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可不行。」載湀是敬謝不敏的態度,「四哥剛剛從日本回來,本來定好了的。要到三哥府上去,給他接風呢。」
從載沚想到載瀅,皇帝頓時覺得有些懊惱,是從幾時開始的,載瀅越發墮入魔道,也開始讓他覺得失望。天下盡知,未來承繼大寶者,非此即彼,而載瀅為了出風頭,在自己面前邀寵,近半年來黨援大員,結交外臣,別人不提,李鴻章一個!自從投到載瀅一黨之後,疊加賞賜,加官進爵,令天下側目,有那利令智昏的,無不以其為榜樣。弄得載瀅一黨,門人越來越多,卻不想想,一旦如其所願,這些人恃擁戴之功,到時候怕就是大尾之患!
載沚建言,把今年四月間朝廷擬定的,向日本運輸糧食的計劃再加以擴大,一月不到的時間,已經運輸過海超過三百萬石,還要追加四百萬石,供應當地百姓購買食用——這個建議遭到了閻敬銘、奕訢等人激烈反對,自己一時沒有表態,算是把此事拖延了下來。
「也沒有說得幾句,依老奴看。萬歲爺對南幸一事,仍舊聖心未定,我想,等過幾天。我再進宮來,再三陳情,總要皇上俯准才好。」
等過了申時,載澧、載瀅、載淳、載泜、載沚、載湀、載渢、載淟幾個都到了載澦的府上,時值六月初,京中正是最熱的時候,兄弟九個已經很久沒有像今天這樣圍坐在一起,清談消磨時光了。一時間倒也熱鬧,「四哥,當初二哥去日本的時候,是奉旨勞軍和_圖_書,走馬觀花,回來之後,也沒有什麼軼事可說,未免有入寶山而空回之遺憾,你可不同了,一去數月,總有點談資可供饗客吧?」
載渢和載澦相視一笑,都聽出了載瀅話中的毛病;什麼叫沒有這一次侵略事件,也要解民倒懸?這不是和當初伊藤博文所說的,質疑大清日後將「倚強凌弱」視作大政之言,有異曲同工之妙了嗎?若是傳到皇阿瑪耳朵里去。就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昨天。」載湀說:「昨天二哥去辦差,沒在朝房。」
皇帝捫心自問,是自己給了他錯誤的信號,還是他本性如此?當年的載瀅可不是這樣的啊!
載澦府中一片熱鬧,圓明園中卻是安靜如常,皇帝和往常一樣,盤膝坐在軟炕上,用熱熱的手巾把擦擦額頭上的汗水,窗戶已經打開,掛著點燃的艾草,用來驅趕蚊蟲,但今年的夏天天氣熱得邪門,一直到五月初,今年的第一場雨才在直隸、山東、河南等省落下,但雨量極小,根本不足以應付日漸乾枯的田地所需,從各省報上來的晴雨表看來,今年旱災已成,倒要小心應對了。
兄弟們笑談幾句,載澦府中的聽差來回:晚宴已經準備好了,請各位貝勒貝子爺入席。
認真想想,載沚的脾性有點像他的五叔,都是表面上一派荒唐,內秀在心的那種人,旁的不提,只是這份對於異國百姓的仁義之心,就不枉自己選他過海當差的一番苦心哩!
……
「那,後來呢?https://m.hetubook.com.com」載渢問:「你就沒有大發慈悲之心?」
載沚狂笑,「我就知道,大哥,我就知道。這才是你想問的吧?」弟兄們放開懷抱,同時大笑了起來。
「日本豈能和我大清相比?皇阿瑪聖明燭照,四海安定,至今已三十年;而日本呢?彈丸之地,主暗臣庸,所以要我說啊,即便沒有那什麼西鄉從道侵略台灣,早晚有一天,我大清也要興兵東渡,解民倒懸。」
萬壽節近,京內京外一片喜氣洋洋,最高興的莫過於載瀅,他是皇子之中第一個任職軍機處,且去了學習行走字樣的,反倒是老五,兀自掛著,每天做一個打帘子軍機,但看他的樣子,卻也是不急不忙,一如往日那般的做一個沒嘴的葫蘆!
