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5章 慶典麥芽糖

在農人補種的時候,瘟疫已經在蜀郡蔓延。
當南瓜藤蔓長到可以扎架子的時候,粟終於成熟,補種的菽也已經全部出苗。
這是個細緻活,動作稍稍重一點,就可能損傷粟株。
李冰用這些糧食以工代賑,難民也能盼望度過這個冬季。
清繼續去做生意,雖邀請了幾次朱襄赴宴,朱襄都直接無視了。
朱襄道:「真的?」
正好遇到豐收,為了振奮平民心神,李冰特意籌辦了大型新年祭祀。
不過朱襄還是扛著嬴小政回到麥芽糖攤位旁,給嬴小政買了一棍子麥芽糖。
因為要在南瓜之間種菽,朱襄將株間距離隔得遠了一些,中間種菽,菽還能給南瓜提供肥料。
那人苦笑:「但只種地,容易餓死啊。你看,如果我只種地,哪知道趙國有冬小麥?」
這時候的慶典表演,多是舉著火把,或者用草紮起各種不知道是什麼動物的小怪獸揮舞。
在跟朱襄入蜀前,他們還分各種學派,以儒家為最多。
憑空掏出糧食,老秦王不知道是會把他供奉起來,還是直接把他殺了。
嬴小政的臉色垮得更厲害。
一次兩次「行商帶來的」就罷了,次數多了,如小麥、水稻等現在已經有的種子還能矇混過去,其他沒人見過的種子實在是不好糊弄。
他在心裏哼哼,自己在夢境房間中可高大了,等他長大了,也要把舅父拎起來顛顛。
不過李冰沒有將這些話告訴朱襄。他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十分自然地接過了朱襄手中所有可能會讓朱襄為難的工作,自己去面對為了救下更多人而放棄的那些人的憤怒詛咒。
「哈?政兒,你這是暴殄天物。你不知道舅父是多珍貴的人才嗎?」朱襄半開玩笑道。
「早知道,舅父還不如就在咸陽呢。」嬴小政嘆氣,「雖然曾大父脾氣陰晴不定,至少舅父不用勉強自己做不喜歡的事。舅父,我開始討厭李冰伯父了。他如果不讓你暫代郡守,這些事就該由他來做。」
那人道:「趙國?什麼如何?」
官吏也是這麼想。
嬴小政努嘴:「巴氏,哼……舅父,你神遊什麼?」
朱襄道:「那不吃了?」
李冰連連道歉。
嬴小政道:「巴氏確實厲害。」收拾他們,夢中的自己花費了好大的功夫。
朱襄看著周圍人臉上的喜色,也不由露出發自內心的微笑。
大菽和土豆豐收時,瘟疫也終於控制住了——後世一支疫苗就能解決的疾病,在這個時代都是絕症。幾個月時間,得病的人困在村莊內全部病逝,傳染鏈條被徹底切斷,蜀郡大地的大規模瘟疫消失。
連嬴小政此刻都裝真小孩,睜大著眼睛說「舅父淘貨的眼神好厲害,我好想學」。
嬴小政對自家舅父刮目相看。
朱襄有點想揍嬴小政的屁股。
之後,嬴小政再沒提什麼貞婦不貞婦的事。
周圍人裝傻,朱襄也裝傻,就當自己矇混過關了。
朱襄道:「我之前聽說,邯鄲好像有點亂?把平原君都關起來了。」
「糖會黏在舅父頭髮上。」
朱襄不再詢問趙國的事,問了那人的地址后,帶著吃著麥芽糖的嬴小政離開,繼續逛慶典。
政兒是不是仗著舅母在這裏,他的屁股沒人揍,所以越來越囂張了?
