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谷添對這傢伙能不能拍到素材都存疑,畢竟設備太少,拍攝的範圍也小,森林的小路多,誰知道狼群會不會聞到氣味后拐道而行。
「待會我發幾本書給你,說不定對你有幫助。」
溫柔熾熱的夏風吹過峽谷,狄遠恆聽見自己的心在胸腔中怦怦跳動,他回想起自己弟弟和狗的相處,心裏想,這個理由確實很充分,而且足夠浪漫。
狼、狗和人,他們找到了彼此,註定天生一對。
「當然有。」外公坐在沙發,摸了摸小外孫毛茸茸的腦袋,「經費雖然不多,但還是夠用的,我前兩天還看到一條同行的新聞,他們可比我們慘多了。」
森芒拿的筆是油性筆,外公拿著一次性酒精棉片,看他哪個字寫錯或是寫不好就抹掉讓森芒重新寫。
他想起放在客廳中書本的那句話。
狄遠恆也隨著他的視線看向天空,想起了自己放在柜子里的單反,自己拍攝的照片能登上出名雜誌確實是一件特別有成就感的事情。
*
「寧願前期多費點功夫,也不要後期費錢。」
「要是他們同意了,我們這兒的經費就充裕了,還有有經驗的製片人和攝影師會加入我們,說起來,我一直為誰來說解說旁白的台詞而苦惱。」
隨著自動化信息化技術發展,野生動物監測也有很多新技術運用到實踐中,包括紅外相機拍攝動物夜間行動,GPS追蹤技術定位動物坐標和DNA條形碼技術。
「當然可以。」胡谷添很高興有對攝影感興趣的年輕人給自己來詢問自己,「國內紅外相機監測已經搞了很多年了,前一段時間還出版了影像專輯,我買了兩套回家收藏。」
忽然一隻灰褐色的野兔從灌木叢蹦了出來,幾步闖進了紅外相機的拍攝範圍內,它抬頭對上了幾個人類的目光。
「想要拍到狼,相機的位置就要仔細放置,它們說不定會走得很快,不會停下來等你幾秒給你拍照。」
「胡老師,你在找什麼?」狄遠恆問。
「要筆直,不能寫成波浪線!」
「這隻兔子太年輕太魯莽了,後腿的肌肉還沒長好,很容易被捕食者吃掉,再加上現在大白天的就敢出來晃蕩,幸好今天遇到的是我。」
誰能不嫌你貧窮,不嫌你醜陋,不嫌你疾病,不嫌你衰老呢?誰能讓你呼之則來,揮之則去,不計較你的粗魯和無理,並無休止的遷就你www.hetubook.com.com
呢?除了狗還有誰呢?*
夏天的陽光總是那麼充足,這點很好,胡谷添很滿意,這意味著拍攝光線充足。
他丟下正在寫的腳本,摸了摸那塊斥巨資購買的間諜大石頭,問旁邊的可憐的學生柏永航,「你想好論文的選題了嗎?」
這是門長期的功課,指望不了今天速成。
「中途因為沒信號攢了幾個月的簡訊全發到了信箱中,跨國長途簡訊每條五塊四,每天四條,一共四個多月,那個巨額的花費賬單逼得團隊網路眾籌。」
「毛茸茸的哺乳動物明顯更可愛,這個問題就讓研究爬行和兩棲類的人苦惱去吧。」
沉重的心情是會傳遞的,柏永航兩眼無神直勾勾地看著面前的資料,他這段時間都在補課,他以前研究重點主要是昆蟲,而非哺乳動物,要重新學的東西很多。
「胡老師。」狄遠恆問道,「為什麼拍攝的對象一定要是狼呢?」
想想也知道出片效果扛扛的好。
一張嶄新的葡瀘山地圖放在了桌面上,森芒對比著自己手頭上被疊得皺巴巴的地圖往上面標註哨所地點,時不時還要眯著眼思考自己之前寫得歪歪扭扭的字到底是什麼字。
「這對拍蛇是不是沒啥效果?」狄遠恆開玩笑道。
「在狼群之中,所有成員聽從經驗豐富的頭狼指揮,頭狼作為大家長以身作則承擔責任,做出有利於族群的決定,享有至高無上的尊重,同時狼群緊密協作、令行禁止、互幫互助,在草原上狼群的通力合作可以獵殺幾百斤的野牛。」
