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種神奇的藥水，能治所有的病。」小朋友驕傲地介紹。
烏恩臣低頭看著盆里渾濁的水，很顯然由泥土和碎了的草屑攪拌而成，老天，如果仔細看還能看到水面上溺水的螞蟻。
她已經對這種事情習以為常了，拿出奶瓶往裡面倒了勺奶粉開始泡奶，時不時回頭看眼自己的小兒子。
「走到哪裡算哪裡。」狄遠赫說，「我和我弟弟都不介意睡車裡。」
「哥，表現得靠譜點行嗎。」
雖然飯有點冷了。
「烏恩臣。」年青人說。
年青人靠回摩托車上，狄遠赫站到他的身邊問他，「這群馬都是你的嗎？」
但氈帳里的人感受不到陽光的照射。
「媽媽很快會回來的。」狄遠赫在努力地讓弟弟平靜下來，但弟弟一直在用盡全身的力氣撥開他的手，晃動的腳好幾次踹到了肚子上。
「阿因交給你了。」
森芒感受著手裡陌生的觸感，與小馬駒對視。
「……等會。」狄遠赫察覺到不對，「你同學說你上課看漫畫，不是數學課看的嗎？」
「哎等等，你什麼時候回來的？」烏恩臣很慌張，「別走啊，你不能讓我一個人和他待在一起。」
「喂！」烏恩臣被人揭開傷疤，臉漲得半紅，「不是說好不提這事的嗎。」
於是森芒看著他哥腳步一拐，走進了新華書店，再出來的時候手裡多了本課本和練習冊。
二十幾匹健碩的駿馬在路邊漫遊吃草，有些交頸佇立，一個身穿深藍色牛仔褲、肩扛長木杆的年青人靠在摩托車邊刷著手機。
這裡是草的莽野，天似穹廬，山嶺和草原連成一色，烏黑的柏油馬路在起伏的綠色海洋上延伸，一眼望不到盡頭。
年青人揮了揮手示意森芒來自己的身邊，然後拉過男孩的手，讓他的掌心貼到小馬駒的前額，順便往男孩的另一隻手裡塞了個蘋果。
「懂了。」狄遠赫理解地點頭，「來瓶可樂嗎？」
「所以讓人更好奇了。」森芒認真地點頭，看向他哥，「你不好奇嗎？」
吃完飯後烏恩臣看了幾眼這兩位旅客，「今天晚上住哪有計劃嗎？」
狄遠赫絕望地按住了自己的太陽穴。
「等他哭累？」狄遠赫也沒轍，「問我也沒用，他連和-圖-書抱抱都不要了，我現在肚子有點痛。」
年青人抓了抓手臂，有點尷尬，「因為開摩托方便，加一箱油跑一個星期，最重要的是公路旁邊有WiFi信號。」
這個時候還不到旅客最多的時候，車子暢快地在馬路上暢快地開了幾十公里，沿途的地貌和植被在發生明顯的變化，目力所及之處草海漫坡。
「我媽在附近開了間民宿。」年青人開口邀請，「你們要是願意的話可以和我一起。」
「想要來點酒嗎，冰箱里有啤酒，度數不高。」
「阿芒你在外面等一會，不要走開。」狄遠赫交代自己弟弟。
「因為他說他在做能治所有病的葯。」森芒告訴自己哥哥，「我想知道是怎麼做的。」
「媽媽？」森芒抬頭問哥哥。
「媽媽不在！」森芒焦急地說，他四周看了一圈，還是沒有找到熟悉的身影，狄遠赫覺得那一刻他弟弟的世界可能崩潰了，眼淚迅速從眼睛里流了下來。
「謝謝。」烏恩臣強行在臉上擺出笑容，「不過，這是什麼？」
回家是不敢的了，一回去肯定會被扣留並加以處罰。
「我去久了點。」媽媽拿著兩罐奶粉走了進來，「聲聲睡得好嗎？」
「嘿，來旅行的？」年青人沖他打了個招呼，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一下自己的馬群，「我以為你們一開車門就會抬出長槍短炮來擺pose拍照。」
那時的陽光和現在一樣明媚。
他們面對著邈綿碧草享受了這頓午飯。
「也是。」烏恩臣嘆了口氣，「感情這東西真難搞。」
他目光掃了眼年青人身後的摩托，忍不住發出疑問，「為什麼不直接騎馬？」
「它是馬群里最溫順的小馬，你可以試試喂喂它。」
他哥沉默了一秒，「你知道這種葯不存在的對吧？」
狄遠赫放慢了車速，陪著弟弟欣賞沿途的風景，視野開闊舒暢，這個季節的草長得挺旺盛的，一片青綠的景象。
「但不要害怕，醫生會幫我們解決問題的，知道嗎？」
他看了眼外面，距離離得有點遠，亞歷山大趴在旁邊暖洋洋地曬著太陽，兩個小朋友湊在一起背向著他們，不知道在嘰嘰咕咕討論些什麼。
哨聲一響，牧羊和_圖_書犬咻的一聲飛奔出去，羊群擠成一團朝著主人指揮的方向走去。
