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走了一趟,你笑什麼?」波西米亞狐疑地慢慢放下了雞腿,又看了一眼牆上的鍾。「有什麼好笑的……你的臉怎麼看起來這麼討厭?」
然而根據攻略信息,最關鍵的信息三人等了半天卻始終沒等來,連林三酒都隱隱不耐煩了。
在幾分茫然里,林三酒意識到自己從未像此刻一樣,迫切得近乎絕望地,想要看見禮包。就好像只要再次看見季山青,某件事就會有答案,一切都會變好,腦海深處那個不斷吸走她注意力的空洞,就有可能再度被填滿……
林三酒揉了揉兩個眼角。「我是說,除了你,這城堡里的其他人——」
他的頭髮、身體、面孔,整個人,衣服與手杖等等東西,好像都化作了觸目驚心的、大量的血,染得林三酒整個視野都是血紅色的;她被血浸透了褲子,在夜風裡冷得發顫,她好像不知不覺坐了很久,腿都麻了,在撐著地面站起來的時候,還趔趄了一下。
「我的最後一件寶貝。」領主說到這兒,換了一口氣,好像要在眾人的凝視中吊一弔他們的胃口。「正是我自己!」
「錢包?」林三酒生出了疑問。
在Exodus上不需要貨幣,不過可賭的東西依然很多:有人輸了要完成別人的心愿,有人要做好幾天的僕人,有人要交出心頭好;元向西則是拿了「沙萊斯欠我的所有人情」來賭的——據說沙萊斯欠了他好幾個人情,具體是怎麼欠下的,他說是商業秘密。
「怎麼發現的?大批殺死身體管家,會對我造成傷害……而且還真叫你們掌握了發現身體管家的辦法。我沒想到,我也有朝一日,會體驗到這種附骨之疽一般的傷害和陰影……我眼睜睜看著一個又一個身體管家倒下,就連其他世界里的也不能倖免;感受到我的力量一口一口地被蠶食,甚至說我到了搖搖欲墜的邊緣也不誇張……」
雖然現在就剩她的猜測還站著了,但她也很難得意起來;但凡這個領主能剩下一點值錢的好東西,也不至於讓一幫人坐在黑暗裡吃空氣。
林三酒咳了一聲。
那熟悉嗓音勾起了久遠的、稀散的親切感,說明來人她認識,還是一個朋友;不,那層熟悉感就像是一層紙,包在堅硬的冰塊上,遮不住底下冰冷的真相——來人不是朋友。
在突如其來的黑暗裡,林三酒聽著杯盤刀叉被放回桌上的響聲,隨即又是一陣窸窸窣窣、布料翻動似的動靜;幾盞火光最先從領主所坐之處亮了起來,並不大亮,好像黑夜裡漂浮著的幾團鬼火,把捧著它們的侍僕也給照得沒了人色。
「來,把盤子挪一挪。」領主笑容可親地吩咐道。
幾個侍僕馬上湊近來,將一盤盤色澤鮮亮、擺盤精美的餐點,從幾人面前給統統挪遠了;一張長桌上登時變得涇渭分明,一半儘是熱騰騰的美食,一半是空空蕩蕩的秋風。
「……原來是在燈光下視察他的伙食質量。」元向西嘟囔了一句。
「宴會上最大的資源,肯定就是吃吃喝喝的東西。」林三酒動用了自己的邏輯分析能力,認真地說:「一般來說,宴會裡每張桌子上的酒水菜肴都是一樣的,說明產出它們的物品在後廚。」
「到了,到了。」林三酒趕緊轉移了話題,指著前方一座有點兒簡陋的城堡,說:「這個以後再說,不重要。副本攻略在誰手裡?」
「我來吧,你們耐心不太夠。」波西米亞柔和地拍了拍她的手臂,又看了元向西一眼,隨即走到了中年紳士身邊。
「原來您就是有名的貝利爵士!」
其中一個辦法,就是要在途徑其他末日世界的時候,派人出去了解情況,搜集物資。
元向西倒是機靈,早就與旁邊一位中年夫人攀談起來了;那位夫人好像也是憋不住話的,聊沒幾句,就湊過了腦袋,對他們小聲說道:「你們來之前,沒有用餐嗎?」
「九點零一。」林三酒看了看旁邊彷彿又死了一次的鬼,回答道。
「副本的東西你打劫不走噢。」元向西熱心地提醒了一句。
誰也沒想到,宴會剛開始十分鐘,元向西的賭就有了獲勝的希望。
為什麼?
