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馬海峽上空的雷暴來勢之猛烈,破壞力之強是罕見的,這三百里的海途讓清軍吃盡了苦頭,即便是恩壽、鄧世昌等多年生活在海上的老行伍,也被折騰得一塌糊塗,吐得滿艙綠水兒,臭味熏人。
恩壽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先回艙了。」
「是。」
放下錨鏈,在海面碇泊,清軍士兵一邊等待友軍前來,一邊享受著大戰前最後的寧靜日子。所有人都知道,等來自海參崴和庫頁島的海軍兄弟一到,就是對日本海軍作戰的時候的到來,雖然當兵扛槍是男兒本色,但面對即將開始的大戰,還是有人心中發慌。這也是人情之常,不必多說。
「沒有。」鄧世昌乾淨利落的回答,「日本人所擁有的軍艦數量,根本不足以讓其分兵駐守海面各處,與其如此,還不如集中所有炮艦,以逸待勞的等候著在日本近海和我軍展開決戰呢!」
出中國內海的黃海,泰山號進入到日本海水域,氣勢比之黃海截然不同,海面遼闊無比之外,海水也呈黑通通的顏色,從船舷看下去,深不見底似的,而海面上無風起浪,拍打著巨大而堅固的船身,轟然作響。
但讓北洋海軍沒有想到的是,首先出現在他們面前的,並不是來自上兩地的友軍,而是不知道從何處鑽出來的日本遠征艦隊!
惠徵點著頭,腦後的小辮子來回晃動,「請大人放心,只要是艦上所需,一切找老夫說話就是。」
雖然這些金屬製品不會被傷害到,但m.hetubook.com.com若是就此不管,用不到多久就會生鏽,戰時運轉不利,可就會帶來極壞的影響了。除了這些設施上的麻煩之外,還有水手和士兵,有30餘人為風浪搖擺,在艙中撞得七葷八素,身上一片清淤,要隨軍軍醫診治的。
在艦橋上,看著滿天的雨霧和越來越大的風浪,眾人都感到了這大自然天威赫赫的恐怖!一個浪頭拍打下來,數以百噸的海水落在甲板上,把船頭砸進大海,再抬起來,濺起衝天的浪花!而海浪的威力之大,也令人咋舌——連船甲板上的油漆都給拍掉了!
「這,卑職不敢說。」
「我大清如今有漢陽、武昌、金陵、安慶、天津四處兵器製造廠,及分屬於各地的鋼鐵製造廠,每年能夠生產純鋼140萬噸;我大清人口總數超過三萬萬。可用兵員何止千萬;而日本,無論國力還是人口,與我大清遠甚!或者日本人能夠想到卑職所想的人能夠多一些的話,我等今天也就不必為此奔忙了。」
旨意中命令遠征艦隊在六月二十三日之前,趕至北緯41°35′,東經137°44′的海域——這裡是日本津輕海峽外海,地名叫大島。來到此處之後,匯合從海參崴和庫頁島奔赴戰場的其他清軍炮艦,佔領津輕海峽,控制日本海與太平洋的水道。而這一次遠征艦隊的統帥,由旅大軍港海軍提督宋慶擔任。
五月二十六日,朝廷諭旨抵達各處軍港,以山字級鐵hetubook•com•com甲艦泰山號、陰山號;遠字級鐵甲艦撫遠號;萬字級炮艦萬天、萬黃號,雷字級炮艦雷巽、雷坎號共計七艘艦艇,組成遠征艦隊。
「我們現在到哪兒了?」
「怎麼不敢說?說說嘛!」
詔旨煌煌,各人領命自去,有份參与的,自然歡天喜地,被摒除在外的,哼唧有聲,這些事宋慶管不著,他命人取來海圖,端詳一二,到六月二十三日還有近一個月的時間,看起來似乎很充裕,但實際上,如泰山、陰山號等鐵甲艦、炮艦上,除了人員、武備齊全之外,其他的很多東西,都是要在數日之內調運上船,這可不簡單呢!