疫區內是地獄,疫區外是人間。朱襄現在要做的,是保護人間。
南瓜的種植管理可以非常粗放,朱襄一教,其他人看一遍就能學會。
平原君和平陽君大概已經無事了吧?真的太好了。
直到明清時,秦始皇當世刻下的關於貞操的命令,才在世間橫行。
他說起自己種冬小麥的時。他想把冬小麥在家鄉推廣。等小麥成熟,他就把種子分給鄉里人。
「政兒,舅父要指導農耕,精力不足。你的算術好,救濟糧的發放由你負責。」朱襄道,「把你的算盤珠子撥弄起來。」
嬴小政含著麥芽糖的棍子,大步往前走。
當他得知朱襄做的一些「冷酷無情」的事後,十分後悔。
那人得意道:「別胡說,就是長平君!我家和趙國有親,我是商人,會運送蜀錦去趙國賣。」
何況他們與李冰的買賣做得雙方都有賺,並沒有特意壓價。李冰只是心裏稍稍憋屈了一些。
嬴小政身上的毛皮都是閑不住的李牧打的,都是後世說出來會牢底坐穿的動物。
李冰把口中的水噴了出來,差點把水杯摔地上。
朱襄覺得這件事很重要,睡前特意叮囑了一番,將來自己和雪去世之後,嬴小和圖書政不要徵發徭役給自己和雪修什麼紀念碑紀念台紀念宮殿。
南瓜植苗也很容易。田地不需要起壟,直接將田地劃分成間隔半米左右的土塊,進行平畦種植。
這還是朱襄第一次逛真正的祭祀慶典。
「回去洗掉就好。」
嬴小政臉色變幻了好幾次,生氣道:「有我在,舅母不需要依靠別人!」
這些弟子都不是後世留名的人,但朱襄從中發現了幾個人才好苗子。
清趕緊道:「民婦絕不會做此事!也會約束家中人不做此事!」
菽苗長出來之後,農人暫時稍稍閑了一些,朱襄終於可以做防治瘟疫的事了。
他想了想,道:「無論是蜀郡還是巴郡,都是秦國的郡縣。希望你們一直知道分寸。」
他騎著馬,沿著蜀郡地圖上描述的較大的村莊道路,儘可能地給他們贈送草藥,教導他們如何度過疫病。
他又安排了新的官吏負責稅賦徵收,不讓朱襄插手。這不是李冰擔心朱襄擁有太多權力,而是對友人的體貼。
反正別人沒見過南瓜,他說是什麼就是什麼。
李冰:「……令夫人很厲害。」
現在慶典,他十分奢侈地取了一些小麥芽,和粟米做成麥芽糖,在慶典上賣些錢,好買點蜀錦回去給家中妻女。
朱襄難得換了一身綢緞衣服,頭髮用青玉簪束起,抱著穿得十分喜慶的毛絨絨外甥,去看祭祀的表演。
比起整日讀書,去琢磨前人寥寥無幾的幾個字中有多少種意思,在公務中學習,才是嬴小政最喜歡的學習方式。反正就撥動一下算盤珠子,做些記賬,又不累,就當玩樂了。
他有時候覺得,朱襄和公子政真不像一對父子,倒像是兄弟或者友人。
在小商販攪糖的時候,朱襄把嬴小政放在地上,好奇地蹲在地上問道:「這真的是麥芽做的嗎?這個時候還有麥芽?我看蜀地也不常種麥子。」
洪災之後,因水源污染而造成的寄生蟲感染和痢疾,因濕熱蚊蟲過多造成的瘧疾和乙型腦炎,因房屋損壞而造成的感冒和中暑,因動物屍體和老鼠造成的鼠疫……
「如果你夫人知道你今日說的話……」李冰不懷好意道。
李冰捂著嘴使勁咳嗽:「你、你和他說這些幹什麼?」
秦始皇因為自己母親原因,對女子的貞潔特別重視,以表揚寡婦清為「貞婦」為由修築懷清台,所以懷清台又名「貞女山」,可以算作世上第一座「貞節牌坊」。
朱襄理直氣壯:「是政兒先問我。」
富戶豪強商量后,敲鑼打鼓要給朱襄送萬民書。朱襄反應平淡。
而清洗粟株是必要的事,泥土不僅會影響粟株穗子成熟灌漿,還含有大量病菌,不清理乾淨,就會讓粟株腐爛。