「怎、怎麼回事?」波西米亞求助似的看了一眼林三酒,好像在盼她給個解釋,「是我瞎了嗎,他們吃什麼呢?」
她坐得離菜肴最近,卻始終一眼也不看餐桌,一雙眼睛只停留在領主身上,聲音柔和地與他閑聊,餐過一半時,二人都說到了對領地未來建設的展望上了——「您剛才說,希望建一隻船隊,隨您出征大海……」
等波西米亞罵得滿頭是汗,罵得過癮了,但仍舊沒有完全解氣;她一把伸出手去,搶過一根最大的雞腿,一邊啃,一邊轉頭對林三酒說:「不玩了,我們走!什麼貧民窟也好意思叫副本,浪費我的生命白走一趟……嗯?」
「但是,我還有最後一件寶貝,也是最好的一件。」他感慨著說,「我一直在等一個機會,用它來實現我的畢生夢想……」
「他就是死在這兒的嗎?」
「賞過了。」元向西都好像意識到了鬼生苦短,暗示道:「我們就喜歡社交。」
「咳!」領主先把嘴裏的菜咽下去,才說:「你看我的吊燈,挺漂亮的吧,租的。水晶燭台,都不是水晶的,玻璃的,我們領地附近有個玻璃工匠,價錢很便宜。那個白銀的,是鋁製的,一敲噹噹響。」
「你也說了,是『一般來說』。」元向西抱著兩手,看著宴會廳中央的空地,從嘴角里小聲說:「但我們被邀請來的是宴會廳,說明副本進行的地方就在這兒,不在後廚。東XZ在後廚,已經超出地圖了,有點不公平了呀。」
要知道,波西米亞跟烏鴉最大的共同語言在於,都最喜歡亮晶晶的東西;而她和烏鴉最大的共通點在於,都沒見過多少好東西——換句話和_圖_書說,她早就有點目眩神迷了。
話是這麼說,但她對於資源性物品的猜測卻是:「肯定能產出錢——或者值錢的東西。」
梟西厄斯笑了。
林三酒和元向西沒了用武之地,愣愣地站在一旁,彼此交換了一個目光。
「真是令人耳目一新的年輕人!」
幾個人看著腮內鼓鼓咀嚼時依舊笑容可掬的領主,都不由靜了一會兒。
潘翠在副本內用來變成林三酒的物品介紹中,有三句原文,我貼在這作解答。
首先,「在如願變成第二個目標人物之後,該效果是無限期的,直到使用者決定終止。」
「可惜呀,我就一個兒子。」中年紳士的遺憾掩不住得意,故作謙虛地說了幾句自己的兒子,終於在對話即將要進入三十分鐘里程的時候,轉頭向幾人問道:「說到我兒子,他今晚要和我一起參加城堡里的宴會。幾位美麗的小姐,不知道你們願意賞光嗎?」
根據副本攻略的資料顯示,副本的獎賞將會出現在晚間宴會上。
1.潘翠隨時可以終止效果;2.長時間使用,使用者原本人格才會逐漸受到侵蝕;3.最高時長不超過六年,而不是每次一開效果,就一定要開滿六年,兩回事哈。在目標清久留沒了,再沒有變成林三酒的必要,且恢複原身有利的情況下,潘翠為什麼一直要維持林三酒身份,維持六年,或者維持到自己受侵蝕?
她一連叫了幾聲,波西米亞才回過了神。
「我覺得是能源。」元向西說,「這兒雖然是箇舊式城堡,但是設施都經過了改造,燈火通明的,好像還有中央暖氣……這到底是個什麼時代背景的副本?」
「可能是個什麼特殊風俗,要主人當場誇一遍才開始往下送菜吧?」林三酒猜測道。
剛一站穩,林三酒突然一下扭回頭去,看了看剛才自己坐著的地方。
波西米亞風度翩翩地由副本生物扶著胳膊站起來,不緊不慢地穿過了庭院。
沒有,這附近除了暗夜,風與無數的石頭,她什麼也沒看見。
林三酒搖了搖頭,還是覺得不大像。「波西米亞?」
那隱隱約約的幾分熟悉感,令林三酒激靈一下,渾身皮膚都炸開了酥麻麻的電流;在同一時間里,她生出了兩個截然相反的念頭。
波西米亞唰地扭過頭,看了二人一眼;在那一刻,三個人心裏都生出了同樣的明悟——看來只要能說服領主,自己可以幫他實現出海的夢想,最後一件物品就能到手。
但那就跟林三酒和人偶師沒什麼關係了。
林三酒忍住了油然而生的衝動,一句也不提宮道一的行事風格,只是試探著問道:「僅此而已?」
番外(一)
中年紳士很高興,他大概不常有被三個年輕女孩含情脈脈地注視的經歷——主要是波西米亞——因此一會兒親切地詢問年紀,一會兒要考校幾人的詩學,一會兒又回憶往初,一席話逐漸蔓延開去,越來越長,越來越多,一眼望不見頭。
「這城堡里沒有什麼好玩的活動嗎?」林三酒滿懷希望地啟發道。
那麼,接下來就去落石城的飛船停泊處等他們——
副本生物受此一拍,更愉快了,把位子都讓給了波西米亞——也不知道是誰給他寫的劇本,他接下來居然足足說了十五分鐘不帶停的,關鍵信息卻連一個字也不沾邊。
林三酒都能感覺到,波西米亞的怒氣正像火光一樣搖曳著;但就在這個時候,領主卻話鋒一轉,徹底埋葬了元向西贏得賭約的希望。
她伸出一隻顫顫的手,在冰涼黏厚的血里輕輕劃了幾下,除了路上石板,什麼也沒有摸到。
成功了?
