍到,有我跟在你身邊,你也更安全一些。」
那女孩張開嘴,愣住了。
她的戰力只是中等;再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沒有必要的戰鬥,就算能贏,她又為什麼要費力去打?
「她是負責打探工會消息的探子。」櫻水岸沒有朝她投去一眼,扔下了一句話,轉身就朝辦公室門口走。「我完成任務了,我走了。」
櫻水岸抬起頭,發現今夜【夢醒仲夏夜】安排的夜空,是一片巨大銀河。
櫻水岸明白了。
幾乎在同一時間,辦公室大廳里響起了吳烏的驚叫:「櫻水岸!小心!」
如今相貌平平的吳烏,反而更能夠令他身心都放鬆舒展下來——有一次,當吳烏從外面抱了一頭受傷的小鹿回營地,櫻水岸看著她手忙腳亂地給它上藥包紮,那一刻甚至恍惚感覺得救的人是他自己。
看著不像是有危險的樣子……只是一個塗鴉嗎?
「我騙你的。」櫻水岸說。
等她再抬起頭的時候,她身上那一種小鹿般無辜澄澈、引人憐愛的美,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她張開嘴,抱怨響了起來:「怎麼會這樣?你們本地人到底有多少優勢?」
「我們【夢醒仲夏夜】的本地人……在進化之後,對於被收割的美,都很敏感。」他微微笑了一笑,說:「怎麼?我忘了告訴你嗎?」
吳烏話是這麼說,眉頭卻也忍不住皺了起來,似乎她也不知道以後該怎麼再找到這麼珍貴的救命道具。「確實很難就是了,我攢了好幾件道具,才終於和別人換來了這個……我聽說,往西去有一個進化者聚集地,是由小副本為中心發展出來的,我接下來去那邊試試運氣好了。」
「這是幹嘛用的?」他向部門經理問道。從副本里拿特殊物品,好處就是副本同時也會給出對獎勵物品的講解。
「你沒事就好,別管那個了。」吳烏捕捉到了他的目光,面色蒼白地說:「我們大不了趕緊走,反正工作任務也完成了……什麼額外獎賞,不要了……」
攥著不斷撲騰掙扎的紙鶴,那隻手往回一縮,再沒了動靜。
「你們要是有錢,可以把話散出去,說求購這樣的物品,讓人帶價上門就行了。」中年漢子大概從他們臉上的難色看出來他們沒錢了,又指了指營地區中央、相較而言很冷清的那一棟樓,說:「喏,要不你們去那看看好了。」
「沒事。」櫻水岸拍了拍她肩膀,「都是朋友了,還客氣什麼?等你補回了救命道具再說。」
櫻水岸以前只經歷過一次副本,還是不小心踏進去的,正是在那個副本以後,他才知道了世界上還有副本這種東西。吳烏說得不錯,由她領著,他們確實還算順利、有驚無險地摸上了二樓;這樓房生前是一個商業辦公樓,只要想辦法從一樓「保安」身邊混過去,尋寶地圖就在他們眼前打開了。
……是了,她很快就在冷汗中反應了過來,Karma博物館里有自己曾去過的末日世界模型,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我剛才看你又去了部門經理辦公室。」前台坐在椅子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清箱子,又像嘲諷,又像試探似的問道:「你今天都去好幾次了,看不出來,你還挺會找部門經理拉關係的?」
萬林想了想,轉頭就朝另一個方向跑。
紙鶴果然順利地撲稜稜飛進了天空里,陽光在它的翅膀邊緣上閃起了一道金光;在藍天下,它化成了一隻小小的影子,在飛經小樓屋檐的時候,被忽然伸進空氣里的手一把攥住了。
不僅每天開門,而且每隔幾天,櫥窗里的大花瓶中就會換上新鮮的大捧插花;今天用了一種極罕見的「大地翅膀」,半透明水晶一樣的羽翼形花瓣上,縷著一圈天然而精巧的淡金邊,正好呼應了今天店內的新品服裝。
萬林嘶了一口涼氣,撐著摔痛的膝蓋,從地上爬了起來。在剛剛一看清四周環境時,她沒忍住,連心跳都漏了一拍——有一瞬間,她還以為「大洪水跳躍」出錯了,把她拋回了十二界之外的末日世界里。
「那是個墮落種。」櫻水岸提醒她。
就連櫻水岸自己,也是在傳送之後才恍然意識到,原來末日世界不都是像他老家一樣的;在末日世界中,荒蕪頹敗、污糟丑怪才是常理。一個又一個的人類社會被突然終結時,能想象到的一切都陷入了近乎瘋狂的敗壞與無序里,伴隨著醜惡血污,崩塌成了一個世界一個世界的垃圾場。
「現在?出去再看行嗎?」吳烏不解其意地問道。她的面龐沒了血色,一雙眼睛卻水潤黑亮,抬眼望著他的時候,嘴唇還發著顫,如同一頭戰戰兢兢、仍強壓驚懼的小鹿——
眼角餘光里,甲蟲忽然顫了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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