朱襄哭笑不得:「那沒有你,我也沒有離開趙國,成為貴族呢?」
嬴小政的身材本來就圓潤可愛,穿了一身毛絨絨后,完全變成了一個毛絨球。
「舅父,那邊又有人跳火把舞!」
那人道:「一年一次,賺的錢比種地強。不過地還是要種,秦法嚴厲,不種地,會被處斬。聽說在關東,普通人已經不敢行商,只有貴族能派人行商。唉,不知道蜀郡將來會不會也這樣。」
長平君朱襄道:「冬小麥中原早已有之,不是長平君找到的。」
就算大菽還沒有成熟,農人也可以采豆葉做羹,總比吃不知道毒性的野草樹葉好。
他沒想到,朱襄想得這麼多,做得這麼多。朱襄下的命令,讓許多他已經放棄的平民活了下來。但這些命令,都與朱襄的性情相悖。雖然朱襄說不用介意,他仍舊心中為此鬱郁不安。
朱襄道:「這樣啊,挺好。」
朱襄道:「你家在哪?我會種冬小麥,可以來教你。」
即便今年有洪災,有瘟疫,有許多人死亡,但活著的人仍舊能臉上帶著笑容,面向下一個新年。
別說先秦,就是宋之前,對女子貞潔觀念都沒那麼重。漢時更是恨不得下令讓寡婦一個都不準守節,全部給我嫁人生子去。
嬴小政抱怨:「李伯父,你知道這段時間舅父吃了多少苦嗎?怎麼快豐收的時候才回來?」
李冰捂著嘴使勁咳嗽。
只是蜀郡東邊丘陵地區的農人日子就沒有那麼好過了。丘陵的土壤層本就不太厚實,田地也很分散,大水沖刷之後,重新整備田地十分困難。
他接過了控制瘟疫的擔子,將指導收穫的事交給了朱襄。
山洪之後,還會引發山崩等次要災害。
和-圖-書區的慶典有踩高蹺、舞龍舞獅、秧歌隊等,這個時代,這些都還沒有。
蜀郡草木豐盛,三個月的時間,對成都平原的農人來說不算太難熬。
這慶典比朱襄去景區旅遊時要冷清不少。
朱襄在人群中護著矮小的嬴小政,舅甥倆穿梭在慶典密集的人群中。
無論是遊說富豪、律令執行還是指導農學,他們都做得像模像樣。
好幾個小孩子被戴著奇怪木頭面具的「巫師」嚇哭。朱襄逗弄嬴小政,嬴小政不僅沒哭,還要了一個十分兇悍的面具戴在臉上。
朱襄扯了扯嘴角:「真不是長平君……對了,趙國現在如何了?」
李冰離開前,以為朱襄頂多隻指導農人復耕。如果是普通郡守,做到這一點已經足夠了。
朱襄說完,還把嬴小政提起來顛了顛。
到了巴郡之後,李冰想要巴郡豪強借糧,也遊說了好一陣子。等他回來時,蜀郡飢荒都快結束了。
巴郡蜀郡雖然連在一起,但巴郡崇山峻岭,又剛遇到暴雨,行走艱難。
蜀郡種植的菽也是從戎狄那裡傳來的大菽,即黃豆,三個月就能成熟。
零散的瘟疫,會伴隨著每一代農人的生命一直存在,不需要官府特意去治理。
他已經認命。在自己長大前,舅父的友人們大概是不會給自己秦公子的基本尊重了。
嬴小政抱著朱襄的腦袋道:「我要給舅母買蜀錦!」
「政兒,人太多了,舅父還是抱著你吧。」
那人道:「我家種了麥子,能越冬的麥子,長平君在趙國找到的,叫冬小麥。」
嬴小政抱著腦袋嘟囔:「難道舅父你希望舅母再嫁?」
朱襄再次將嬴小政扛在肩膀上,一晃一晃繼續逛慶典。
現在他們都只稱自己是咸陽學宮學子,並在私下自稱朱襄的學子,朱襄讓他們做什麼就做什麼,似乎忘記了自己的派別。
戴著面具的嬴小政問道:「行商不務正業,還是種地好。」
朱襄道:「當然。」
蜀郡的原始宗教崇拜還存在。戴著奇怪木頭面具的人圍著火堆跳舞,也是慶典的重要節目。
嬴小政猶豫了一下,決定讓舅父回頭給他買麥芽糖。
朱襄又是慶幸又是遺憾。
他們很疑惑,便從官吏口中打聽原因。