抬頭看看,正對上左宗棠滴溜亂轉的雙眼,「撫台大人?」
「哎呦!」有人大叫一聲,手指甲板,眾人開過去,同聲叫苦:船甲板的一側安裝著的新式液壓起吊機碩大的幾座螺栓被搖晃得斷裂開來,長長的機臂轟然倒塌,正砸在前甲板一號炮塔的正面裝甲上!轟然巨震中,機臂滑落在地,給海浪衝擊的到處亂撞,大家看在眼裡,急在心中——這時候也只有由它去了。
目送管帶遠去,鄧世昌轉過頭來,凝視著碧藍色的大海忽必烈當年就是在這裏折戟沉沙的吧?只盼著給日本人帶來好運氣的「神風」不會再降臨在自己這一支船隊上吧?他胡亂的搖搖頭,「別瞎想!這種事,好的不靈壞的靈的!」
六月初二日,泰山、陰山兩艘鐵甲艦一聲悠長的汽笛聲響過,七艘軍和_圖_書艦緩緩離開旅大軍港,向大海深處駛去。大清海軍僅有的一次實戰,還是在遠離軍港的南海範圍內進行的,水手、炮手大多沒有經歷過真正的作戰,聽說要對自己這個不聽話的鄰國動手,又是日本率先挑釁,兵士不知危險,反覺得興奮無比。
在這之後的日子,天空一片晴朗,海面上無風無雨,順順利利的通過日本海,到達了距離目的地大島還有十二海里的海面上,時間是在六月二十日。
「現在不必說這樣的話,說說你會怎麼選擇戰法?」
正如鄧世昌所「期望」的那樣,從下午四點鐘左右開始,海面上的風浪逐漸大了起來,數米高的海浪開始在海面上翻滾,山字級鐵甲艦27700噸的船身如同玩具一般,隨著海浪上下搖擺,不需要值崗的士兵一律呆在艙中,用繩索把自己固定在床位上,閉上眼睛,合十禱告。
「若是現在就起程的話,需時多久才能到旨意中指定的位置?」
六月的正午,陽關照射在北半球的海面上,數海里之內的景緻盡收眼底,看看前甲板上迎風飄揚的北洋海軍軍旗和代表旗艦所在的戰旗,恩壽豪情中來,回身向輪值值班觀察員一笑,「正卿,這艘船比較起當年所乘的定遠艦如何?」
「那就多謝大人了。」
恩壽對鄧世昌最滿意的地方,就在於這個年輕人的認真和細緻,「這片海峽中,可有日軍艦船巡弋?」
一直過了北緯39°海域,風浪終於平息,士兵、水手紛紛出艙,和-圖-書前後甲板上的這番凄慘景緻,簡直讓人慾哭無淚!炮衣是早就不知被風裹挾著飛到哪裡去了,粗大的纜繩和錨鏈被風吹起,在炮塔基座上砸下深深的印記,炮塔內也流滿了海水,順著揚彈機流到下層的甲板。
「這?」鄧世昌猶豫了一下,「沒有什麼戰法,如果是我的話,只能儘可能延長戰爭的時間,卻沒有更好的破敵之法。可以說,戰場戰爭從一開始,就已經是註定了輸贏的。」
「如果卑職是日本海軍中一員的話,首當其衝要做的,就是盡一切可能,避免和中國開戰!」
從五月二十六日開始,遼寧省內調集四萬民夫,日夜不停的將武備、人員、食物、藥品、煤炭全部裝填完畢,僅只是這一次開戰前的調用民夫,就花費了超過一佰四十萬兩銀子!
「威勢十足!」鄧世昌擔任的是船上的二副兼任槍炮長,同時也是今天輪值值班觀察員,他的任務很繁重——船行海上,艦長是不必也不需整天呆在艦橋中的,非緊急的一切事物,都是由大副、二副或者值班觀察員當場定奪,這除了讓鄧世昌覺得肩上的擔子很沉重之外,也更加快速的磨練了他的超越常人的航海、指揮能力。
「總要在二十天之內!」宋慶說道:「好在這樣的時日,海上風浪不興,船行快速,若是趕一趕的話,十九天就能到。」
「現在已經進入對馬海峽。」鄧世昌答說:「從此地向西北方向航行至我們此行的目的地,還有兩千貳佰海里的路程。以我們www.hetubook•com•com
現在的行船速度,還要花費一百三十五個半小時的時間,也就是五天多一點。」
泰山號以十六節的巡航速度駛在雁行隊列的最前方,船上的管帶是恩壽,他是經皇帝欽點——其實不但是他,大清海軍艦船上所有的管帶一級的官員,都是吏部、兵部兩級評定之後,報請皇帝欽筆所選的,和駐紮在庫頁島軍港的湖字級戰列艦鄱陽湖號上的管帶奎昌一樣,恩壽也是大清海軍序列中,極少數旗人管帶之一。
請來藩司惠徵,左宗棠也無暇和他客氣,直抉正題,「這一次炮艦出海,為國征戰,種種物用需索,全靠老大人從旁料理了。」
「是!」
「那就是說,最遲不能晚於六月初四日,是不是?」
「哦?」
「好!」左宗棠長身而起,吩咐一聲,「請藩司惠大人來!」
咸豐二十一年年底,隨同惇王出訪日本回國之後,鄧世昌便被朝廷選派,出洋留學,為時四年,回國之後,到旅大軍港的撫遠艦上任職槍炮長——從海戰處|子秀之後,似乎所有人都認為鄧世昌炮擊之精準度的能力是海軍第一,這樣的認知讓他既覺得苦惱,又覺得好笑。但身為軍人,服從朝廷的旨意,無話可說。在撫遠艦上一年之後,改任剛剛從英國交付中國使用的泰山號上的二副至今。
「不錯,不錯。」恩壽重重點頭,「和我所想的一樣。」他忽然又好奇地問道:「正卿,如果你是日本海軍的指揮官的話,面對我大清如此威勢十足的炮艦,也會選擇這樣的戰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