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心態崩

「大小姐原來是故意裝的嗎?」冬葵拍了拍胸,還心有餘悸:「可把我嚇了一跳。」
姚若筠有些羡慕地看著這一幕,只恨此時生病的不是自己。
柳氏對姚婉寧有多愛,明白真相的時候,就會有多痛。
柳氏木然的表情有了一絲細微的變化,眼圈泛紅,卻倔強的沒有使眼淚流出來。
無論是程輔雲說的話,還是姚翝承認代王地宮之事,對她來說都是極大的心靈衝擊,令她心神恍惚。
大家靜默無聲,屋裡落針可聞。
姚翝摸了摸妻子的頭髮,將所有的事一五一十的跟她道來:「只是你不明內里,又護女心切,陰差陽錯之下暫時將『他』趕走。」
柳氏的瞳孔都失去了焦距,此時姚翝無疑成為了她的主心骨。
燈光下,她的眼中閃著水光,看上去既是柔弱,卻又似是內藏堅強:「至少我身邊有家人,有爹、有娘,有哥哥,有妹妹,還有平時疼我、照顧我的曹嬤嬤、清元、白玉等。」
「……」
而此時姚婉寧轉移了眾人視線之後,趁著無人注意,她揚起的嘴角無力地垂落了下去,眼睛中淚光閃爍。
『砰!』
若真有妖邪,那麼今晚程輔雲說的話就不是空穴來風。
說完,低垂下頭。
家裡發生了這樣大的事,他卻始終態度溫和而又從容。
就在這時,姚婉寧綳不住了,終於笑出了聲來:「可瞞不過你。」
「……之後婉寧病愈,額心出現一粒紅痣。」
這個向來以畏妻而聞名的男人,此時在柳氏心態崩潰時,以淡定的態度感染著妻子,使柳氏顫抖的身體逐漸平靜,安靜的聽他說:「西城案件之後,守寧跟我說,她看到了死者張樵的身上鑽出了兩股黑氣,一股……」
若一切如姚翝所說,姚守寧之所以如此,是想求世子幫忙。
冬葵等人信以為真,都圍著兩人說笑,提燈籠的逢春也鬆了口氣,緊繃的氣氛一下鬆懈了許多。
被蒙在鼓裡的,便唯有柳氏夫婦、姚若筠及曹嬤嬤、逢春幾人罷了。
「……」
「那葯不管有沒有問題,能使我下地行走卻是事實。」姚婉寧也不管柳氏看不看她,自顧自的道:「我可不管我有沒有中邪,將來會面臨什麼樣的禍事……」
姚翝知道有妖邪的存在對她來說衝擊極大,見此情景,立即伸手將她攬住:「別慌,別慌!」
柳氏搖了搖頭,聲音虛弱:「沒有妖邪,沒有妖邪!」
「從哪裡說起呢?」他動作溫柔,勾起柳氏https://www.hetubook.com.com散落的鬢髮,替她挽到了耳朵后:「從西城案件說起吧。」
「皇上已經先急召了一批皇室王公入神都,恐有要嚴查此事的念頭。」
那裡一粒朱紅小痣格外刺目。
姚婉寧還沉著臉,看上去像是被氣得不輕。
今晚小女兒醒來本是好事,可接著鎮魔司來人,她聽到了許多的話,心中還沒有完全消化,接著又去為一家人準備飯食,忙到現在,沒來得及梳理自己,顯得有些狼狽。
柳氏則壓根兒沒想到事情真與自己的小女兒相關,她此時不關心代王的屍首有沒有受到妖族的玷污。
姚翝沉默不語,柳氏眼中的光芒逐漸瓦解,臉上露出心碎、絕望的神色:「嗚——」
姚守寧轉過頭時,恰好見姐姐悄悄伸手擦眼角的動作,不由抿了抿嘴角。
可此時再從丈夫嘴裏說出來時,她才知道這些是真正發生過的,而女兒從未與她說過。
柳氏一臉茫然,嘴唇動了動,似是想問,這些事情為什麼姚守寧都不跟她說。
她面上失了血色,整個人都在抖:「我的婉寧啊,婉寧,不——不——」