朱襄哭笑不得:「政兒,在你眼中,舅父究竟有多脆弱?」
朱襄拄著拐杖,走破了好幾雙草鞋,巡視了幾個重要疫區,冷酷無情地派兵將疫區封鎖。
朱襄雖然下令官吏去山間預警,但一是官吏人手不足,二是農人不願意離開村莊,放棄田地,所以基本預警無用。
若是普通種植,這時候就可以直接下南瓜子直接播種。不過朱襄第一次種南瓜,穩妥起見,先育苗再移植。
「這裡是蜀郡,不是巴郡。如果你敢做這種事,我會依照律令,將你斬于蜀郡。」朱襄嚴厲道。
朱襄道:「確實容易,但難得逛一次慶典,大不了回去喝葯。要吃嗎?」
朱襄告訴她,土豆都已經種下,她想要購買,自己去找農人。但他希望清能用糧食換糧食,不要花高價從商人那裡購買,否則商人可能會搶奪農人的救命口糧。
人的雙手太小了,就能捧起那麼多東西,而且就算捧起了東西,也不能避免一些東西從指縫中流走。
朱襄在指導農人救災補種的時候,做了一些措施控制疫病蔓延。
嬴小政撇嘴:「舅父你曾經說自己不能掌兵的時候,也說過類似的話。但那時你說你不想做這樣的取捨,所以不能掌兵。我看真把你逼到那地步,你還是能掌兵。」
官吏言:「朱襄公說,此次洪災中死於洪水和疫病中的黎民超過五萬人,還有很多人根本無法統計。萬民書上說他救世濟民,他認為言過其實。」
戴著面具的嬴小政瓮聲瓮氣道:「舅父,你不是說外面的食物不幹凈,吃了容易腹瀉?」
沒有挖掘機,沒有現代醫療的支撐,遭遇山體滑坡基本就等於宣告死亡。
他在想,這次押送糧食的婦人清,可能就是後來青史留名的寡婦清。
朱襄對清的這點善意,來自對歷史人物的好奇。
朱襄十分乾淨利落道:「她可能會直接給我一巴掌。」
「啊,沒事,就是沒想到巴氏這麼厲害。」朱襄敷衍道。
現在豐收在即,瘟疫也沒有完全控制,朱襄有很多事要做,沒空和豪商推杯換盞。
清的事只是一件小插曲。
糖十分貴重,哪怕是麥芽糖,這一罐子賣完,也夠他扯幾尺蜀錦了。
他很期和-圖-書盼將來能在這些學宮弟子身上收穫意想不到的好感度禮物——能上好感度名單的人,都被系統認定會為歷史長河造成影響。
不過她面容堅毅,眼神自行飛揚,自有一番魅力,引得不少官吏頻頻看來。
朱襄摸摸自家胖外甥的腦袋。不愧是始皇崽,小小年紀就有卷王之姿。
大災后必有大疫,特別是夏日的洪災,水與火蒸騰中,滋生了無數的疫鬼。
蜀郡的冬季雖不比秦地和中原,平民也十分難熬。只靠著大菽和少許的土豆,不足以讓平民全活下去。何況還有許多田地和房屋被沖毀,根本無法補種的難民。
但他身邊的聰明人們,此時都像是突然變傻了一樣,朱襄說什麼他們就信什麼。
那人道:「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平原君請來了信陵君幫忙,現在叛亂已經平定了。」
沒想到,朱襄還懼內。
「政兒,那邊有麥芽糖,要不要吃?」朱襄表現得比嬴小政還興奮。
如果清在家中掌權后,繼續擴充兵力,讓巴郡只知道有一個叫寡婦清的女軍閥,不知道秦國國君。那麼她的家族會再次在秦始皇的厚賞中敗落。
沉穩的李冰也沒忍住,把毛絨球嬴小政抱在懷裡揉搓了許久。
那人失笑:「你連冬小麥是長平君發現的都不知道,還會種?」
此刻成都城內已經有了管理蜀錦的官吏,雖不叫「錦官」,但官府工坊出品的蜀錦也已經成為蜀郡最有價值的商品之一。
朱襄原本以為自己與清沒什麼交集,沒想到清主動來拜訪朱襄。
