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裕深深點頭:「說得極是,就這樣辦。」
龔裕為劉炳章北上修書一封交予陸建瀛,請求他從中協力。因為皇帝的話中沒有要求兩江總督從旁協助辦公的意思,自己身為湖北巡撫,在公事上和陸建瀛所轄的兩江也沒有搭界之處,怎麼樣讓對方能夠順從所請,將此事辦妥,很是費了一番腦筋。
「……」
就在這個時候,龔裕接獲了軍機處的廷寄。他原本以為,就鹽政弊案提出的對陳醉月招安,以圖斷絕湖北鹽梟猖獗的摺子一定能夠如同上一次一樣上邀帝寵,卻不想軍機處的廷寄語氣很是嚴峻,特別是其中有這樣的一段話:「……著該撫酌量情形,如需借用兵力,即當隨宜調動,倘本省文武弁員辦理此事不能得力,他省文武各員內,如有熟稔,知其可備任使者,即據實奏明,飭調前往,總期將陳醉月一犯先行拿獲,嚴究黨羽,禁絕根株。既不可輕率僨事,亦不可任令潛逃。慎之,慎之!」
劉炳章不敢怠慢,以大禮相見,陸建瀛一再阻攔,卻礙不過來客的道理大,終於讓下人擺上氈條,恭恭敬敬的跪倒行禮:「後學末進,給總憲大人請安。」
不過,陳醉月的走私雖然從未有過人命官司,卻也是官府中「很有名望」的私梟www•hetubook.com.com
巨匪,更不用提陳醉月自己在廣東還有案底,於是提出了一個要求:不但他和眾多頭目多年來走私的罪行要取消,就是當年廣東打傷人命的案子,也要豁免。
隨手把廷寄遞給勞崇光,他說:「辛階兄,看這樣子,皇上竟是不願等到招安之事有了眉目,就意圖以重兵進剿了?」
「是啊。聽聞戶部庫丁也有請刑部堂官豁免罪行以為寬慰,卻為皇上駁斥的前情。想來,陳醉月之罪遠過於這些人,這等要求,怕是朝廷很難答應哩。」
有了這樣的決心和恆心,各人在巡撫的督飭之下顧全自己的前程,便很難像以前那樣的「賣交情」與他。所以,陳會興勸他,還是順應朝廷,避一時銳氣,也好休養。左右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大人,大人?」
「哦?何處此言?」
「戶部庫丁身為朝廷部員,監守自盜,也難怪皇上會動怒。而陳醉月之流,本是莠民,在家鄉犯了案,落草為寇。總還是有可憫之情。」勞崇光摩挲著自己越來越發福的肚子,很是胸有成竹地說道:「不過,朝廷于鹽務弊政總有改良之決心,其中尤以私梟泛濫,導致官引滯銷,鹽課總不能如數繳齊為苦。此和圖書番招撫陳醉月,若說就能夠使私鹽絕跡,我想,朝廷未必肯信。」
「哦?怎麼說?」
龔裕像是受了他的催眠一般,附和地點點頭:「當然,當然,若是能夠不動刀兵,自然是好。」
「哦。此事啊。我想,廷寄中雖有調兵授權之語,卻也是為防備萬一之用,能夠不動刀兵,還是不要動用的為好。」勞崇光笑了笑,說:「更何況阿總兵已經派人去和陳醉月商談過此事,這出兵痛剿嘛……」言外之意竟是不予理睬了。
他知道龔裕上的關於鹽政弊端的摺子很得帝心,不止一次的在和軍機處見面的時候提起過。本來,鹽務弊政和湖北沒有甚大的關係,這樣的一份章程倒是應該由他這個專管兩淮鹽政的兩江總督上陳才是——實際上在上一年新君登基之後不久,他就上過條陳,只是皇帝把精力放在了漕運上,鹽政之事就暫時擱置了下來,想不到龔裕一紙奏上,皇帝大為滿意,據說有心下旨,以龔裕「不以地域、所轄為畛域,關注民生大計,殊堪嘉獎」為由,大加讚賞。
勞崇光給他攪得亂了頭緒,有點失神地抬起頭來:「大人,您說什麼?」
「大人請看。文中有『龔裕接獲此旨,務當不動聲色,密函掩捕』之語,想來,便是www.hetubook.com.com