她想起長公主一家三口來姚家那日,她看到姚守寧喚世子作『爹』,當時羞怒難當,還要拿東西打她。
神都本身便不太平,先前暴雨使得白陵江決堤,江水衝垮了沿岸百姓房屋,使得不少人流離失所,在城中匯聚。
柳氏抬頭茫然看她,她站起了身,問:「我死了嗎?」
她突然平靜了下來,一字一句地問:「我給婉寧取的葯,是帶妖氣的,使她中了邪,給她惹了大禍。」
以前許多想不明白的事情,如今經姚翝一解釋后,便都想得通了。
姚婉寧聽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話,抿了抿唇笑:「我嚇嚇娘的,免得她哭哭啼啼。」
姚翝用力將她抱緊,柳氏大怒,又推他,尖聲問:「你告訴我,程輔雲說的是不是真的?我是不是把婉寧害了,你不要瞞我!」
姚婉寧因之前聽妹妹提過,對內情更是清楚。
她聲音輕輕細細,氣質溫婉,但眉眼間卻自帶一股堅韌,目光所到之處,沒有人敢貿然出聲。
姚翝語氣不疾不徐,說到姚守寧喚醒世子,后又阻止柳氏取水煎藥。
她提高了些音量,大聲的問柳氏:「是要讓我來安慰你,說沒事嗎?」
而姚婉寧神色平靜,額心中那粒朱紅小痣格外醒目。
「那額頭的紅痣,就是中邪的標誌嗎?和_圖_書
柳氏的面色白如紙,但她深呼了一口氣,仍是十分固執地問:「我只想知道,程輔雲說的是不是真的?」
她的目光獃滯,臉色泛白。
「既然我還沒死,那娘現在這樣鬧是要幹什麼?」
想了許多緣由,卻沒想到癥結就在自己的身上了。
「因衙門人手不足,為維護神都穩定,所以我暫時回兵馬司。」
姚婉寧察覺得到大哥的視線,但她渾然不懼。
可是姚若筠還沒有來得及行動,將軍府的人第二日便聞迅趕來了姚家。
「婉寧病愈的那日,我被刑獄司的人抓走,就在當夜,那邪祟便找上門了。」
姚婉寧再度大聲的問。
事情發生當日,他就已經猜到可能會有這樣的後果,也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臨的。
「我不是……」
「程輔雲說的,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
「程輔雲說,說……」姚翝數次點頭的動作,像是抽空了柳氏的力氣,她幾乎無法接著說出之後的話。
程輔雲說的話響在她腦海中:「……孫神醫中邪……藥引有問題……會帶來災禍……」
「守寧央求世子幫忙,請他驅趕邪祟。」
她顫抖著伸手,想去碰觸大女兒那張消瘦的臉,但指尖還沒有碰到姚婉寧時,她便如觸電一般,迅速將手收回來了。
姚守寧聽到這裏,不敢出聲說話。
『噗嗤!』
柳氏靠著丈夫,神色怔忡。
她只聽到了丈夫說的話:這世上是有妖邪存在的。
姚翝深呼了一口氣,知道自己的話可能會將妻子以往的認知全部推翻,甚至可能……
可是話剛到嘴邊,她突然想起,女兒數次似是想跟自己說一些話,可每次提到妖邪,她總是十分憤怒,對此反感異常,動輒呵斥,還將女兒罵哭。
柳氏恍然大悟。
他低聲道:「此後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府中人中了妖法,睡得極沉,是世子幫了大忙,將婉寧保住。而守寧因此欠了人情,後面陪世子出城剿妖,都是早說好的。」
姚翝也沒有說話,只是安靜的環抱著她。
回應她的,是姚翝心痛的眼神。
再結合先前程輔雲的問話,哪裡還猜不到真相呢?