「他既然沒有金剛鑽,為什麼要攬瓷器活?」波西米亞仍舊保持著笑容問道。
中年紳士眨了眨眼睛。「春季來了,你可以在庭院里賞一賞花……」
就像是為了回答她,附近桌子上也相繼亮起來了;紳士淑女們從包里、從口袋裡掏出了各式小蠟燭,小檯燈,紛紛放在了桌上,總算是讓大廳里重新又能瞧清楚人臉了。
其次,「長久地變作另一個人,將會對使用者原本人格造成逐漸的侵蝕」。
「我……」
儘管宮道一出現得倉促,死去得突然,但就連這種倉促突然,好像也是他早早計劃好的。
「好!」
換以前的波西米亞,恐怕一張嘴就要是什麼「你想得這麼美腦子裡是不是總風景如畫」之類的話了,但現在洗心革面的這一個,居然捂嘴笑了:「您女兒應該更像才對,呵呵呵呵。」
怎麼跟個裝滿了水的水缸一樣,稍微一晃,眼淚就跌出來了?
元向西附上林三酒耳邊,小聲說:「八點半多了,我看她好像快要堅持不住了?」
他難道就不擔心東西送出去,出海的事泡湯了嗎?林三酒心想。
懷著幾分疑慮,她彎下腰,在地上摸索划擺了幾下,又拍了拍自己的褲袋。
波西米亞頓了一頓。「……我現在改變了。」
我只能說這中間跳了,隔了很大一段空白,你必須自己把中間空白一步步地都填上……因為文里沒有這種暗示或憑據,咱要按文來說的話,現在潘翠還在副本里呢。
侍僕們仍舊一動不動地站在領主桌子兩側,領主本人抓起大蝦,張開大口,一隻接一隻地吃了起來;周圍桌上的紳士淑女們,面含微笑地抄起刀叉,從空蕩蕩的鑲金餐盤裡紮起了空氣,開始了無實物表演。一時間大廳里叮叮噹噹,杯觥交錯,每人嘴裏都嚼著虛無,反倒是把三個傻了眼的進化者給顯出來了。
「怪不得你這次這麼積極。」林三酒小聲問道,「不過你自己下場,這……算不算作弊?」
這個副本里大概從來沒有迎來過波西米亞這樣的美麗少女,足足有十分鐘的時間里,大廳里除了她一個人的聲音,連一聲哼都不敢響起來。
「那www.hetubook.com.com麼。」領主大手一揮,揮起的風點燃了波西米亞眼中希望的火星。「各位也請吧!」
「有恩?」
不知道為什麼,林三酒覺得梟西厄斯好像也有點不一樣了。在盧澤之前,他似乎是一個眼裡沒有人類的力量;在盧澤之後,她說不好——彷彿隱隱約約多了一絲「惡意」。
「怎麼回事?」一手刀一手叉、腦袋都揚起來了的波西米亞一愣,彷彿受到了深深的冒犯。「幹什麼都圍在那邊,跟蒼蠅……」
這可不像自己啊。
如今至少她算是為瑪瑟復過仇了吧,以後有機會的時候,要把這件事告訴她。林三酒抹了一把臉,一時還有點茫然含混,怔怔往前走了幾步——不知為什麼,她又一次轉過了身。
「你……你是不是也下注了?你的注下到了幾點?林三酒?你看著我的眼睛說話!」
梟西厄斯好像沒聽見。
「真是一位美貌又有靈氣的少女!」領主哈哈一樂,也遙遙舉起了一隻裝著酒的杯子,剛要說話時,整個宴會大廳里就刷的一下全黑了。
等林三酒轉過身的時候,她幾乎已經有答案了。
「真奇怪,對不對?」他說,「宮道一可是幫了我大忙的人,甚至可以算得上有恩了。現在,我卻正踩著恩人的血走來走去,作為對他的回報……真是有點好笑了。」
元向西面色嚴肅地說:「這是一個比方。」
番外(三)
林三酒覺得,這怎麼說也是一個進步;唯一一點是,她不知道波西米亞能進步多長時間——船上很有幾個好賭的閑人,就開了個盤口,看看波西米亞多久會故態復萌。
「看什麼?」林三酒冷冷地問道,「他只讓你來『看一看』?」
那麼,會因為潘翠曾短暫地變成過林三酒,於是發生她插手人偶師事件的情況嗎?