「巴郡押運糧食的是一位婦人,叫清。她來蜀郡接收我承諾的蜀錦。」李冰嘆氣,「巴氏比我想象中的還要精明,他們是純粹的商人,很難用道德道理打動,只接受利益。我承諾以後優先供應他們蜀錦,他們才送糧過來。」
朱襄將所剩不多的土豆安排給山間種植,除土豆外,其他需要補種的空地也如平原一樣,全部補種成了大菽。
他提了也無所謂,秦始皇都刻了石碑,天下人也沒誰理睬他。現在嬴小政也不至於再將自己對母親美好的期望轉移到清身上,自己舅母還在,去給清修懷清台。
清來拜見朱襄,除了仰慕的名聲,還想在朱襄手中討些傳說中能高產的土豆種子。
嬴小政把舅父的腦袋當鼓輕輕敲。
比如成都,在朱襄公布幾個對疫病勉強有用的藥方之後,富戶主動籌集草藥熬製藥湯,在幾處城門口分發,城門口聚集的難民居住地得病的人少了許多,沒有將瘟疫傳到成都城內。
朱襄道:「你知道分寸就好。」
朱襄嘆氣:「唉,政兒實在是太成熟穩重,讓舅父少了許多趣味。」
朱襄使勁揉搓囂張小胖墩的腦袋:「兔子被逼狠了還會咬人,何況人?你說什麼廢話。」
「等南瓜藤蔓長到三十厘米……一尺左右,就要開始扎架子,把藤蔓綁上去。」朱襄道,「看懂了嗎?」
不過他腿就那麼短,步子邁得再大,也不到朱襄半步的距離。
嬴小政用舌頭使勁舔著牙上的麥芽糖:「有點酸,不好吃。沒有舅父做的糖果好吃。」
蜀郡天高秦王遠的地方,成都城又十分繁榮,朱襄這才第一次逛到古代的祭祀慶典。
朱襄只能將注意力放在其他地理位置較好的村莊,能救助多少人度過災荒,就救助多少人。
洪災之後的一月,老天稍稍給了蜀郡黎民一些希望,天放晴了許多天。
朱襄利用那些看上去比較健康的難民以工代賑,修繕城牆和房屋,成都城難得在洪災后井然有序。
朱襄笑著揉了揉嬴小政的腦袋。
不過李冰帶來的糧食仍舊很有用。
朱襄道:「到時候我再教。」
嬴小政小胖臉臉色一垮:「非得午睡嗎?睡不著!」
朱襄驚訝道:「去趙國?路途這麼遙遠,你真厲害。」
李牧拿著紙筆記錄好朱襄說的話,道:「前期很簡單,扎架子和綁藤蔓還要你繼續教。」
朱襄帶著嬴小政旁觀了一天農人擦拭粟株。
嬴小政小聲冷哼:「清才看不上他們,清是貞婦!」
不過他雖然這麼想,卻不自覺地心甘情願地聽從朱襄的指揮,認真去做平時他不會做的事。
李牧學成后,就「轉職」成為屯田將軍,有些忐忑地拿著朱襄給的救荒南瓜種子,去軍屯田地種田了。
只有調集草藥稍稍起了一點作用,至少把幾個人群聚集處的大城池大城鎮的疫情控制住了。
但在天氣放晴的那些日子,朱https://www.hetubook•com.com襄得到多起山體滑坡,村莊被掩埋的報告。
秦國雖然正月仍舊是一月,但以十月為新年。
朱襄笑著道:「你不吃麥芽糖,那裡還有粟米粑粑,你要吃嗎?」
李冰道:「他問你,你就要回答?」
「睡不著也要閉目小憩。」朱襄道,「每日午間閉一會兒眼睛,身體也會輕鬆不少。多睡才能長高,你不想長高了。」
嬴小政努力吃掉糖,舔了舔嘴唇,才對朱襄伸出手。
嬴小政道:「就像我寫字用的紙一樣脆弱。」
始皇崽現在有了這樣的意識,待他成為始皇帝后,應該不會因為自己立下了堪比三皇五帝的大功績就大興土木了。
回去后,嬴小政對朱襄道:「農人真難,種地好累,糧食生長不易。」
嬴小政給了朱襄一個難以言喻的眼神,拉高被子,不想理睬莫名其妙的舅父。
農人們就蹲在田地兩側,一手握著水瓢,一手拿著破布條,全神貫注地清洗擦拭粟株,從晨光初現,到披星戴月,後世可以用洒水裝置,而現在一個農人一天處理完一畝地都難。
