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看這畫面,守門員就在咱們這一邊。這個中衛也到了位置上,我有足夠的射門機會嗎?是啊,我們已經有兩次二過二了,但是為什麼不能有第三次哩?咱們已經吸引了對方三名防守隊員,守門員也被我們調過來了,只要再有一次成功的配合,這個中衛就得上來補位……」歐陽東的手指在電視畫面上虛虛地指畫了幾下,「在這個時候只要我們能把皮球傳到這一邊,基本上就是絕殺,無論是恩特里希還是賀平,他們都有很好的機會。可惜你著急了一點。要破門,就一定要有足夠的耐心,要充分地把對手調動起來,讓他們隨著咱們的節奏轉,然後咱們再來慢慢地尋找機會……」歐陽東的言語忽然低沉下去。
畫面快速前進一下就馬上定格,歐陽東無奈地說道:「你這是在牽制對手。還是在牽扯我?你跑的位置就是我地路線,而我這時間已經找不到好的傳球方向,既沒辦法調整線路也沒法找機會射門,甚至連回傳的機會也沒有,你說我這時還能做什麼?」
門外的袁仲智和彭山對望了一眼。會議室裏面隊員討論地片段他們有印象,事實上,在昨天總結比賽時。他們倆都認為這是一次失敗地進攻,但是他們把這失敗歸結到隊員之間缺乏必要的默契。現在看來,這不是默契地問題,而是隊員們意識和經驗上的問題。
彭山不能不回答這些問題:「東子最渴望的就是舉起冠軍的獎盃,最大的夢想就是能參加國家隊地比賽。」至於怎麼樣才能讓東子發揮出所有的水平,他沒法回答,這不是他這個助理教練說了就算的事。
余嘉亮似乎突然來了精神,問道:「東子哥,重慶展望去年踢地是就是這種球吧?我特別喜歡看你們的比賽,有些比賽簡直讓人有一種,有一種……」他搜腸刮肚地在自己墨水不多地腦子裡尋找著合適地詞,到底也沒能覓見一個貼切的形容詞。「就是那種讓人覺得比賽很快就結束了的感覺。」他似乎覺得這樣說還是不能表達自己的意思,又趕忙補充了一句,「也不能這樣說,反正,看你們有些場次的比賽,好象時間過的特別快。還沒過足癮頭,你們就已經取勝了……這種感覺就是比賽的節奏吧?讓人有一種共鳴!」他地話音重重地落在最後一個詞彙上。自己都覺得有些驕傲——共鳴,這詞語用得真是太貼切了!
余嘉亮翻著白眼咧咧嘴。
「我們的隊員里誰能填你說的那個右邊前衛的缺?誰既能控制球又能突破還能傳球製造機會?」袁仲智繞有興緻地問道。他現在倒是很有些佩服彭山的眼光了,不久前他的助理教練才告訴他,歐陽東絕對不僅僅是一個光靠腦子和兩條腿踢球的傢伙,至少他自己就想不出來現在的陶然隊上還有誰能充當右邊前衛。
這個問題余嘉亮就回答了:「周富通大哥啊。周大哥的體能是成問題,但是前鋒靠的是速度和意識,又不是讓他滿場飛跑,他踢個七八十分鐘還是沒問題。」
可是一個問題馬上就擺在他面前,不是球員出身的袁仲智根本不相信球員的天分能夠挽救比賽。與其把希望寄托在某一個或者某幾個球員的臨場發揮上,他更願意去相信賽前分析、球隊的技術戰術、球員的士氣和紀律……
「他和我不在一條邊上,他這時地移動就是在牽制,你這時向中路靠攏實際上是在讓對手的防守力量收縮。所以你本該控制下自己的速度,或者就停在禁區邊緣等待機會,這樣才能真正製造出空擋——他們要是防守你。我和別人就有機會,他們要是不防守你,你就有機會。禁區里人多並不代表著我們就有什麼優勢,實際上在許多時候,咱們在對手禁區里的人越多,對手反而越容易防守——咱們自己就能把隊友的進攻線路全部堵上……」
青島口音很重的賀伯年說得又急又快,他在三個隊員之間來回走動著,雙手不停地作著手勢,身體也轉來轉去,反覆向歐陽東示範。提醒他這次犯的是什麼樣地錯誤。彭山眯縫著眼睛努力地望過去,一臉油汗的歐陽東繃https://m.hetubook.com.com著臉揚著下巴,線條分明的臉龐上什麼表情也沒有,只是不時用舌頭在乾燥的嘴唇上抿一下,再點點頭。
站在門外的袁仲智和彭山不約而同地點點頭。
「別胡扯!就是一朋友!」
彭山一巴掌就拍在自己大腿上。作為前鋒這個恩特里希的確不合格,但是他那比較之下還算細膩的技術以及速度和意識,肯定能勝任邊前衛這個新角色。不過,現在的前鋒線上就只有一個余嘉亮,給對手的威脅似乎不夠……
「你們客場對陝西瑞慶祥!」余嘉亮脫口而出。「我那時認識一個省城舞蹈團的演員,她說你踢球就象舞蹈一樣,有……」他撓著頭想了想,才不是很肯定地說道,「好象是說你踢球時有一種舞蹈般地韻律。」
袁仲智抬起手腕看看表,疑惑地問:「誰在那裡?」
他這近乎天真的問題似乎讓歐陽東笑了,門外一直沒出聲的兩個教練卻在暗暗為余嘉亮加油鼓勁——快問,快問問歐陽東,他是不是對再下一輪比賽有什麼好地看法和見解!