「綠玻璃,紅瓷片。」領主一個個點著自己的戒指說,「金耳環是巧克力包裝紙。咳,要不是養牛的那一家趕車超速了,我今天連牛排都沒有得吃。」
波西米亞面含微笑,態度可人地點了點頭,「是呀。」
「你別忘了要口出善言。」元向西細著嗓子提醒道。
情理/邏輯而言,【潘翠百分之百會管人偶師事件】這個結果是很難得出來的。
「幾位美麗的小姐。」一個坐在樹蔭下乘涼的中年紳士,眼睛閃閃發光地問道:「你們是第一次來嗎?」
元向西也朝林三酒扭過了頭。
合著他們大老遠來了這個副本,好東西都早就讓人拿完啦?
林三酒站在冷風裡,重重地吸了吸鼻子,因為剛才哭得缺氧,腦海里充滿了迷霧似的疲憊和混沌不清。瑪瑟想要複原的人,卻是自己已經忘記的、重要的朋友,也怪不得她會這麼動情緒……
「什麼玩意,這是誰找來的副本?」林三酒一向好脾氣,也不由得有點來氣了。
他剛才在來的路上,趁波西米亞和副本生物聊得正好,偷偷向林三酒坦白了:他在波西米亞身上賭的時間段為一個月,眼看馬上就要到期了;如果過了今晚九點,波西米亞依然是現在這個波西米亞2.0,那麼元向西的「錢包」就要重新變成初始版本了。
「不算,她就是生活在這個環境里的嘛。」元向西理直氣壯地說,「我也是她身邊的環境元素之一,總不能給我移除了吧。」
「沒想到啊,散財是個比我想象中還容易的事,一個不小心,祖上留下的財富就幾乎全都沒有了。我也沒花多少啊……」領主搖搖頭,使勁灌了一大口紅酒。「結果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我發現我已經沒有足夠的錢建船隊了!出不了海,怎麼重建我的財富?」
「那可多了,其中有一些還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領主說到這兒,頗為遺憾地嘆了口氣,說:「可惜啊……我一直秉持著千金散盡還復來的心態,總覺得我過不了幾年也要出海航行的,這些東西沒有了就算了,日後我肯定還能帶回來更好的收穫。」
這麼說可能有點不要臉,但是我覺得有很多末日細節都是可以單獨拿出來成立一個故事……某個設定【有可能】發展成什麼樣,不代表它【一定】會發展成那樣。
在一團團搖曳而氣弱的光里,那個憋不住話的夫人又湊過了頭來;這次她還不等張口,元向西就先舉起了一隻手。
梟西厄斯點了點頭,目光掃過了血紅的海面。
波西米亞也瞥了一眼牆上掛鐘,隨即舉起空酒杯,遙遙對領主示意道,「我敬您一杯。」
詳細解釋:
「錢不叫資源。」元向西瞥了一眼牆上指向了七點半的鍾,咳了一聲說:「再說了,末日世界里的錢不就是廢品嗎?值錢的東西,就是值廢品的東西,那不也是廢品?」
她沒有理由這麼做,是吧。
梟西厄斯沒有被她冒犯,但是似乎對她的平靜生出了微微的驚訝。
或許不知從多久以前,他就預定了今日是他的死期,甚至提前處理好了自己的後事——因為在他死後沒多久,他的屍身就開始了無聲無息的消融。
……面對美人的時候,這個副本好像確實會變得很容易。
林三酒深覺有理。
領主伸出一隻戴滿寶石戒指的手,叉起第一隻盤子上的大蝦,嘗了一口,連連點頭:「嗯!味道不錯……蒜香與芝士融為一體,料汁都被鮮嫩彈牙的蝦肉吸飽了……可以,宴客是合格了。」
「我有辦法呀。」波西米亞甜甜地對領主說。
截至目前為止,三人和副本生物進行的談話,都是一些不咸不淡、不痛不癢的寒暄和閑聊;見那體型瘦小精幹的城堡領主一坐下,幾人都不由隱隱提起了神,交換了一下目光——真正的副本就要開始了。
「……噢。」林三酒頓了一頓。「誰都有疏忽的時候嘛。」
波西米亞轉過臉,沖林三酒擠出了一個笑。「我以為今天是
www.hetubook.com.com只有女孩子出來玩的?」