這些話是程輔雲先前盤問姚守寧時說過的,但當時柳氏不以為意,只當程輔雲胡說。
所以姚婉寧發脾氣的時候,她就看出了端倪。
柳氏突然抓住了丈夫的衣襟,大聲地問:「是不是真的?」
今夜發生的事情太多,他看得出來大女兒情緒不穩,小女兒又和圖書在病里,深怕冬葵三人照應不來:「若是守寧、婉寧那邊忙不過來,逢春今夜辛苦一些。」
「這意味著皇室先祖的遺體被玷污,妖族不知有何陰謀。」
她的聲音有些顫抖,姚翝嘆了口氣,再度點頭:「是。」
「婉寧……」
這樣的話,在一個月前,柳氏壓根兒都想不到自己會說。
「別說這樣晦氣的話!」半晌之後,姚翝終於回過了神,先是看了柳氏一眼,接著回了女兒一句。
她喉間發出無法自制的嗚咽聲,整個人眼見即將崩潰,姚婉寧突然伸手,重重一拍桌子!
而她之所以求世子幫忙,一切都是因為她無意中使得姚婉寧中了邪術,女兒只是想要為她收拾善後。
「是。」姚翝知道她難以接受,卻也並沒有瞞她的意思。
姚婉寧沉著臉,吩咐了一聲。
柳氏的手又開始抖。
她渾身發冷,覺得一股寒氣從心中生起,將她全身每一個關節都凍住。
她原本就長得高大而豐腴,身體結實有力,此時情急之下,搖得姚翝都難穩住。
姚翝抹了把臉,吩咐逢春:「你替兩位小姐打燈籠。」
此時的柳氏想要轉頭去看自己的大女兒那張臉,但無論她如何著急,那脖子卻僵硬無比,根本難以轉動。
柳氏咬緊了下唇,生平第一次面對女兒時,愧疚心虛,連看她的眼睛都沒有勇氣。
「是不是?」她雙手抱住姚翝的臉,目光與他對視:「你告訴我。」
「是。」
姚翝又點了點頭,目光定定地看著她的臉。
她認為女兒話本看得多了,沒了規矩,令她在家中罰抄書本,不允她外出。
「不是什麼?」
在場的人里,冬葵、清元及白玉三人是知道她三日前的夜裡外出過,雖然不知道她去了哪裡,但她當時回來滿身血污,時間上又與代王地宮之事吻合。
被丈夫抱住的剎那,暖意迅速包裹住了她冰涼的身體,使她僵硬的脖子轉了過去,第一時間望向了姚婉寧的面龐。
逢春應了一聲,姚若筠也跟著站起了身來。
姚婉寧又問,柳氏被她氣勢所懾,縮了一下肩膀。
「你留著安慰爹娘,我們走了。」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
之後母女二人便疏遠了些,她還曾心中暗自納悶,覺得這個小女兒不再與她親近,也恐慌過。
幾人相繼出來,等離開了院子,姚守寧才拉了拉姚婉寧袖子:「真生氣了?」
半晌之後,柳氏輕聲的再問了一句:「今晚你說的那些,是不是真的?」
和_圖_書如今又出了這樣的事,消息遲早會傳揚開來,到時神都城恐怕是會亂套的。
今夜說的那一番話,初時聽來像是在發脾氣,可句句都是在替柳氏開脫,使她不要自責的。
「娘您自己好好想一想吧,守寧病還沒好,我先送她回去。」
姚婉寧的話讓柳氏既感心痛,又覺得羞愧。
可是程輔雲的話卻像是在她腦海中生了根,發了芽:「……長了紅痣,就是中邪……」
「婉寧真的是因為喝葯之事,而中邪了?」
這邊兩姐妹離開之後,姚家正屋裡,曹嬤嬤也藉著催熱水的事,退出了正屋。
姚翝見此情景,連忙想要開口打圓場,但見到女兒額頭的那點朱紅小痣,最終嘆了一聲,沒有說話,只是指頭輕拍妻子的胳膊,以示安慰。
可此時再看,鋪天蓋地的悔意一下將柳氏包裹。
那聲音極大,屋裡原本心情沉重的人皆被一驚,嚇得一個激靈。
姚翝將她抱緊,溫聲道:「你別著急,想聽什麼,我都給你說。」
「到!」姚若筠一聽她喚自己,下意識的挺腰坐直,應答了一聲。
姚翝提到的事情,給柳氏的衝擊太大了,使她在驚呼出聲后,便隨即忡怔在了原處。
「你們都回去吧,也不要誰陪了,我跟你娘說說話。」
「大哥!」
「……」
「我不相信,不相信——」
「你不要瞞我。」柳氏嘴唇動了動,像是想故作鎮定,但偏偏她嚇到極致,欲哭無淚,那表情顯得更加難看。
但姚若筠心念一動,抬頭看了看兩個妹妹,卻見二人雖說表情未變,可他總覺得此事兩人應該都知道什麼,就是瞞著自己罷了。
「你冷靜一點。」
若論揣摩柳氏心事,拿捏柳氏喜怒,姚家之中,姚婉寧若說第二,無人敢稱第一。
「我也從沒看到過小姐這麼生氣的樣子……」
那她發的那些火,說的那些話,豈不是使得兩個女兒都受盡了委屈?