充足的光線可以將它們細微的神態和動作展現得淋漓盡致。
有的時候一連寫三五遍還是醜樣子,外公不得不翻出手機找端正的硬筆書法體給他對著寫。
胡谷添邊說邊清點著手頭上的物資,採集樣本需要用到的採樣盒和密封袋,驅蟲驅蛇葯,幾個追蹤器,數量不多的紅外相機,兩台攝影機,一台無人機和最後的大石頭間諜攝影機。
「別隔岸觀火笑別人,我們也火燒眉毛了。」胡谷添說,「我算了一下接下來的行程食宿和需要配備的物資設備,雜七雜八算下來,我都想立馬回局裡向領導賣慘要多點經費了。」
森芒甚至沒有背他的小背包,狄遠赫幫他背了,反正身上已經負重十幾斤了,不在乎多這一個小背包。
胡谷添在哨所中和_圖_書放好設備之後,就打算在狼群經常經過的森林之中安放紅外相機,因為數量並不多,所以每個的位置都要再三琢磨。
多多少少都算上的話,幾十斤是肯定有的。
「雖然第一眼看上去,黑猩猩比狼看上去更像人類,但是靈長目雄性不會照顧後代和年老的同類,人類和狼群是如此相似。」*
提起這個新聞,外公忍不住樂了,「西伯利亞的猛禽研究所在草原雕上放了追蹤器,每天發送4條簡訊,通訊公司會收取費用,結果其中一隻雕從亞洲飛去了非洲。」
在峽谷附近離得比較近的兩個哨所,兩者相隔不遠,但都比較小。
「連續3張拍照和15秒錄像。」胡谷添吹了吹相機鏡頭上的灰,「設置模式是被動式,當恆溫動物的體溫和環境溫度產生溫差,就會觸發相機拍攝。」*
延長的峽谷和蜿蜒的河流都沐浴在陽光的照耀之下,灌木長在山脊之中,山連山,山迭山。
外公看著這分量不輕的行李,想了想待會要走的路,「我去叫上阿赫阿恆來幫忙,這樣每個人的壓力沒這麼大。」
狄遠恆嚇了一跳之後向它吹了聲俏皮的口哨。
「謝謝你胡老師。」柏永航拍了拍自己的臉讓自己振奮起來,被論文支配的恐懼又從心中湧起,但有希望的痛苦總比永無止境的黑暗好,他也算找到新的方向了。
「……畢竟人不是萬能的。」外公難得留意了好友的口音,頗為認可,「電視台那邊怎麼回復?」
首先,研究經費並不多,要做的精細模擬的話,經費經不住這麼燒,最後的結果可能也是製作出來一隻丑狼。
麥克白在今天終於被允許出門了,它歡呼地撲出了大門,跑出老遠的距離后終於察覺自己的小主人根本沒跟上,又夾著尾巴跑到森芒蹭他的大腿。
「不過如果讓我的塑料普通話上場的話,收視率一定會大跌。」
「謝謝你小芒果。」胡谷添說,「你有這顆心我已經很高興了。」
胡谷添甩甩手中的灰塵,「一般野兔會是在黃昏或者凌晨活躍,這個時間段比較安全,大不列顛有句俗語叫三月的野兔,意思是兔子交尾時,雄兔會忘了自己有多弱小,它們為了求偶會用後腿踢敵人,猛一點的兔子會把敵人蹬出血。」
*
「相機拍照方向要和狼的行走路徑方向一致,而不是垂直,相機放太高太https://www•hetubook•com.com低都會影響拍照想過,而且不能放得太明顯。」*
想要多聘一位攝影助理幫忙,又窮,聘不起有經驗的。
「糞便確實能研究很多東西,食性分析、腸道寄生蟲、種群數量、群體遺傳學都可以,是個不錯的想法。」胡谷添鼓勵道,「你有很長的時間來完成,也不用太著急。」
森芒早就不知道跑哪裡去了。
胡谷添苦惱地嘆了口氣,經費方面他在努力爭取和協調中,但無奈撥款並不多,只好能省則省,把好鋼用在刀刃上。
標註地圖結束后,幾個人圍著地圖同時看著屏幕上狼群的大致坐標,分析著決定在哪個哨所安放物資,和決定在哪裡放置紅外攝像機,以便監察狼群夜晚動向。
如果說找一個展現葡瀘的動物,可以是野兔、山鷹或是狐狸,為什麼非得是才遷徙過來不久的狼群?