接下來的幾分鐘里,滿大廳都回蕩起了美麗少女的咆哮——「你爹媽死得早沒給你養到進化成人那一天是不是?你在這兒吧唧吧唧塞得一張老臉里餡兒都滿了,還能往外噴屎星子,別人腦子裡是神經你的腦子裡是大腸?你門口有鏡子怎麼不去看看自己長得值不值一張長期飯票?你看不清楚不要緊,奶奶我可以幫你扇出一個正確的自我認知……」
「那你說資源是什麼?」林三酒後背筆挺,一邊向其他人微笑點頭致意,一邊小聲問道。
在一行三人跟著副本生物走進城堡的時候,元向西靠近了林三酒,苦著臉小聲說:「糟了……你看,我是不是好像要賠錢了啊?」
預想之中的驚呼聲並沒有響起來。
彷彿被波浪給打碎了以後,逐漸往深海里下沉、消散的月影;等林三酒轉過頭去的時候,地上只剩了無窮無盡的血。
比如說,只要不影響正文邏輯,我覺得「六年」這個設定,是長是短根本不重要。如果根據這個物品來寫文,可能有人在長時間效果后,人格被侵蝕了,然後六年時限到了,效果結束了。後來呢?ta可能在兩種人格之間糾纏拉扯,也是一個故事(說人設可能更準確)。
儘管這不是時候,但林三酒依然感到了一種莫名的驕傲。
「潘翠現在是林三酒嗎?」疑問的解答。
在波西米亞又是承諾又是展望地說了好半天之後,那領主終於將酒杯往桌上一墩,朗聲笑道:「好啊!想不到,我的夢想要由你來實現了……這位美麗又有才能的少女,我現在就要將我最後一件寶貝送給你!」
「我現在不一樣了,我得到了很多徹悟。」
她也知道自己心理狀態並不正常;只是這麼嚴重偏離軌道的狀態,卻也是極少見的。林三酒苦笑了一下。
「您不用說了,讓我猜猜。」他拉著臉,說:「以前有一位美麗聰慧的少女,討了領主歡心,那以後城堡里的供電啊,供暖啊,就老也不夠用了,只能擺擺樣子……?」
幾個人按照攻略提示,身姿筆挺,步伐款款,完全是三個教養良好的上流社會小姐,在庭院里四散開去,各自分頭找副本生物——找到了也不能大聲呼喊,失了優美的儀態。在元向西以手帕捂嘴,小聲咳嗽起來的時候,林三酒和波西米亞趕緊一扭身,加快了速度但依然維持著姿態,彷彿上班快要遲到的天鵝湖。
同一時間船上還有不少其他賭盤——畢竟大家都挺閑的——比如人偶師這一輪的不殺人記錄能維持幾天,久旱逢甘霖的清久留能不能發現瓶里的是老醋兌水,女孩兒堅持要跟斯巴安上船(沒打錯字)的話究竟會不會被拒絕……不過那就說遠了。
合著林三酒猜測的那一件資源性物品,早就被別人給拿走了——只聽椅子噹啷一下,波西米亞騰地站起了身,險些把杯盤都碰翻了;元向西立刻把臉轉向了她。
「除了大海撈針一樣尋找你們,我沒有好的辦法。可是就在這個時候……宮道一出現了。」那一個陰影中的下巴,慢慢地說:「直到他將我的目光引向了瑪瑟,繼而了解了盧澤,我才意識到,原來『危機』二字中的『機』,藏在這裏。」
波西米亞使勁往嘴巴里吸了一口氣;從領主桌子上傳來的香味,在幾人頭上搖晃轉圈。
當林三酒在褲子的時候,倒是在褲袋裡感覺到了一點硬硬的東西;她伸手進去掏了掏,發現是一小塊碎陶瓷,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破裂后剩下的碎片,還上著彩。
據說這一座城堡,會給出一件用之不盡的資源性物品;而且這裏的副本生物對美麗的女性很寬容,同一個城堡,冒險的人是男是女,就很有可能是兩手空空與滿載而歸的區別。
就好像有人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將她給挖空了一大塊;她只覺自己既空洞,又疲憊,提不起精神為自己擔憂,更不願意籌謀對策,於是把想法原封不動化成了問題:「你不應該躲在某個沒人的地方,趁機把盧澤消化吸納掉才對嗎?」
即使失去了主宰的人格,那一具空空的身體,原來也是會長大,會成熟的。
結合以上三點,可以做出什麼推論?