李冰最終與巴氏簽訂了官方的蜀錦定額販賣協定,才借到了這些糧食。
「如果我死了,雪如何生活該由她自己決定。」朱襄道,「若她遇上一個可以相互依靠的人,兩個人攜手共老,只要雪生活的幸福,我就會祝福她。」
嬴小政點頭:「沒問題。」
他們十分自信,這點囂張,不足以讓秦國花大力氣去與他們敵對。這就是強龍難壓地頭蛇。
「我心有愧疚,但問心無愧。」朱襄說了一句很矛盾的話,「為政者時常面臨取捨,我既然到了這個位置,就要承擔這樣的責任。」
富戶豪強嘆氣:「天災難擋,朱襄公何苦?」
李牧率領秦兵種植南瓜時,朱襄繼續指導農人在災后如何補救田地。
「不要。」
後世紙張普及后,彩紙可以給慶典表演增添許多色彩。現在服飾都得用布做,平民做不起。
民間,農人們也聚集在一起,為豐收舉辦了慶典。
他們沒有下地幹活,只是在田邊地頭觀看了一整日。觀看時,朱襄順便教導嬴小政水災后田地補救的知識。嬴小政與朱襄一起啃著夾了鹹肉的饃饃,喝著涼白開度過了這一天。
他很久沒有聽到趙國的消息。
朱襄是個取名廢,多用後世的名稱。他閉著眼睛瞎稱「南瓜」是吳越地區傳來的瓜,所以叫南瓜。因為成熟后是金色,又叫金瓜。
嬴小政生氣地給了朱襄一記肉乎乎小拳拳,轉身跑了。
現在清還不是寡婦,但因為丈夫體弱多病,所以代替丈夫打理家產。此次家中派她來蜀郡,看來已經認可她的才華。
育苗時不需要施肥,甚至不用澆太多水,只需要在土壤干透時噴洒一點水,一個月後,南瓜苗就可以移植了。
當丘陵地區的菽苗也長出來時,朱襄撫摸著菽苗,用粗糲的手抹了抹雙眼。
經過農人的努力,田地里多餘的水已經排出,淤泥和腐爛樹枝雜草被清理乾淨,農人們小心翼翼地清洗擦拭每一株粟上的泥土。
不過朱襄也認為,與其拘著嬴小政每日翻來覆去讀那幾本已經快被他背下的書,不如在實習中學習更有用。
「等下一次早春種植的時候,只需要在地里施足底肥,直接播種即可。」朱襄道,「南瓜很好養活。」
嬴小政放下叉腰的手,聳著肩膀道:「假的。不過我一定不會讓舅父做為難的事。」
這句話引得朱襄眼皮子直跳。他才想起來,秦始皇是歷史上第一個公開宣揚和表揚,下令要求婦人「貞潔」的王。
朱襄知道,巴氏如此逼迫蜀郡郡守,心中肯定知道李冰對他們有所不滿。清很聰明,應該知道他所說的「分寸」是什麼「分寸」。
他有小麥良種,有水稻良種。但在這個時候,農人只能補種三個月便可成熟的不挑土壤的大菽,才可能度過這次災難。
朱襄將南瓜子先用五十度左右的水燙將近一刻鐘,然後置於三十度左右的水中浸泡兩到三個時辰,讓南瓜子吸足水分。
農人不能離開田地,知道水源地被污染也無處可去,生火燒水對他們而言太過奢侈;一些農人太過飢餓,哪怕是腐爛的動物他們也忍不住去食用,官吏嚴厲禁止也難以監督到每一處村落;滅鼠和滅釘螺都需要耗費大量人力物力,現在農人沒空做這些事,而且對飢餓的他們而言,老鼠和釘螺都能成為果腹的食物……
不過這些規定https://www.hetubook•com.com在當世不符合時代現狀,即使秦始皇下了如此命令,命令也沒有得到執行。
嬴小政的語氣和眼神都太真摯,讓朱襄總感覺胖外甥在嘲諷他蹩腳的借口。
逼著一介郡守和他們做生意,可見巴氏在當地勢力已經強到了幾乎是土國王的程度。
咸陽學宮部分學子跟隨李牧一同進行農業指導。
聽聽這是什麼話,舅父你的趣味難道是看我被嚇哭嗎!
