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102章 對策

奕聽得好笑,抿嘴一樂,「臣弟想,皇后也是關心主子,畢竟白龍魚服,易為魚蝦所欺。上一年的時候,皇上就為店肆雜役言語羞辱,臣弟聞知之後,心中實感愴痛!」
奕也不能決。這份咨文的內容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竟是日本國的天皇陛下,有鑑於中國北洋海軍在越南近海大敗法國艦隊,大大的漲了亞洲海上強國的風貌,日本身為與大清最為臨近的國家,為其感到榮光之外,更有喜不自勝之感,所以,意欲在請北洋海軍參戰兵員,前往日本國,由日本百姓,為之隆慶云云。
「也沒有了不起的。」他說:「日本人不過是想藉機孵蛋罷了!」
這一次聽楊三說恭王有奏摺呈上,皇帝一躍而起,「快點拿來!」
「藉機孵蛋?」這樣的一句話太過粗鄙,奕幾乎都從來沒有聽說過,更不用說詳解其中含義了。
眾人跪下苦求,驚羽另外派人到皇後宮中送信,不一會兒的工夫,皇后駕到——皇帝立刻像泄了氣的氣球一般,沒了剛才的精神。如是者十余日下來,他也斷了出宮冶遊的念頭,每日也不用批摺子,吃飽了睡,睡醒了吃,新年之中這幾天,倒是胖了一圈。
他把奏摺放在一邊吩咐一聲,「傳奕。」
「日本人自咸豐十八年起,開始行以維新新政,這件事你吧?」
「臣。」奕答說:「臣經皇上指點,又曾經多與京中各國教習深研討教,所知者雖並不能算多,卻也明白,不管日本國人如何分幫結派,但君臣一心,欲求國家富強,倒是一以貫之的理念。」
「啊?」奕不解,他突然說起這個來了?還羡慕?
「對了。」
「你說的太言過其實了。叫養虎為患?難道你以為,日本人真的會成為我大清的敵人嗎?」皇帝冷冷的瞪著他,「老六,你是總署衙門領班大臣,若是從你這裏就存著這樣和圖書的心思,讓下面的人如何辦差?到時候真要鬧出兩國外交紛爭,又當如何?」
奕忽然想到他說的藉機孵蛋的話,這一下就有融會貫通之感了,「莫不是,日本人有意以我大清為師……?」說完只見皇帝一雙眸子中滿是笑意,正在讚許地望著。
「皇上,皇上若是早知東瀛人有此圖謀,又何必留此養虎之患?」
蘇拉到軍機處值房傳喚一聲,奕心中又是歡喜,又是慚愧。歡喜的是,他入值軍機處多年,中間雖偶有反覆,但終於還算是朝臣中最得皇帝信任的,多年以降,他也大約了皇帝的脾氣。例如今天這樣的事情,若是他心中沒有一個定見的話,是不會傳召到御前答話的。慚愧的是,領總署衙門多年,對於西洋國家也算得上政通人和了,未有對東洋,卻還是如在五里霧中,摸不到頭腦。
有了這樣的嚴令,連驚羽也害怕了。她皇帝的脾氣,有時候很疼惜下人,便大打博人同情牌,和楊三、六福幾個可憐巴巴的跪在他面前,「皇上,皇後娘娘也說了,誰要是看不住主子,日後都要給打死您也捨不得奴才們不是?那就不要出宮去了,好不好?求求您吧?」
奕目瞪口呆,這和剛才的完全的背道而馳嘛轉念一想,明白了,皇帝也是為了日後在朝臣面前有所交代,存心唱一齣戲,那就順著他的語氣答話好了。「是,都是臣弟的處。今後不敢胡亂言語了。」
這件事不過是武帝心血來潮所起,但後來為人利用,引發了巫蠱之禍,連帶著太子也落得個客死異地的悲慘下場所以司馬光於此有一番評價,大意是說,皇帝出言做事,要時時,因為一旦有從心而行的,就可能會為下面的人所利用,造成極壞的影響。