一個有幾分耳熟的聲音從身後問道。
林三酒腦中僅有數個片刻組成的【人生如戲】的畫面,將它籠在眼前男人身上時,就像是要把靈魂對應上身體似的,壓不住、合不攏;那一點點相似之處,彷彿一根逐漸伸長斷裂的繩索,就快要拉不住從岸邊漂開的船了。
她自覺她是一個煥然新生的人了,說這話的時候,也面色柔和、輕聲細語,只要不去仔細聽她說了什麼,看著還是很像那麼一回事的。
番外(二)
「咳,說是宴會,不如說是開會。」那夫人帶著一種分享大秘密的神色,低聲說:「每隔兩三天就要開一次,哪怕是領主也承擔不起呀,所以為了節省成本,我們就是來意思意思,聊聊天,跳個舞就完了,來之前都是吃飽了的。」
進化者需要正確判斷情勢,或製造機會,或完成要求,才能在晚宴結束的時候將該資源性物品拿走——儘管攻略上沒有說明它究竟是一件什麼樣的物品,幾人卻在落座之後不久就有了答案。
梟西厄斯低下頭,頭頂,面孔和身體都沉浸在了陰影里。只有一個下巴,恰好被天光微微映亮了;隨著他說話時的動作,那個下巴輕輕地一上一下,彷彿是一個獨立於身體的機械部件。
他說到這兒,把那一張看起來十分沉重、十分華貴的座椅,漫不經心地往前一拽,椅子腿在地上發出了塑料刮擦的聲音。
「那我們是來幹嘛的。」元向西都忍不住抱怨了一句,「摸黑視察他伙食質量啊?」
波西米亞頓了一頓,喉間咕嚕一下,好像把什麼話https://m.hetubook.com.com和口水一起吞了回去。她轉過頭,平和地說:「我改變了,我不打劫。」
紅嘴兒的林三酒,長發的元向西,天生麗質的波西米亞,在城堡門口的全身鏡子里左右照了一照,城堡大門就緩緩地為他們打開了。
林三酒早就在一旁等得走神了,還是元向西趕緊踩了她一腳,她才跟著說了一連串的「啊,願意願意」——尚且沒弄明白她願意的是什麼,過了兩秒才反應過來。
雖然她也知道,禮包本體的能量是一個天文數字,但是她放不下那一種恐懼性的保護欲;如今禮包的主要工作,就是指導眾人如何實現自給自足。
「你入什麼教啦?你不傳教吧?」元向西伸出來的腦袋,很關心地問。
三人都靜了一靜。
波西米亞表現很專業,一點不著急,好像是專門來社交的一樣。
「要知道,你和你的幾個朋友……可真是給我造成了不小的麻煩啊。」
第三點,「最高的連續效果時長不應超過六年「。
還是檯子上那領主藉著火光,舉著酒杯,四下看了一圈,叫道「剛才那位敬酒的少女呢」,波西米亞才重新把毛巾擰了起來,擰成一個笑容,說:「我……我在這兒呢。」
「我中間過什麼渡——」
雖然波西米亞猜測資源性物品跟吃吃喝喝無關,但她照樣對宴會生出了理所當然的預期和期盼——別說波西米亞了,林三酒都做好了大吃一頓的準備——結果當侍僕推開大門,一個個端著餐盤走進來的時候,卻全都圍在了領主身邊,相繼把餐盤都放在了他的面前,沒有一個人往客人桌子邊走的。
具體問題大意是這樣的:「潘翠使用了物品,現在是另一個林三酒了,她不會插手人偶師事件嗎?」
「一個靈魂,多個身體,與一個身體,多個靈魂……簡直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搭配,是不是?」他嘆了一口氣,從盧澤的嘴巴里,伸出了一股幽幽的,漆黑的風,就像是從什麼遠古洞穴里慢慢探出的一隻手。
面對此情此景,波西米亞居然還能一直保持著笑容,大概也是一個奇觀了。
這輩子竟會被波西米亞形容為耐心不夠,元向西好像都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才好了——林三酒揣起兩手,假裝自己是個啞巴。
世上再也沒有宮道一了。
波西米亞連手背上沾了油也不在乎了,身子都湊近了,小聲啟發道:「寶藏?都有什麼寶藏?」