「怎麼不行?我家四弟樣貌出眾,又是天家貴胄,對了,你問老五,近來聽說,日本人有意和我大清聯姻呢!」
「喔,喔。」載瀅連連答應,「那,質夫。我們不如改日吧?你也聽見了,四貝勒剛剛辦差回來,今天晚上先給他接風,左右你一時也走不了。是不是?」
載瀅還沒有注意到自己已經失言,大聲說完,轉頭又問載沚,「老四,今天為你接風,是高興的日子,說些旁的,別老提這些讓人不開心的話。」
載沚拿起一塊在井裡冰鎮過的西瓜,用力咬了一口,汁水流淌,他也不顧,「若說談資嗎?那可就多了。」胡亂把西瓜咽下,接過下人遞過來的手巾擦擦,「先說日本人的飲hetubook.com.com食吧,哎!我不說你們根本想不到……」
「老四,長本事了嘛!」載澧驚異地說道,他是大阿哥,性情和載沚有幾分相似,若不是雙方壁壘分明,本是兄弟中感情最好的,由他說話,最為適宜,「去了一次日本,居然學會以天下為公了?」
「啊,忘記了。」眾人一片大笑斥罵聲之中,載沚壞壞的一笑,「若說日本人的吃飯,我有一次在神戶,正好帶著人在街上,聞見街邊有飯香味,進去一看,你猜如何?不過是一條熏魚,放在桌子正中,一家人圍桌而坐,誰也不敢下筷子,這家裡有三個孩子,說實話,看他們瘦骨嶙峋的樣子,也真是讓人心疼。」
「當年在上書房讀書的時候,有『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的話,當時還不大懂,去了一次日本。」載沚苦笑著說道:「去了一次日本,這才明白這句話是何意。我等身為天家子嗣,自小錦衣玉裹,何曾見過半點小民百姓的甘苦?日本如是,我大清又如何呢?」
「怎麼沒有?」載沚說:「所以我這一次回京來,一個是為皇阿瑪祝禱,還有一個就是要請皇阿瑪的旨意,看看能不能在日本解決百姓用度吃緊的問題。」
載瀅看他七情上面的樣子,分外覺得好笑。「老四,不必戚戚,你若有心,等日後讓你二嫂給你找一個更好的。」
「老奴給兩位阿哥請安。」文彬說著話,屈下身子去,恭恭敬敬的碰了個頭。
載渢、載淟等了片刻,卻不見他開口,有點狐疑www.hetubook.com.com,「四哥,你倒是說啊?怎麼只說半句話?」
皇子子嗣眾多,論私情,載瀅和載澧最好,但載澧粗豪不讀書,載瀅心中是不大瞧得起自己這個哥哥的;而若論公誼,便只有載湀堪稱他的知音了。他們兄弟兩個都有出國留學的經驗,很多時候都能說得上話,只可惜,形勢使然,就是心中再覺得不忍,也只得硬起肺腸,將他打壓在下了。載瀅心裏經常在想,載湀雖惜字如金,但其人才華多有,未可輕視,若是真有了那一天,自己倒要好好的重用他一番。
「對,老二說的是,說說大家都愛聽的。」載澧大聲打著呼哨,「這一次到日本去,有沒有像二弟那樣。給我們帶一個弟妹回來啊?」
「嗯,嗯。」載瀅頻頻點頭,「那,今天晚上就在三弟府中?」
想著數日前載沚回京奏陳,日本百姓缺糧已經非常嚴重——日本產糧縣很少,而且產量也低,承平時候,尚且需要從中國、朝鮮、台灣等地販運,經過戰火的波及,運輸通道早已斷絕,加以國家用兵,自然要向百姓征糧,弄得神戶、大阪、三原、福山等城都是家無隔夜之炊——這還是大城市,其他小鎮,就更不必提了。
「放心,晚不了。」
載沚不覺興奮,反而頹喪,「聯姻有什麼用?難道讓日本女子來了做小嗎?即便我肯,皇阿瑪也不肯的嘛!」
「總是不好不壞,四哥那個人您也知道,不惹禍出來,日本百姓就算祖上有德了。」載湀說:「多的差事,還是交給徐豫如那hetubook.com.com
些人做。老四此去,也不過是坐纛的。」
「是,我記起來了。」載瀅微笑,「是了,老四這一次辦差,做得怎麼樣?」
「南巡的事情非同小可,我看。」載瀅說道:「我看不如這樣,今天晚上你到我府上來,我們認真商量一下。老五,你也來吧?」
載沚知道他口中的二嫂指的是誰,聞言瞪大了眼睛,「行嗎?」
「要說嘛,我可沒有二哥那麼好運氣,日本人弄了個釜底抽薪的遷移之策,神戶城中能走的。都走了,剩下的要麼老,要麼小,簡直不堪一提。」說著話。載沚苦笑搖頭,似乎為自己不能一近東瀛佳麗的芳容。覺得很遺憾似的。
「奴才有什麼說的?一切全聽二爺的就是。」
「酉時開宴,二哥可別晚了。」
萬壽節前,各省督撫紛紛進京,為皇帝五十整壽隨班祝暇,兩江總督文彬也到京的,他是內務府出身,滿洲正黃旗,字質夫,姓吶喇氏,在圓明園叩闕請安之後,皇帝和他說了幾句話,命他跪安而出,還不及轉回管驛,路過軍機處值房,迎面正看見載瀅、載湀兄弟兩個從中走出,「質夫?」
載瀅和載湀年紀雖輕,但卻是文彬的主子,因此受了他一禮,將其扶起,「見過上面了?皇上怎麼說?」
「這倒也是的。」載瀅自知說錯了,「不過沒關係,總還有機會的,慢慢來吧。」
載瀅搖搖手,示意他暫時回去。轉頭對載湀說:「近來為皇阿瑪萬壽之事。可是忙得我昏天黑地了,老四回京這件事,都忘乾淨了。他是幾時進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