良久,余嘉亮才說道:「東子哥,你說的那種踢法就是打控制球吧?我們陶然可從來不這樣踢……」
歐陽東笑著對向冉比劃了一個手勢,坐在草稞里的勞舍爾使勁地吐出嘴裏的草葉和沙子,惱怒地嘟囔著,即便彭山和他們隔著半拉球場。他也能聽出那是一句莆陽地界上很流行的難聽話。看來他們這邊也要結束了。如同大多數時候一樣,歐陽東和周富通的進攻組合又一次贏得了一頓晚飯。
半晌余嘉亮才囁嚅著說道:「我,我想,我應該幫你牽制住對手……」
「袁仲智沒踢過一場球,也沒當過一天球員,他永遠也不可能真正理解球員的心理和心思。他知道歐陽東現在最渴望的是什麼嗎?他知道一個好球員最大地夢想是什麼嗎?他能夠讓一個球員完全地發揮出自己的水平嗎……」午休時。情緒激動地退休老頭在自己的辦公室里說了好些牢騷話,幾乎每一句都是奔著袁仲智去的。當然,這些話也把陶然教練組都掃了一鼻子灰,還把方贊昊也數落了一通。最後老頭問彭山,「你知道你的隊員在想什麼嗎?」
「這隻是第一次機會。」歐陽東讓畫面繼續按正常速度播放,然後指點著畫面說道,「看見沒有,這個時候我也要傳球給你,但是你正在望邊路運動。」余嘉亮小聲地嘀咕著,「我看見你身邊一前一後有兩個順煙地隊員在跟著,想過來接應你……」
這突兀的問題讓滿腦子都還在盤算著待會兒吃飯時怎麼向主教練進言的彭山一楞神,他支吾了好幾聲,才驚愕地說道:「不知道……也許是那些小隊員晚上沒事幹,從外面找了影碟回來看吧。」
彭山兩手插在褲兜里,目光陰鬱地挨個打量著刻意同自己保持距離的隊員,良久,他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在場地邊的長凳上坐下來。
電視畫面扭曲起來,人和物都在飛快地倒退,然後重新恢復正常:歐陽東從兩個倒腳傳球的順煙隊員之間攔截下皮球。沿著邊線向前推進,一面抬頭打量著場上的情況。
「他沒關係,也沒來歷,誰會看重他?」看來賀伯年也對這個話題深談下去,輕輕地點醒彭山就轉了話頭,「對抗差訓練不積極,這又讓國家隊教練組看不上眼。他踢了四年職業聯賽,沒得過一個冠軍,也沒得到任何有分量的獎勵,唯一出彩的地方就是過去一年在重慶展望,可展望最終也不是聯賽冠軍;再說基本上是去年聯賽班底的展望現今就擁有六七名新老國腳,只這一條就能抹殺掉他大半的貢獻——這麼多國腳的球隊拿冠軍是應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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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小心留意著袁仲智神色表情的彭山發現,當兩個隊員提到控制比賽節奏時,主教練地眼睛突然眯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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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幾聲稀稀拉拉的喝彩把他從恍惚中拉扯回來,他驚詫地抬起頭來四處張望。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場地邊多了幾個陌生的面孔。他再掉過頭來,卻看見賀伯年正笑著把爬在草窩裡和_圖_書的周富通拽起來,垂頭喪氣的守門員正在從球門裡把皮球撈出來,倒是守門員教練周景文笑吟吟地站在一旁不說話,看模樣,臉上都帶著喜氣的周富通踢進地這個球和守門員沒多大關係。