「不是，是我鄰居的。」年青人擺擺手，「我是個自由職業者，偶爾會幫他幹些活。」
「你是個好哥哥。」烏恩臣目光無神，「幸好我小侄子對你弟弟很感興趣，我真的不想一個人面對我侄子，他是一個對世界充滿了好奇心的四歲惡魔崽子。」
狄遠赫剛想把午餐遞給弟弟，結果發現人根本不在自己旁邊。
「不會拍照，就是過來旅行的。」狄遠赫笑了下，拿出了準備好的午飯。
白色小馬駒的睫毛也是白色的，像翅膀一樣扇眨著，它的眼睛比黑珍珠還要黑。
這個天真誠實的承認讓在場所有人羞愧，雖然這句話現在很難再從弟弟的口中聽到了。
*
說完她摸了摸表侄的腦袋，「乖乖地跟著表叔知道嗎，姑姑很快回來。」
「不了，我怕我弟弟聞出來。」狄遠赫拒絕了。
現在計劃大變，旅行的開始要從收集物資開始，第一個地點購物中心。
弟弟還明晃晃地穿著藍白相間的校服，縫在衣服上的校徽生怕其他人不知道他來自哪個小學。
「你應該試試。」他補充道。
兩個人在有一話沒一話地閑聊，門外的兩個小崽子背著他們蹲在一起，一切看起來都很正常很安靜。
「別瞪我。」狄遠赫晃了兩下手中的書，「王命不可違。」
「聽起來是睡得不好了。」媽媽無奈地嘆了口氣，「怎麼又哭了，愛哭鬼。」
如果不去，他們連替換的衣服都沒有。
森芒原本只是去吃個飯，所以身上啥也沒有，只帶了個人。
「它們讀起來是一個音。」狄遠赫笑道。
「而且精力多到可怕，明明我吃的飯比他多！」
「不是同一個姓？」烏恩臣問，「我以為他也姓狄。」
烏恩雁滿意地驅車離去。
他哥也好不了多少，帶了狗子和錢包就出門了。
最怕空氣忽然安靜。
他靠在哥哥的腿上打著瞌睡，平常都要睡接近兩個小時的覺，結果那天沒到一刻鐘就醒了，醒來只見到兩個哥哥，不見媽媽。
「現在怎麼辦？」狄遠恆絕望地問他哥。
外婆的語氣要比外公溫和得多，提醒他在玩的同時別忘
ｗｗw•hｅtｕbｏok.cｏm.coｍ了給弟弟念念課文，自己好不容易讓他的語文分數邁過60分大坎，要是一朝回到解放前，事情就沒得商量了。
一匹白色小馬駒聞聲嗆了兩聲鼻響，往他這兒奔來，親昵地用鼻子蹭著他的胳膊。
「鄰居阿叔開車送媽媽去了人民醫院。」他的妹妹烏恩雁小跑了過來，身後還跟著一個四歲大的小男孩，「表嫂生急病要做手術，我不放心，待會也要跟去看看。」
他控制不住目光三兩次在森芒身上轉。
烏恩雁挑眉，拿上了車鑰匙，「這就是婭婭姐甩了你的原因。」
「溫臣？」
「我不是。」小朋友被哥哥抱下了床，抹掉臉上的眼淚，跟著媽媽走到了廚房，「你走了！」
接是不可能接的，天高皇帝遠，受罰的事以後再算，說不定時間一長外公的火氣會消大半，事情更容易應付，先享受目前的快樂再說。
亞歷山大跳下了車，森芒緊隨其後。
然而他的想法不會實現，亞歷山大不會去牧羊的，因為家裡沒錢買羊買草場。
烏恩臣頭痛地按住太陽穴，轉頭向站在後面的狄遠赫揮了揮手，「先登記身份吧，待會我帶你們去你們氈帳里。」
小朋友指了指自己，小聲詢問，「我呢？」
窗外是晴天，老天爺很給這次即興旅行面子。
妹妹翻了個白眼，「他只是個孩子，你的親表侄。」
「誰叫你太差勁。」妹妹半點沒留情，「客人你自己照顧，媽媽囑咐你讓你別忘了之前來的客人，他們可能會有需要。」
「媽媽呢？」森芒哭著喊道，然後拚命在哥哥的懷裡掙扎，「媽媽！」
小朋友害羞地點點頭。
但這裏不同，狗子才是主場。
「媽！我帶客人回來了！」烏恩臣走進氈帳內，朝里喊道，過了一會沒聽到人回應，「媽？」
「……」
坐在後座的弟弟即使沒看到臉上的笑容，也能感受到內心的愉悅。
烏恩臣心很大，「阿因你們兩在門口玩就行了，不準走太遠。」
「你們不能這麼對我。」烏恩臣全身上下寫滿了抗拒，「不如這樣吧，我代替你去醫院看表嫂。」
小朋友和狗子直勾勾地盯著正在休息的馬群。
在逛街逛到一半，他還接到了來hetubook.com.com自外婆的信息。
然後他看著森芒把頭埋到被子里，嗚咽了幾聲，然後抬起頭沒再睡覺，一副悶悶不樂的表情，無論哥哥說什麼都不理。
「馬喜歡人摸它的前額，不要怕。」年青人鼓勵道。
*
安靜到有點古怪。