系統給朱襄提供的南瓜種子,直接是已經處理好的南瓜子。一份南瓜子,就是一整個南瓜里籽的數量。
菽成熟後補充一點糧食,南瓜和土豆成熟之後再補充一點,農人需要熬過的飢荒時間又短了一半。
至於清能不能聽進去,他就不管了。
「那你就快快長大,舅父很期待那一天。」朱襄把嬴小政扛到肩膀上,「走,今日舅父有空,陪你逛街。」
他們的食物不多,秦國也沒有因為洪災給他們減稅。但他們仍舊很開心地敲鑼打鼓,唱著當地方言的山歌,為豐收而喜悅。
「等我把糖吃完。」
朱襄嘲笑:「那你還吃得歡。」
朱襄道:「買!」
比如教導農人如何識別乾淨的水源,比如焚燒腐爛的動物,比如滅鼠和滅釘螺,比如籌集可能有用的草藥……但這些都是杯水車薪,見效甚微。
咸陽氣氛較為壓抑,秦王不喜歡民間出現太過鬧騰的慶典。秦人都在努力耕種,不敢有娛樂活動。
嬴小政叉腰道:「我坐擁天下人才,沒有舅父輔佐也沒問題。」
城中有富戶施藥,朱襄將視線投向了村莊。
如果給他一萬個大南瓜,他就能將南瓜用於救濟災民。但他能找到借口突然拿出南瓜子,卻找不出借口突然拿出大南瓜。
「好,我們去看。」
朱襄就這麼忙碌到十月,大菽即將成熟,土豆花朵即將凋謝,南瓜藤也已經爬滿了支架,李冰終於回來了。
在邯鄲的時候,趙國因為趙惠文王病逝,又連年征戰,沒有空閑去舉辦慶典。就算舉辦了,朱襄也不願意去擠,怕遇到了貴族,招惹是非。
嬴小政掀起面具,嫌棄地咀嚼有些粘牙的麥芽糖:「難吃。」
李冰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沒關係,你可以坐在舅父肩膀上吃。」
他連救援都沒辦法派出。
「每日按照舅父給你的日程表,勞逸結合,每日休息充足,斷不可勞累。」朱襄叮囑道,「若我哪日聽說你不按照日程表休息,你就繼續每日關在屋裡聽人念書。」
朱襄輕輕敲了一下嬴小政的腦袋:「你管天管地還要管別人家的女子嫁人?富裕人家的女子守得住家產當然可以不嫁人。若是貧苦女子丈夫死了,自己一人活不下去,難道就為了一個『貞』字等死嗎?」
……
朱襄覺得,懷清台可能會沒了,懷舅父舅母台估計有可能會出現,希望政兒不要太大興土木。
其實朱襄拿出南瓜子的借口也很蹩腳。
嬴小政木著臉。
清長得並不算好看。她走南闖北,還要巡視家中礦藏,日晒雨淋中皮膚較為粗糲,並有些許斑點,衣著也較為樸素,不戴會阻礙行走的飾品。
南瓜只需要施腐質綠肥即可,後期追加糞肥。
會稽刻石上,還有秦始皇頒布的「倍死不貞」,逃嫁之婦「子不得母」等對女子貞操十分嚴苛的規定。
朱襄無語。自家政兒小小年紀就染上了甲方的壞毛病,換了幾個版本,「就要第一版」是吧?
尋常孩童,此刻精力都用於玩鬧中。嬴小政認為自己已經過了喜歡玩具的年齡,應該把輕鬆的公務當作玩鬧。
這個時代的「寡婦」並非後世的含義,不是所有失去了丈夫的女人都叫「寡婦」,而是「女子年六十以上毋子男,為寡」。所以當寡婦清去拜見秦始皇的時候,已經年逾六十,比秦始皇大近二十歲。清現在的年齡,和朱襄差不多。
「唉,我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小胖墩被舅父挼得腦袋一晃一晃,「我長大后,什麼都不讓舅父做,舅父只需要享受榮華富貴。」
李冰休息了幾日,也重新扛起蜀郡郡守的重擔。
「長出來就好,長出來就好。」朱襄的手指間老繭輕輕在菽苗上拂過,「菽苗長出來就有希望了。」
他沒想到,舅父原來也能狠得下心。
也來參加新年祭祀的李牧把毛絨球嬴小政拋起來又接住,難得玩心大起。
天災之威,人力不可擋。而且那些庶民就算沒有天災也不一定能活下去,朱襄公身份尊貴,大可不必為死掉的庶民鬱鬱寡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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