這個辦法果然奏效,看幾個人跪在面前一片哀聲,皇帝心軟,便答應了下來。www.hetubook•com.com誰不過幾天,就開始後悔,成天呆在深宮,悶也悶死啦!幾次想偷偷溜出去,都因為下人看得緊,給堵了。
「你不是不解,只不過兀自不肯原諒他罷了」皇帝喟嘆一聲,「澂兒……固然有不孝處,但他已經不在了,你何苦還為了惡其餘胥,連他所生的骨血也不認?老六,你的年紀也不小了,每日散朝回到府中,面對寒屋冷灶……」看他神情索然,皇帝沒有再說下去。
「皇上?」奕看他沉吟,在一邊問道:「這一次日本人所發來的知會,臣弟疑難不能決,還請皇上指點。」
「老六,還有件事,你先坐下,坐下。」待奕落座,他說:「你今年也有四十歲了吧?」
載澂當年在京中沒少胡亂折騰,也有很多女子為他生下孩子,男女都有;在他一病而歿之後,管家也曾經委婉進詞,想請王爺點頭,從中選幾個年紀尚在稚齡,可堪調|教的帶回府中來,日後長大,代其在乃祖身前盡孝。但奕恨透了這個不孝子,對他的這些孩子,也是惡其餘胥,管家的話,更是一概不準——皇帝今天說的,就是這件事。
奕雙目含淚,聽皇帝,心中浪濤起伏他有兩個,一個是早逝的載澂,還有一個叫載渮,後者生於咸豐十六年,後來過繼給老九奕譓,弄到他反倒膝下空虛了。
皇帝取過這份特殊的咨文,只是掃了一眼,就猜到日本人的意圖了,「娘的」他在心裏暗罵,「居然想借我們的雞,來孵他小日本的蛋?」
「你既然能夠這些,這一次日本人提出的邀請北洋海軍的真實意圖,你應該也能參透幾分吧?」
「是。卑職也不明白。好端端的,日本人要邀請我大清北洋海軍,到日本一游呢?這其中會不會有貓膩?」
「……司馬文正在資治通鑒中曾經說過,為人君者,動靜舉措不可不慎,發和圖書於中必形於外,天下無不知之。你我君臣不可不謹凜慎重啊!」
奕想了一下,又一皺眉,「不過,皇上,臣弟不明白,日本國人上下若是有如此雄心壯志,又何必一定要借我大清之力?難道英法美西諸國,還不足以令其效法的嗎?」
皇帝在這十數日之內,簡直要給憋出病來了——驚羽以下,楊三、六福,都奉了皇后的懿旨,今年再不能讓皇上偷偷溜出宮去,若是哪一個看護不利,讓皇上再做微服私行的事情,不問緣由,一概拉到慎刑司,打死拉倒!
有心就此遞牌子請皇上的起,但現下還是在封衙期內,若是給皇后和宮中各位女主子了,一定責怪讓他勞累,過年期間都得不到休息兩難之下,奕決定,把這份咨文轉呈到御前,看看皇帝有決斷再說吧。
「問得透」弟弟說出這樣的話,給皇帝以極大的驚喜,「原因嘛,用一句話就可以給你解釋清楚,那就是,在日本人心中,大清……不,中國人對他們來說,都是一群懦弱和愚蠢的人你想一想,一個這樣的國家,居然也能夠成為日本的威脅,又是驕傲的大和民族可以容忍的?」
皇帝撇撇嘴角,都不覺得有屈辱,你愴痛個勁兒?他本來是想引出奕逢迎的話,便順水推舟,也好出宮轉上一圈,奈何對方不上當,實在令人失望這樣想著,更覺得還是肅順更合乎的心意。
奕心中一熱,他這樣的自稱,已經有很多年沒有聽到過了。躬身答應著,在綉墩上坐了下來,「老六,四哥不是不你,只不過有些事一經眾口相傳,就容易變換了原來的味道。這還是百姓小民,遑論朕躬?」
「是啊!你是不,你皇嫂還有這些下人,把朕看得死死的,根本不容朕有亂行亂動的機會,哎!朕簡直要給悶死啦。」
「就是這樣了。」皇帝說:「至於日本人提出的請求,朕m.hetubook.com.com想,晚辦不如早辦,這也是揚我國威的一個很不錯的途徑——開年之後,軍機處廷寄山東和遼寧兩省,讓各處駐防海軍的提督、管帶準備準備,到四月份,春暖花開的時候,即刻生火起錨,東渡日本。」