距離越來越短，一個白色塑料盆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年青人心得意會，吹著聲口哨，「二駿！」
「一開始是，後來爸媽離婚了。」狄遠赫說，「不過我還是他哥。」
「我只是暫時離開一會兒，現在不就回來了嗎？」媽媽彎腰把小兒子抱到懷裡，拿了條幹凈的毛巾擦著他的臉，「看看你，又哭了，真是個愛哭鬼。」
狄遠赫一口氣買了夠他們一個星期不洗的衣服，他坐在方向盤前，降下所有車窗，清新的空氣縈繞在他的鼻尖。
年青人聳肩，「沒辦法。」
史努比對他不起作用。
狄遠赫瞥了一眼無辜站在一邊的弟弟，低聲問他，「為什麼你不阻止他？」
剛好到了該吃飯的時候，狄遠赫停下了車，喊弟弟和狗子下車放鬆下，一起吃頓午飯。
但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
「等一下！馬上就好！」小朋友的語氣充滿不正常的興奮。
「媽媽！」小朋友哽咽著，眼淚再次從眼睛里湧出來。
「你學到第幾單元了？」
其中多看了眼車門，上面被狗子抓出幾條痕，很好，提醒他要去寵物店買防抓保護墊和寵物車載安全帶了。
接下來他們發現要面對的問題沒有那麼簡單，因為他們出門時誰也沒想過要去旅行。
這一個小時是狄遠赫過得最漫長的一個小時，僵硬的氣氛從門被打開的那刻瞬間化解。
天空是可愛的蔚藍，幾乎萬里無雲，只有幾朵像膨脹的白色棉花糖的雲遊盪在天邊，太陽釋放著明亮耀眼的光線。
這種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烈，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孩子靜悄悄，必定在作妖，烏恩臣坐不住了，朝門口大喊，「阿因，你們在幹什麼？」
說著他招呼著狄遠赫走進了氈帳里，「走吧。」
狄遠赫找了個繁華的購物街停下，帶著弟弟和狗子下了車。
但是小朋友完全聽不進他的話。
雪白的鬃毛上系著紅色的綢帶。
看著弟弟的背影，狄遠赫莫名覺得有m.hetubook.com.com些欣慰和心酸，他想起了森芒兩歲時的樣子，那時他還不夠年齡上幼兒園，脾氣黏人得要命。
狄遠赫把弟弟額頭前的頭髮撥到耳朵后，「媽媽去超市了，你睡一覺，等你睡完起來她就回來了。」
媽媽趁著小朋友安靜午睡的這段時間去超市買點東西，兄弟三人窩在房間的床上，森芒那時還叫狄遠聲，小名聲聲。
一小片火燒雲在西邊的天空徘徊，預示著明天又是一個無雨的晴天，廣袤的草原在這片接近日落的餘光下展現出蔥綠蓬勃的氣勢。
「聽起來不錯。」聊了一會，狄遠赫意識到還沒做自我介紹，「我叫狄遠赫，他是我弟弟阿芒。」
「我不是。」小朋友抽泣著，揉著自己的眼睛，抱住媽媽的手臂，「我想你了，媽媽。」
阿因怕自己表叔看不清楚特地舉高了點，他的眼神中帶著真誠，「表叔，給你的。」
狄遠赫發誓他從弟弟眼中看到了羡慕，然後弟弟的目光便轉向了亞歷山大，其中某些期盼的含義不言而喻。
這是森芒第一次見識到牧羊犬名字的真實含義，雖然亞歷山大也是只帥氣的大德牧，但家裡並沒有羊群給它監督放牧，為了消耗精力，主人還不得不每天帶狗子遛彎。
他打開了電腦，進入系統，開始登記信息，「你弟弟的全名叫什麼？」
虛假體驗一下倒也不是不行。
「謝謝。」年青人伸手接過了來自陌生人的好意。
「森芒，森林的森，芒果的芒。」狄遠赫說。
這句話的威力不亞於恐怖片前奏，烏恩臣坐不住了，幾步走出了氈帳，狄遠赫跟在他的身後。
不止會遇到羊，還會遇到馬。
他臉上興奮的光讓表叔涼了心，烏恩臣強撐笑容，蹲下來把塑料盆放到一邊，「我知道你媽媽現在在醫院，你很擔心，想為她做點什麼。」
狄遠恆盯著弟弟的眼淚看了幾秒，猛地衝到外面拿弟弟喜歡的毛絨玩具，「看！是史努比！」
時不時能看到羊群在路旁的草場上吃草，可惜下車看羊拍照的時候，羊從不配合，義無反顧地朝遠處移動，拍到的全是圓滾滾的臀部。
狄遠赫深有同感地點頭。
「不是不是。」烏恩臣顯然不是第一次面對這個問題了，「烏有的烏，感恩的恩，烏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