當歐陽東因為防守失位而讓向冉從容地把皮球傳給周富通時,賀伯年馬上讓他們停下來,然後很大聲地對歐陽東說道:「你不能這樣,不能提前移動,你只能跟著他們中的一個,防著他把球傳給他。」他指指把皮球在腳下來回撥拉的周富通,「你只需要掐斷他們之間的聯繫就夠了,不能讓他們這樣輕鬆地傳球——只要他們之間沒有簡潔輕鬆的傳遞,你的這次防守就算合格……」
彭山還想問下去,一旁的袁仲智已是滿臉釋然地拍著手說道:「走走走,今天晚上我請客,咱們去吃點消夜,要是有什麼話,飯桌上慢慢說,我是已經餓得扛不住了。」
「他作後衛不合適!」
沒有把歐陽東的核心位置固定下來之前,和歐陽東說什麼也是白搭,要是球隊的技戰術安排還是固執地堅持防守反擊,那麼他和歐陽東聊得再熱絡也等於零……
當彭山和袁仲智相跟著從主教練辦公室里出來時,天色已經擦黑了。暗黃色地燈光在走廊里閃爍著,鋪在地上地化纖地毯也就變得一團光亮一團陰暗。兩旁不多的幾個辦公室早就沒了人,只有在走廊另一邊盡頭地大會議室里還有些須光亮從門縫裡透出來,隱隱約約地似乎還有人在又急又快地說著什麼。
歐陽東卻沒說話,直到彭山和袁仲智都快失去耐心時。他才慢慢地說道:「要是把上賽季尾段重慶展望那兩場勝利算上,他們已經八連勝了,這種連勝勢頭其實就是先聲奪人,讓他們的對手不自覺地把自己放在死守的位置上,而不是對等的雙方;展望現在有七名國腳,其中還是五人是國家隊主力。這一條也讓許多對手不戰自亂;段曉峰和雷堯這樣的前鋒線組合在聯賽是首屈一指的,哪傢俱樂部也不敢不小心應付……」他一條條地述說著展望的優勢,末了才說道,「想贏他們很難,但是保平倒不是沒辦法。」
「我現在正要出去吃點東西,放心,十點半之前肯定回來,不過即便晚一些回來也沒事,今晚帶隊去消夜的是我們主教練,有什麼事他得替我們擔待著。」他朝袁仲智笑笑,又繼續對著手機說道,「你才要注意自己的身體,寫不出來就別憋自己,你們作家寫文章不都是講究靈感的嗎……不會吧,不是說好了你請客的嗎?行,你說怎樣就怎樣,你請客,我來付錢。」
袁仲智沒理會張口結舌的歐陽東,只接著問道:「重慶展望是經典四四二陣型,咱們哩?咱們是該用五三二,還是用四五一?」
他記得當時賀伯年聽到他的話之後半天都沒吭氣,冷笑了好幾聲才說道:「你想想你是怎麼進地國家隊,再想想他憑什麼進國家隊?」老頭冷眼盯著他。掰著指頭慢慢述說,「國家少年隊、國家青年隊、國家隊,三個台階你一個不拉都經歷過吧?你進國家隊時,國家隊教練組裡有帶過你的教練嗎?」彭山點點頭又搖搖頭。三個階段的國字型大小球隊他都是主力,雖然第一次披上國家隊戰袍時教練組裡沒有他的恩師,可論說起來。主教練卻和他有些淵源——那位主教練一向堅持足球運動應當技術化細節化,因此上那屆國家隊廣東籍和上海籍的球員佔了半壁江山,但是這位注重技術含量的主教練卻很快就因為對抗東北亞近鄰比賽不利而被迫辭職,就是從那時起,身體素質逐漸成為挑選球員的第一條件,也是從那時起,廣東足球開始走上沒落的道路。
「你越位了。」歐陽東說。余嘉亮反駁地話剛剛吐了兩個字,歐陽東就開始解釋他為什麼不傳球,「你回撤慢了。他們在造越位。你要是這個時候跟著他們的後衛線回撤上幾步。我肯定傳給你那個方向。」他讓畫面暫停下來,走到電視機前。在屏幕上比劃著,「要是你沒越位,我可能把球傳到這個位置——這兩個中衛之間的空擋上和-圖-書,或者把球傳到他們的中衛和守門員之間……只是我看見你揚手時你已經越位了。」
兩個偷聽者一起鬆口氣。
「我和他說什麼?他那曲哩拐彎舌頭都能咬下來的德國腔英語誰能聽得懂?」歐陽東笑著說道,「我就是在自己嘟囔——距離遠了點……」
走出辦公樓之前,歐陽東接了一個電話。
賀伯年刺耳的斷言又在彭山耳邊響起來。