「你以為我在剛剛獲得盧澤身體的時候,就沒有威脅力了嗎?」他看著林三酒,有點好笑似的,搖了搖頭。「是宮道一要求我,在我獲得了盧澤身體后,來他死亡之處看一看的。」
她沒有在地上跌落東西,宮道一也消融乾淨了,附近只有她自己;她循著時間往前仔細回想梳理了一下,以確保自己沒有遺漏什麼重要的事。
「以前嘛,每次宴會我們都是酒足飯飽,食物要多少有多少的。後來來了一個勇敢美麗的年輕少女,討了領主歡心,好像給了她很多獎賞,大概傷了元氣,就再也沒有吃的了。」那位夫人解釋道。
波西米亞期盼的脖頸,無風自動地又拔長了一截。
「我驍勇善戰,出身名流,擁有多年的管理屬地的經驗。」領主滿臉都在放光,說:「最重要的是,我交遊廣闊,可以為你帶來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人脈資源……」
在他還在夸夸其談的時候,波西米亞平靜地轉過頭,對林三酒問道:「幾點了?」
波西米亞把攻略看過幾次了,此時依然做出了又驚又喜的樣子。不管逼不逼真吧,這個配合的勁頭就不常見。
大巫女不用說,自然是不屑來的;皮娜倒很謙虛,連連擺手說自己不夠美麗。樓琴足夠好看,可是Exodus一日也離不開她的運轉,女越又剛好不在家……問了一圈,最後只好由林三酒懷揣著一隻口紅,帶著一頂給元向西準備的假髮,和一個無需雕飾就很合格的波西米亞,一起來到了城堡里。
元向西看了看掛鐘,再也沒忍住,也不維持風度儀態了,腦袋「咚」一下就嗑在了餐桌上。
「……謝謝。」波西米亞說,「我認為門開了才合理。」
不管是從情理還是從邏輯出發,都得不出潘翠會變成林三酒的推論。哪怕強行給她變成林三酒,也必須是很久之後才可能發生的事情了,依然不影響人偶師情節()。
波西米亞點了點頭,從容地站起了身。
「我們難得能看見這樣令人神清氣爽的新面孔,請你和你的朋友們都過來吧。」領主話音一落,一個侍僕馬上駕輕就熟地擺開了三張椅子,示意林三酒幾人在餐桌邊坐好了——相較而言,領主的餐桌上燈光最亮,一盤盤清清楚楚、熱氣騰騰的餐點離他們只有咫尺之遙了,一時之間,林三酒都分不出燈光與波西米亞的眼睛孰亮。
林三酒想要打個顫,但身體沉沉的,一動不動。
林三酒將背心拽了上去,在它擦過後腦勺、徹底離開身體的那一刻,不知牽動了什麼,她忽然抽泣了一下——當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她的整張臉都埋在背心裏,已經嗚咽了好幾聲了;這讓她自己也是一驚。
瑪瑟剛剛走了,臨走還懇請她殺死盧澤的身體——可是誰能說盧澤一定就沒救了呢?——在那之前,當她空間跨越的時候,她先後碰見了斯巴安和余淵,而後者好像被大洪水給衝到這裏來了……
「……跟蝴蝶圍著花似的。」波西米亞說。
他身後的血腳印一個接一個,把他慢慢地送到了林三酒的身邊——盧澤個子並不太高,與林三酒差不多少,然而在他站住腳的時候,她卻疑心有陰影投在了自己的身上。
「對,對,這是我一直以來的理想。」領主連連點頭,還十分自來熟地跨過桌子,用一隻沾著油的手,輕輕拍了拍波西米亞的手背。「我的祖上就曾經乘風破浪,進行過遠https://www•hetubook.com.com航,並且從海外的各種大陸、海島上帶回了數不盡的寶藏……」
元向西面上都在放光,迅速看了一牆上掛鐘——快八點了。
宴會廳里高高低低遍布著各式白銀燭台;頭上懸挂著巨大的流蘇型水晶吊燈;來來往往的紳士淑女身上,少不了珠寶懷錶、香風摺扇;宴會廳盡頭的桌椅,一看就是身份最顯貴的人的位置,紅天鵝絨的高背椅上,鑲著精美繁複的一圈漆金雕飾。
「你上一輩子不是個男的嗎?你死了,現在是個女的了,對不對?」元向西理所當然地說,「這說明中間過渡的那個鬼,性別可以互轉,對不對?」
波西米亞的睫毛彷彿眨出了風。「您身上這些珠寶……」
難道梟西厄斯還不知道?