其他人在附近走走觀察地形地勢,尋找著棲息在這裏的野生動物。
「現在狼群主要活動在山脊和溝谷之中,那邊食物挺充裕的,野兔野鹿都能找得到,我們得在附近找個地方放置我們的物資和設備。」
這一整天眾人都忙活在安置紅外相機和住宿地點了。
「很難想象,狼群會照顧年老或者生病的成員,直到它們康復或者死亡。」
胡谷添很想把能安排的都給自己的團隊安排上,可惜資金不足,只能克服困難,努力上路。
「太明顯萬一被動物弄壞了沒法找賠償,耗精力不算什麼,主要是耗經費。」
所以森林必須放置一些。
「找狼的腳印,腳印多就意味著狼經常活動經過的路,它們一定會進森林找吃的。」胡谷添指著地上的痕迹解釋道,「這裏附近有野兔狍子和野豬。」
森林是它們覓食的場所,一般野生動物會喜歡在森林邊緣附近活動,林緣附近地形開闊,同時也具有一定的隱蔽性,遇到危險往森林里跑活下去的機會也大。
「有這麼誇張嗎?」胡谷添苦笑道。
「真遺憾。」外公嘆道。
胡谷添說,「因為狼和人特別像,我在它們身上看到了人類自己。」
「所以。」胡谷添比對了樹木之間的距離和高度,終於找到了一個合適的地點,「這棵樹粗些,就算颳風下雨也不會倒,從這個角度拍過去既能清晰地看到這片小空地上的動物,又沒有多餘的樹葉阻擋。」
光線對於拍攝來說https://www.hetubook.com.com是絕對不可忽視的一個重要元素,為什麼非洲野生動物的影片都在東非空曠大草原上,原因很簡單,大象、犀牛、長頸鹿都在明媚耀眼的陽光下漫步。*
「沒錯。」胡谷添揚了揚眉頭,拍拍狄遠恆的肩膀,「冷血變溫動物暫時不在考慮範圍內。」
「有好幾張照片還印在了九州地理雜誌的內頁,哪天有空我回家帶一本給你看看。」
至於為什麼不採用攝影間諜狼,原因其實很簡單。
現在讓他頭疼的事情不止這一件,他這幾天和同僚們翻看完所有關於狼的資料,其他人想要從學術的角度來研究這個狼群,而自己卻是想弄一個狼的科普紀錄片。
森芒抱著沙發上的小方枕,看看各有憂愁的眾人,用他還沒變聲的童聲提出建議,「我可以說旁白。」
柏永航抓亂了自己的頭髮,「我在想能不能從它們的糞便入手,畢竟糞便是非損傷採樣,比較方便。」
「你保持這幅苦惱的表情已經保持好幾天了。」旁邊的研究員常文雪說道,她是這個團隊中為數不多的女性,她調侃道,「要是你再多保持這個表情幾天,大家都會懷疑你做了半永久眉間皺紋。」
外公難得在這一刻懂得了自己妻子的苦處,文化教育真的很有必要,不說一定要把字練成是大師寫的那樣,至少也要自己能看得懂,別人看得不費勁。
夏日之中,蟬還在聒噪地鳴叫著,已經一兩個星期沒有降過雨了,森林中的落葉堆了厚厚的一層。
「所以人類沒有接納猴子,反而接納了狼進入我們的生活。」
最後外公不得不自己親自做示範,雖然他寫的字很一般,但能看得過眼,他重新拿了一份新的地圖一筆一劃教森芒。