「……」
為此母女倆吵了一架,姚翝看著柳氏:「之後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除了維持神都治安穩定之外,還兼要配合鎮魔司的人,查詢三日前代王地宮被人挖掘一事,抓到犯事主謀。
可在姚翝心中,卻覺得她是再好看不過了。
這幾日她守著昏睡不醒的姚守寧,已經好幾天沒有好好地睡一覺了,眼底烏青,那眼袋如同兩個魚泡,頗為醒目。
今晚事情發生得太多,姚婉寧心神一直緊繃,先是擔憂程輔雲對姚守寧不利,后又借故跟蘇妙真吵了一架,如和_圖_書今又發作了一場,實在是身心俱疲。
「當夜西城孫神醫的門鎖被人毀去……接著將軍府鬧蛇,世子中了妖蠱,昏迷不醒……」
「我累了。」
姚若筠隱約猜到姚婉寧的病情有詭異,只是沒想到妹妹是中了邪了。
不知姚婉寧當時知不知道個中詳情,若她早就知道一切,卻在當日不聲不響,替姚守寧下跪向自己認錯,不知心中是個什麼感受?
這會兒姚婉寧一笑,其他人怔了一怔,接著便都各自鬆了一大口氣。
但如果是論裝腔作勢的忽悠人,姚守寧自然更是經驗豐富——全是以往在柳氏身邊練出來的。
柳氏不敢反對,只是點頭。
事後姚守寧下跪認錯,姚婉寧也跟著哭聲求情。
「我的妹妹至今在為了我的事想辦法,在四處奔走,還沒有絕望,娘這樣吵吵鬧鬧是要幹什麼呢?」
事發當日,她鎮住了三個丫頭,又將姚守寧所穿衣物燒毀,事情過去的時間越久,就算有人懷疑,也拿不到把柄。
說完這話,她又換了個語氣,溫柔的去扶姚守寧的胳膊,柔聲細語地問:「守寧,能不能走得動?我讓清元、白玉扶你。」
柳氏為人強勢,平日在姚家是說一不二,生平第一次被人說得抬不起頭來,嘴唇囁囁,不敢出聲。
兩人夫妻多年,對彼此性情都已經十分熟悉了,他清楚柳氏性格堅強,遲早也會理解並直面這種亂局,絕不會退縮。
他的目光落到了三個兒女身上,姚若筠瞪大了眼,鼻翼急促的張闔;姚守寧咬住了嘴唇,垂下眼皮,濃密的眼睫毛擋住了眼中的思緒。
但『河神』初現那日,她可是與姚婉寧說過話,知道她並沒有怪責柳氏。
「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又還沒死,不是沒有改錯的機會,娘平日也是這樣教我們的,現在輪到自己,怎麼就忘了個一乾二淨。」
她不敢,不敢伸手去碰!
姚守寧曾為這顆紅痣跟她發過脾氣,當時柳氏不以為然,甚至認為這個女兒小題大作,故意找事情與自己鬧。
「我……」
幾個丫環噤若寒蟬,各個都不敢吭聲。
柳氏先前還神態癲狂,但聽了丈夫的話,卻如墜冰窖,止不住的發抖。
他頓了頓:「我原本令若筠找你要了那塊蛇皮,想讓他交到將軍府的人手裡,請將軍府的人幫忙……」
「玉兒!」姚翝突然喚柳氏的閨名,將她用力摟入懷中,臉埋在她頸側:「這不是你的錯。」
「不可能……不可能的……」
「我不想聽這些。」
「……」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