她的問題還沒問完,卻被波西米亞按住手臂,近乎寬容地搖頭打斷了。
或者說,各自有了答案;而且誰也不能說服誰。
簡要不看版答案:不是,不會。
「可不嗎。」元向西從後座上,也誠懇地說,「真的特別不好。」
波西米亞窸窸窣窣地翻開身上十多層布料,找出一張摺疊的紙,抖開了。
在火燭檯燈的映照下,波西米亞一張臉緊緊的,好像被抻得板直的一塊毛巾。
林三酒和元向西交換了一個目光,誰臉上都不大好看。
「你以為我不知道宮道一的行事習慣嗎?」陰影里的下巴,緩緩地說:「但是他沒有機會了。他拉了我一把,還沒來得及『推』,就意識到,死在你手下的機會已經近在眼前了……這也將是他唯一一個機會。他為了自己的目的,終於破了一次規矩啊。」
元向西一動不動,卻叫人感覺他的耳朵唰地立了起來;好像仔細看的話,看見他的耳朵伸出了假髮也不奇怪。
果然是這樣,林三酒想到這兒,掃了一眼元向西,在他臉上發現了失望之色。
「因為不止有我。」她低聲說,「我一個人的話,無論如何也辦不到。」
波西米亞如果正要生氣的話,元向西和林三酒也不會知道了——因為就在這個時候,宴會廳里魚貫而入了一隊樂手,在角落裡坐好了,用輕柔的音樂迎來了城堡領主;在眾人一番見禮以後,他在最華麗的位置上落了座。
……難道是因為己方對他的追擊,讓這一個離人類很遠的存在,也終於懂得了什麼叫「恨」?
她想不起這是什麼時候鑽進褲袋的偶然東西,抬手想要扔,猶豫了一下,卻還是將它卡片化收了起來。
他不應該躲在某個沒人的地方,趁機把盧澤消化吸納掉才對嗎?
自從得知了禮包的情況以後,除非是急需或無法避免的情況,林三酒再不讓他編寫東西了——坐落在母王身上的Exodus如今成了一個太空根據地,里裡外外有那麼多人要吃飯,要用資源,都讓禮包一個人編寫,萬一把他能量耗沒了怎麼辦?
想到禮包和清久留也在來的路上,朋友們就像是一塊塊碎片正在逐漸聚集補全的拼圖,林三酒這才又稍稍安心了一些。
趁四下無人,她應該先把一身染了血的衣服換掉,免得讓禮包擔心。
自從死過一次之後,如今的波西米亞變得平和了,包容了,用她的話來說,就是「哪怕腦子塞進屁|眼裡的人,至少也應該拿愛去給他捅開嘛」。
波西米亞唰地扭過了頭。「鬼怎麼不分性別了?」
「真的開了?」波西米亞一愣,往林三酒臉上嘴上看了一眼,向鏡子問道:「這就給開了?」
波西米亞靜了一靜,臉上的笑容一時還凝固著。
然而下一秒,卻發生了讓人無法理解的一幕。
但是波西米亞再開口時,依然聲氣柔和:「我看您的城堡里,分明富麗堂皇……」
波西米亞抬起了一張明亮的小臉。
那位圓臉夫人呵呵一笑,讚賞地拍了拍他的手,重新又坐直了。
「反正也沒有別人要來。」元向西——很有可能是一個下了注的元向西——及時地解釋道:「再說我一個鬼,不分性別。」
「咱們不就是在社交嗎?」中年紳士洪亮地笑了起來。
「是季山青。」元向西低聲答道。
波西米亞動作很小地往林三酒身邊靠了靠,裙子貼在了她肩膀上。「……又是怎麼了?」
波西米亞將手握成了一隻拳頭,慢慢「嗯?」了一聲。
此時此刻的林三酒,早就沒有力氣憤怒,沒有力氣害怕了。
「不然呢?」梟西厄斯聳聳肩膀,從血里走了出來。
波西米亞坐在林三酒身邊的副駕駛座上,誠懇而柔和。「過去的我,脾氣是有點不好,總是為了人生中不重要的小事而生氣……」
攻略上的資料提示了,進化者不能自已把話說出來,否則當場就要被掃地出門,必須要等副本生物主動提起;林三酒自己也不敢肯定,她的話再問下去,是否就有讓他們功虧一簣的風險了。
「對,確保他確實已經死了。」他對林三酒毫無顧忌,四下走了幾步,鞋底在血液里踩出了啪啪的濕響。梟西厄斯垂下頭,抬起一隻腳,看了看被血濺紅的褲腳和鞋子,忽然笑了。
宮道一如果以為,他可以藉由梟西厄斯之手,在死後解決掉林三酒,那他就錯了,她此時什麼也不怕——等等,不對吧?宮道一人都死了,目的都達成了,何苦還費勁安排梟西厄斯來殺死自己?
薄月不知何時從夜空里淡去了。她努力從昏暗夜色中分辨、勾畫出了來人的面孔輪廓,又把他此時的模樣,與不久之前瑪瑟在【人生如戲】里展現給她看的少年,暗暗作了一番比較。
怎麼總覺得好像掉落了什麼東西似的……是錯覺吧?地上明明什麼也沒有。
沒有……她沒有掉東西,她的東西一般都是收在卡片庫里的,也不會因為站起身這一個動作而掉下去。
「誒呀我真榮幸……說到這個,您的夫人呢?哦哦,還沒來……她一定很美麗……誒?我嗎?我跟您夫人年輕時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