「其實展望的進攻套路也算不上多——看死右邊這條線,展望的進攻就要少四分之一;盯住薩加馬,不讓他組織起流暢的進攻。就能讓展望的實力少上一半;至於他們地七號楊晉泉。快速攻防戰還能對付,要是打陣地戰。他也就是個傳球倒腳的中轉站,他沒什麼想象力的,不過他的遠射還是很有威脅,所以咱們的中衛和中場不能讓他有遠射的機會;雷堯的技術比段曉峰全面,但是他的衝擊力不如段曉峰,而段曉峰能把握機會卻不會創造機會,他基本上不能為隊友作球,只是他把握機會的能力很強,只要防守他的人稍微有點懈怠,他說不定就能破門……」
兩個教練又對望了一眼。他們從下午到現在,除了關於歐陽東的問題上意見不是很統一之外,下輪對付廣西灕江和再下一輪對付重慶展望時的陣型戰術上倒是意見一致——讓歐陽東暫時回到他的前腰位置上,看情況再說。而歐陽東說的想法,倒是和他們商量出的戰術打法以及陣容搭配相接近……
彭山相信,一個隊員地表現能挽救一場比賽,也能挽救一支球隊,當年他在廣東隊就多次帶領隊友敗中取勝。現在的歐陽東應該也能讓莆陽陶然擺脫目前的窘境,哪怕最終球隊逃不掉降級的厄運,至少也能有瞬間的輝煌,能對得起球迷們付出的鈔票。也許真的該去找袁指導談談這事,得讓東子真正地成為球隊地核心,不是讓他來服從球隊,而是讓球隊去適應他。
余嘉亮樂了:「我說嘛,你也不可能和他說什麼。」笑了好幾聲,他又說道。「但是東子哥,我覺得你這球沒處理好:我那時就在位置上,你本來可以把球傳給我。這個自由球的距離還是遠了一些,很難會有什麼機會。」
歐陽東再把錄象畫像快進了一大截,再指著屏幕說道:「這是怎麼回事?你為什麼突然停下來了?」
故意拉下兩步的余嘉亮乜著歐陽東合上的手機,神秘地眨眨眼,小聲問道:「東子哥,這是你女朋友吧?」
「是嗎?」
朋友?有和朋友說話這付腔調的嗎?
「歐陽東沒有國家少年隊的經歷,也沒有國家青年隊的經歷。」賀伯年淡淡地說道。
「總之,咱們有希望,但是希望不大。」歐陽東掰著指頭仰頭思索了半天,終於下了這個斷語,「除非咱們不跟著他們地鼓點跑,也許還有可能踢個平局……」他沒再說下去。重慶展望這個賽季里地表現只能用「摧枯拉朽」來形容,想在那種疾風驟雨般的進攻中趟出一條路來,靠現在地莆陽陶然無異於痴人說夢。要是他能回到自己最喜歡的位置上,要是身後能有那麼一兩個防守好能喂球的隊友,要是前鋒能理解自己的意圖,也許……
「袁指導……」歐陽東這時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但是彭山鼓勵的眼神告訴他,不需要在主教練面前有什麼保留。他定定神,思索了一下,這才把已經想過許多次的話說出來,「咱們不能是五三二或者四五一,這種陣型都是重守輕攻,我覺得也許還是四四二比較好。或者說不是絕對的四四二,而是四二二二,四後衛不動,在後衛前排一個后腰,然後再在左邊路派一個不負責進攻的前衛,專一對付展望的右邊路;后腰前安置前腰,在前腰和后腰之間靠近右邊安排一個能控制球也能突破的右邊前衛,然後再是兩個前鋒……」
「……這是前場直接自由球。讓我們來看看莆陽陶然將由誰來主罰這個自由球……我們看見歐陽東和他們的外援恩特里希都站到了足球前,歐陽東還和外援小聲交談著——那外援懂漢語嗎?」饒舌的電視台主持人羅哩羅嗦地講解著。還說https://m.hetubook.com.com了一個不大好笑的笑話,那個電視台邀請來的嘉賓乾笑了兩聲,接過了他地話,「這段時間里莆陽陶然面對咱們順煙的防守一直沒什麼方法,這種自由球就是他們不多地機會之一。剛才咱們的五號真不該在這個位置犯規,這裏已經是歐陽東射門的有效範圍了——他要犯規的話,就該趁歐陽東把球趟過中線時就下腳……」
「那麼說還是有可能贏?」
「恩特里希。」