破題之言了。」勞崇光放下手中的箋紙,一笑,「於今之計嘛,還是按照我們原本商定好的去做,陳醉月有請求朝廷豁免罪行一節,我想,這倒是應該認真考慮清楚,再做回復的。」
勞崇光拿過廷寄的軍機處箋紙很認真地審視著,心中琢磨著文字中有沒有什麼可供挖掘之處,聞言不經意地答道:「這倒也說不上。」
「學生倒以為,這二者未必有共通之處。」
「哦?不知道是何事要老夫一效犬馬?」
「學生今日此來,是有一件事請總憲大人相為協力的。」
劉炳章很鄭重地點點頭:「大人放心,學生定當不辱使命。」
自然的,阿勒經阿派陳會興到了集家嘴,與陳醉月坦陳厲害,勸他犯不著與朝廷為敵,而且告訴他,這一次朝廷下了決心,要痛剿兩淮、兩湖之間日益猖獗的鹽梟。而且,陳醉月榜上有名,是朝廷欽命要「一定到案」的重犯,若是有一個官員事先通敵,致使陳醉月「間道逸出」,丟官罷職自然不在話下,怕是連帶家人,也要遭殃。
上過摺子,龔裕和勞崇光命阿勒經阿和身在集家嘴的陳醉月聯繫,旁敲側擊的詢問他對於招撫的態度。
「啊!」陸建瀛自失的一笑:「儒齋兄所請,乃是為鄂省百姓所https://m.hetubook.com.com
請,更是為皇上蕩滌前朝之非所求,老夫敢不從命?」
「鹽商?」
「哪裡,哪裡!劉小兄過謙了。」劉炳章果然會說話,一番溜須很是搔到陸建瀛的癢處,得意的微笑起來:「聽聞劉小兄在鄂省龔大人府上任職,今天怎麼得閑到了我這江寧來了?」
寫好之後,將信交給他:「仲良先生,此去關山跋涉,一切就要仰仗高明了。」
劉炳章從懷中取出龔裕的書信遞過去,後者展開來認真地看了看,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
……
「鹽商。」
陳醉月在湖北盤踞多年,偌大的家業,苦心經營,焉肯輕易撒手?把陳會興安排在集家嘴住下,召集手下的眾多頭目商議此事。這時候,因為皇帝著力辦理漕運改革之事,弄得陳醉月的私鹽生意也不像往年那般好做了——私鹽的來源有很大一部分是漕丁回空的時候,從北地夾帶過來販賣的——商議之下,十個人竟有七個人是贊同通過這樣的一個機會金盆洗手的。
「起來,請起來說話。」劉炳章雖不是官場上人,倒也不是白身,陸建瀛受了他一禮,自己則長揖為謝,彼此站起身來,在二堂花廳落座待茶:「久聞仲良兄大名,恨不能識荊,今日一見,果然是風采照人啊!」
這樣的成議給軍機處的幾個人婉www•hetubook.com•com
言駁回了。他們的理由也很充分:若是重獎了龔裕,則各省督撫紛紛仿效,插手旁的省份的公事,那成什麼了?皇帝也知道自己的做法有點失卻常理,當下不再堅持,不過在上諭中,卻很是要求龔裕照折中所奏辦理鄂省鹽務弊政一事。這樣看來的話,龔裕派劉炳章到江寧來,大約就是為了這件事了。
「秉章雖小有才名,也不過文字之役。怎麼比得上總憲大人學場前輩,朝廷柱石。代天守牧一方,造福黎庶之功啊。」
「你是不是想說分量不夠?」得到肯定的答覆之後,龔裕撓撓花白的頭髮,問道:「那你說,誰說朝廷才肯信呢?」
「既然是這樣,那,秉章帶我家大人多謝總憲大人的盛情了。」
帶著龔裕的手書,劉炳章北上到了江寧,在督府衙門遞進手本。他也是湘省名士,陸建瀛也知道他為龔裕延請到府,倚靠甚重,怎麼突然到江寧來了?心裏胡亂想著,命人將他請到二堂,自己以便裝相見:「仲良兄?久聞劉兄才名滿天下,陸某神交久已!」
「是,鹽商。」勞崇光大聲說道:「鹽商聯名具結,准予陳醉月投誠,效力贖罪,私鹽泛濫之風抑止,官引暢銷,保證鹽課收入大增,這才是朝廷最愛聽的話。所以卑職想,此事總要找到鹽商總會從旁協助才是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