主題還未確定,腳本還沒開始寫,鏡頭順序沒安排好,科普解說詞也沒想好,胡谷添自己一個人當製作人、攝影師、總導演,說不定還要兼職解說員和剪輯師。
「晚上的時候也能讓人在裏面休息。」
胡谷添惡趣味地拽拽它的短尾巴之後,笑了好幾聲后把它放回了灌木叢中,「我不吃兔肉,但是我真的喜歡抓兔子的感覺,回家找媽媽吧。」
「寫字要一筆一劃端端正正,橫比劃不要什麼角度都有。」
常文雪也笑了,「這個新聞我聽完笑了半天,還不止那隻呢,給動物眾籌充漫遊費聽著好笑,但要真放在自己身上,可能已經哭出來m.hetubook.com.com了,果然還是搞通訊和電信行業賺錢。」
狗狗們跑著過亂石叢,一路跑過森林,森芒吹著哨子在後面尾隨。
「裏面的照片拍得很棒,拍到很多珍惜少見的動物,那种放松的形態和背後秀美的景色是動物園裡很難拍到的。」
國外製作的有部北極狼紀錄片之所以間諜成功,是因為一隻狼媽媽向它撒尿讓它身上有了氣味,所以它才能成功加入狼群。
狄遠恆本身對攝影就有些興趣,他沒接觸過紅外相機,對這個要綁在樹上的迷彩相機非常感興趣,擺弄了好一下。
「……」狄遠恆覺得這話聽起來很有苦中作樂的意味,他擺弄著手中的紅外相機,「它怎麼設置,能拍的清晰嗎?」
胡谷添又沉重地嘆了一口氣。
「話不相瞞,我還問過電視台想不想和我們合作一起出部科普生態紀錄片。」
他希望最好是在拍攝期間能取到材,但這個純粹靠運氣。
其次,就算做出來了,其實這隻間諜狼可能也活不久,因為狼是一種有等級秩序和家庭觀念的群居動物,成年狼會殺死陌生的狼崽,以保證族群的安全。
兔子剛落地咻咻撒腿就跑沒影了。
「他們沒同意,說這個季度的節目計劃已經安排好了,很難抽出人手過來。」
峽谷中傳來葡子江流過礁石間的淙淙聲,風吹過森林的邊緣發出的颯颯聲,狄遠赫抬頭看到了山嶺間裸|露出灰撲撲的岩石。
自己也聽過好幾節攝影培訓班的課,說難也不難,說簡單也不簡單。
「來了!」狄遠恆趕緊把拉遠的思緒收回來,「相機參數要怎麼設置?」
說著,胡谷添站起身看著地上的雜草和青苔,又抬頭看看湛藍的天空,「真希望有天我的作品能登上地理雜誌的封面。」
這個想法所意味的工作量並不小,即便自己僅僅只想做60分鐘以內的科普。
「哎阿恆、阿恆!」胡谷添叫了好幾聲才把狄遠恆叫回神,「幫我按住相機,我把它固定在樹上。」
兔子東跑西竄想要跑回灌木叢里差點就可以成功逃脫了,被胡谷添攔住去路,一隻手從背後提起兔子的後頸,被迫恥辱地拎到相機面前拍下丑照。
兔子瑟瑟發抖,尖叫地掙扎了幾下,發現沒用之後停止了尖叫,屏息不動,兩隻長耳朵緊緊貼到脊背上,瞪大了眼睛四處張望。
狄遠恆能清晰地看到它小小的三瓣唇緊張地一直在抖,他忍不住拿出手機留影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