他說這些話時聲音不大,電視機里又一直播放著比賽錄象,豎起耳朵聆聽的兩個教練現在是恨不得衝進去關掉電視機,或者就乾脆讓那個廢話連篇地播音員永遠地閉上他那張令人討厭的嘴。
彭山沒吱聲。球員出身地他當然明白賀伯年這兩句不咸不淡地話意味著什麼:師承來曆本來就是主教練挑選隊員的一個條件,子弟兵使喚起來才能得心應手,半路出家地歐陽東連個啟蒙教練都沒有。更別提能和哪個名教頭能攀上關係——帶過歐陽東的教練里。尤盛的名氣最大,可曾經是國家青年隊主教練的尤盛為什麼會移民比利時哩?聯繫到種種傳聞。歐陽東是尤盛的得意弟子這種話不提也罷……
袁仲智的一隻手已經按到虛掩的房門上。可這段話和門縫裡能夠覷見的電視畫面又讓他縮回了手。他低垂下眼帘,不知所謂地搖搖頭,對著彭山苦笑一下,就準備和他地助理教練一塊兒離開了。
……成為陶然的主力?彭山差點就把這句話說出來。他苦笑著搖搖頭,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賀伯年的問題,更不知道歐陽東現在追求什麼。
直到下午的訓練科目結束,人們依然沒在基地里看見方贊昊和袁仲智的身影,渾身汗淋淋的隊員們拖著疲憊的腳步,拎著自己濕漉漉的球衣和散發著難聞氣味的釘鞋,並沒象往常訓練結束時那樣呼朋喚友,而是一個個沉默地離開了訓練場。
余嘉亮再沒吱聲。
他站起來,讓臉上帶出一些微笑,正要走進訓練場和東子打招呼時,眼角卻瞥見遠處基地辦公大樓前的兩個人影。是方贊昊和袁仲智……
「那咱們該怎麼踢?」
「要是讓你回到中路,你會怎麼樣去組織這場比賽?」
「足球是圓的,球場上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歐陽東的回答模稜兩可。
「恩特里希也在望小禁區前靠呀……」余嘉亮沒什麼底氣地為自己辯解。
彭山有些猶豫了。他佝僂下身子,兩隻粗糙的大手交叉地緊握著,大拇指慢慢地摩挲著食指的關節,細細地思忖著怎麼樣才能說動袁仲智。
哎!彭山把手裡地煙頭扔到地上,用鞋底狠狠地碾著。真不知道讓歐陽東成為陶然的核心,他彭山至多也就是在一旁提出一些建議,這事最後要由袁仲智來決定……
已經走下兩級樓梯的袁仲智突然煞住了腳,一言不發就轉身朝大會議室走去。彭山嘆了口氣,在心裏可憐那些在這節骨眼上觸霉頭的傢伙了,誰讓他們沒事找事,偏偏挑這個時間來惹惱袁仲智呢?但他什麼也不好說,只能默默地跟著主教練走回去。
彭山下了決心。一定要和袁指導好好談談,而且就在這一兩天里,不過現在他準備先和東子說幾句話,要是東子把前日比賽里發生的事一直擱在心裏,無論是對他自己還是對球隊都不好……
「東子哥,你不會真和德國佬說什麼吧?」會議室里突然傳出個年輕的聲音。
「你限制了我在邊路的路線,把我擠向中路;中路又有我們兩個隊員在活動,我不能壓縮他們地活動範圍。只好儘快地靠近順煙的禁區;你又阻擋了我突破線路上的變化,我只能找機會傳球;恩特里希在這個位置,我和他之間沒有傳球的可能;我們的中路隊友位置重疊,一個對手在我和他們之間就把他們兩個人的位置全卡死了,我只能護住球再想辦法;我周圍還跟著兩個對手,不。這個順煙後衛隨時都能過來,這就是三個——丟球只是早晚的事,能有個自由球就已經很不錯了……」
畫面上,歐陽東和余嘉亮連續兩次快速的二對二地小範圍交叉換位過人配合之後,歐陽東吸引住上來補和*圖*書位置的順煙後衛的注意,卻沒有繼續帶球向禁區邊線前進,而是用腳後跟把皮球朝旁邊輕輕一磕……可這很流暢也很隱蔽的動作卻讓體育場里的觀眾大聲哄鬧起來——余嘉亮已經擺脫了兩個對手的糾纏,快速地奔向禁區,皮球落在一個匆忙趕回來防守地順煙隊員腳下。
這個答案讓袁仲智的臉色陰沉下來。對於大會議室里錄音錄象設備地使用。俱樂部一向就有規矩,難道說有人敢違反這規定?