楊三他這數日以來憋悶壞了,為哄他高興,便故意罵小太監:「快,還不把恭王爺的摺子取來萬歲爺等著看呢!快,快!」
這樣的一份咨文實在是很荒唐,打敗法國是中國人的事情,幾時輪到日本人代為慶祝了?和他們有關係?雖然咨文是以日本天皇的名義發來的,正式得很,但他以多年辦理洋務的經驗來看,這其中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有些事啊,了也就了,總不能因為怨恨過往逝去之人,而傷了在生的後輩之心,嗯?」
奕像是受了催眠似的,順著他的話說了下去,「所以,要藉助我大清北洋海軍的力量,造成日本國人的自強之心?」他忽然瞪圓了眼睛,忘情的從綉墩上站起來,「皇上,難道說,日本人日後還敢於向我大清挑釁不成?」
想著的事情,到了養心殿中,不等他跪下去,皇帝先攔住了,「不用行禮了。給六爺搬杌子來,驚羽,倒茶。」
這段典故,奕自然也是的,再聯繫到君臣兩個今天所談的話題,以及他突然而至的奇怪的言論,於是奕便盡數通曉了,「臣弟明白了。請皇上放心,日後臣弟自當謹慎,不為日方所迷惑。」
小太監也就有意地裝得手忙腳亂,取來奏摺,又端來文房用具,調好硃砂,放在一邊。更有心思靈透的,端來調了蜜的玫瑰露,一大盤御膳房新出爐的「小八件」,四五個人圍在養心殿中,忙個不休,不像是在批奏摺,倒像是一群人在哄著萬歲爺玩兒呢。
「是。」奕又答應了一聲。看看沒有其他的事情,他就準備跪安了。
皇帝抬起頭,迎著奕明亮若晨星和-圖-書的眸子,他真想把心底的話說給他聽,但終於還是化作喟然一嘆,「這……現在還不必成為你我君臣憂煩之事,且看日後吧。」
「留你們幾個人在新年期間入值軍機處,本來就是為了防止和處理這種突發事件的——我們中國人過年,洋人卻是不過的。」他幾句話把這一節掀開去,笑問道:「老六,朕很羡慕你啊。」
「皇上這話,臣弟不解。」
奕當年在上書房讀書的時候,課業相當好,而《資治通鑒》也是皇子及伴讀必學的典籍。皇帝這句話的出典是在《武帝紀》中,當時武帝納河間趙婕妤為新寵,命其居鉤弋宮中,懷孕十四月而生劉弗陵。武帝很喜歡這晚年而得的孩子,他說上古聖君的堯就是懷孕十四月而生,今鉤弋亦然。一時高興,乃命其所生門曰堯母門。
「臣弟明白了」奕歡叫一聲,「日本人有意以我大清所行為法,並藉此機會,激勵國人,乃至大辦海軍,為日後出沒于大洋之上,打下基礎!」
這弄得皇帝很是惱火,「朕看你們越來越混賬了到底你們是主子還是朕是主子?都滾開!」
聽他如孩子般認,皇帝勉強一笑,「你坐下,老六,坐下陪四哥說。」
日本人的情治工作做得實在到家,這份特殊的咨文是在正月初七日由鄭剛轉呈給奕的,這一天正是他在軍機處當值。接到來自日本國咨文,他還當是為了皇帝當初在談判桌前一番胡亂言論,引發出來的碩大變故呢!急忙展開來看,「……這樣?」
奕大感失望他以為藉助這一次年節和皇帝共聚的機會,能夠聽他說出更多讓人震撼的話來,不想最後的結果還是如往常一樣,皇上四哥稍露鋒芒,又偃旗息鼓的縮了?
「是。」奕不他為問這個,含含糊糊地答應著。
奕躬身謝恩,在綉墩上落座,「臣弟無能,於此封衙期內,還要勞煩聖躬。臣實在是心中有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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