但是能不能說動袁仲智哩?彭山是一點把握也沒有。
場地上還有兩撥人。周景文在球場一頭給兩個守門員開小灶,球場的這邊,周富通、向冉還有歐陽東在賀伯年的指點下作著二對一的攻防訓練,甄智晃和勞舍爾坐在離他們不遠的草地里,一面看著他倆對抗,一面小聲地議論著什麼。
可他馬上又為自己的主教練以及俱樂部辯解:「我們現在還沒有奪取聯賽冠軍的實力。保住甲A的席位才是我們的當務之急;至於他進國家隊的事,我們會發動俱樂部地一切力量去為他爭取——談的主以他還是對俱樂部來說,成為國腳都是好事……」他的話越說越沒底氣。依陶然眼下的境況,歐陽東進國家隊的事都已經有些不可捉摸,他想成為國家隊主力,更是遙不可及……
歐陽東沒搭腔,隔了半晌才說道:「那是一年前的事了。」
賀伯年的話又讓彭山有些糊塗。這老教練繞來繞去的,到底想說什麼?
「看!」余嘉亮興奮地大叫起來,「我舉手了的,我那時的位置正合適,身邊一個防守隊員也沒有,為什麼你不傳給我?只要落點正,咱們就能讓他們忙乎一下,嚇他們一身冷汗也好!」
歐陽東又讓畫面定格:「一、二、三……你和我,還有三個順煙隊員,這麼小小的一塊區域一條邊路就堵了五個人,你怎麼接應?你這實際上是在幫順煙的忙——人越擁擠從容起腳傳球的機會越少,而且你扯到邊路之後中間就只剩一個恩特里希,這個時候即便我們有機會傳出好球,他一個人的力量也太單薄……所以我看見你靠邊,就從這裏斜插。這個時候,你為什麼也要跟著跑回禁區?」
半晌他也沒能尋思到一個行之有效地辦法。
他馬上改變了和歐陽東談談的主意,轉身急匆匆地走向辦公樓。
「你記得哪一場?」
「聯賽冠軍沒有指望,成為國家隊主力也靠不住,你說東子還能追求什麼?」
他使勁地搖搖頭,把這個可笑的念頭從腦海中趕出去。
余嘉亮小聲地說道:「我以為你要突破射門了。所以……而且都兩次二過二了。我想著你不會……」
「讓他成為陶然真正地核心吧。把他推到陶然的舞台中央去,讓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一個好球員,一個能夠改變比賽也能夠改變球隊的好球員。」賀伯年說道,「每天下午看著他練防守,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麼的難受……」雙手緊緊握著自己的大號玻璃茶杯的老人痛苦地咂著嘴,嘆息了好幾聲。「看著他在比賽里被局限在那麼一個狹小的範圍里無望地來回奔跑,我真想揪住袁仲智狠狠地捶打他一頓。他怎麼能這樣折騰人哩?」
余嘉亮卻象沒品味出歐陽東這話里的意思。只顧說下去:「東子哥,你說咱們下周遇見重慶展望,有希望嗎?」
歐陽東的話嘎然而止。他愣愣地盯著推開房門走進來的袁仲智和彭山。
他把手裡的錄象機控制板按了幾下,讓畫面定格在余嘉亮處在越位位置時的一剎那。余嘉亮懊惱地嘆息了一聲。
面對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歐陽東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慢!現在的重慶展望講究一個『快』字,快進快攻快退快守,咱們就應該『慢』,不是慢攻慢守,而是努力地控制住比賽節奏,讓重慶展望跟著咱們的步調走,用『磨』來消弭他們的士氣和鬥志——他們渴望再來一個十連勝,只要咱們守住,久攻不下時他們必然會產生急噪心理,這種急噪情緒肯定會讓他們犯下錯誤,而我們只需要抓住一次錯誤……」
歐陽東自嘲地一笑,說道:「……其實,我也就這麼一個比方,沒說真要這麼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