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一會，他看到弟弟拖著泳圈涉水前行走上沙灘，背後的陽光在擁抱他，浪花濺到他的腳踝上，自家大哥沒跟在他的後頭。
森芒聞著空氣中的氣味，它有點咸，像鹽的味道，又像是海藻的味道，一種說不清楚但卻非常獨特的氣味。
「我真的沒有。」哥哥把臉上和睫毛上的水抹走，「我只是在認真當你的游泳教練。」
「哇！」小主人和它一樣興奮，「你會游泳！」
哥哥的聲音似遠似近地傳來，「睜開眼睛，在游泳圈上睡覺是很危險的。」
「哇——太厲害了！」
漫長的海岸線足夠精力旺盛的孩子和狗子跑步。
亞歷山大絲毫不顧自己不久前才從寵物店洗完澡出來，在沙灘上翻滾了幾圈滾得滿身沙粒，然後熱情地撲向自己的小主人。
「不知道。」狄遠赫說，「我只在泳池裡游過，泳池兩邊距離有多遠我就游多遠。」
「你兩給我去醫院！」狄遠恆猛地站起了身，向他哥伸出手，「車鑰匙給我！」
森芒面無表情地挽起水潑到了他哥臉上。
他閉著眼睛把頭向後仰，聞著大海的氣息，聽著風呼嘯而過的聲音。
「不要。」弟弟皺皺鼻子，「我要和亞歷山大一起看螃蟹。」
「無所謂，會游泳就行。」狄遠赫不在意這點細節，「不要只注意胳膊的動作忘記了腿，蹬多兩下。」
森芒從來沒有去過大海，雖然他在電視上紀錄片里無數次見過這番廣闊的景象，但平面的影像始終不能讓人聞到海風的味道，看到海岸線在迭起的泡沫中出現又消失。
關於大海的旅途開始了。
等到他回來時，只看到狄遠恆則戴著墨鏡舒服地躺在椅子上享受冰沙果汁和陽光。
「當然會。」狄遠赫揚起眉頭，「大概也是和你一樣的時候，爸媽幫我報了個游泳班，讓我去學了一暑假。」
他說著回想了下，「不過泳池裡消毒劑的味道很重，有時候會看到水蜘蛛。」
森芒潛入水中，一切聲音被壓低了，耳邊是洶湧的海浪聲，他感覺到陽光透過水照在他的頸背上，肺里的空氣在不斷警www.hetubook.com.com示著氧氣的減少，心跳在劇烈跳動。
「汪嗚！」
森芒一點不介意哥哥生疏的手法，他抓起一把沙子然後任憑它們從指尖流走，遠處亞歷山大還在繼續興奮地來回跑。
「你們和我弟一樣年紀的話，完全沒問題。」狄遠赫沒好氣地說。
「不要害怕，你穿著救生衣呢。」
狄遠赫無語地嘆了口氣，往沙灘上看去，目光掃過不多的遊客，最終落到森芒身上。
森芒明顯沒聽懂，他稍稍皺了皺眉頭表示困惑，但二哥能很準確地從他表情里讀出「有話直說」和「成年人說話喜歡繞彎這個習慣是否屬於個體特徵」。
「夠了，我一個人說不贏你們幾個。」狄遠赫笑著搖頭，走到森芒身邊摸了摸對方頭上的發旋，然後抬頭看向自己另一個兄弟，「阿恆，我們去找個地方拍個合照。」
哥哥的目光在湖藍色和橘黃色中，最終選擇了顯眼的橘黃色。
「好了，不開玩笑了。」狄遠赫向自己朋友擺擺手，「等以後哪天有空我們再一夥約個飯。」
「好！」森芒揚起了燦爛的微笑，眼睛里盛滿了金色的陽光。
持續兩天的海邊旅行讓人十分放鬆，忘卻一些煩惱，狄遠赫完全忘記了要督促自己弟弟背書做作業的事，森芒也沒提醒他的意思。
「現在不擦乾水，等陽光多曬一會兒，你就腌入味了。」
森芒把泳圈扔到沙灘上，順道把救生衣解開，「他說他要去游一下，讓我自己去撿貝殼。」
「別吃了！」狄遠恆愣了一秒，啪的一下把筷子擱下，「你們兩過敏了，現在去醫院！」
「可我對海鮮不過敏啊。」狄遠赫說，「我吃過海鮮很多次了。」
亞歷山大挺胸搖搖尾巴，高興地接受著小主人的吹捧，眼裡滿是神采。
海浪拍打著金色的沙灘，起起伏伏，海鷗和信天翁在風中拍打著翅膀，劃過藍青色的天空，遠處的漁夫乘著漁船在海上撒網打撈。
「能游多遠？」弟弟追問。
「家屬去收費台繳費。」說完，醫生遞過去一張繳費單和藥單。hetubook.com.com
「醫生，我以前對海鮮不過敏。」狄遠赫說，「第一次吃的時候什麼感覺也沒有。」
「從我真正認識你開始，你就一直在證明這一點。」狄遠赫說，他遲疑了會才說出了下半句，「這兩天我以為你會鬧情緒。」
他說完立刻收到了大哥不贊同的目光，等等，如果按未來發展預估，家庭成員里第一個遭受學歷危機的人不是大哥，而是自己。
「可能是輕度過敏，所以沒太大反應。」醫生說，「你們這兩天吃太多了，以後盡量少吃不吃。」
「這裏的海鮮比肉便宜。」二哥終於擦好了弟弟的頭髮，他把毛巾往椅背上一扔，又躺了回去，「咱們可以吃個爽。」
一人一犬的屬性太明顯了，都牢牢地貼上了內陸孩子的標籤，興奮程度不亞於南方人去了北方看到雪，激動，挪不開目光。
說完，評價一句，「肺活量不錯。」
吃著吃著，狄遠赫感覺脖子有些癢，他伸手撓了好下，沒太放在心上。
狄遠恆悠閑地躺在沙灘上吸了一口冰沙。
「這是最好學的泳姿！」狄遠赫試圖用更高的音量說服自己奇思妙想並且一意孤行的弟弟，「蹬腿！」
狄遠赫嘆了口氣，把話題轉移了回來，「好了，我們來繼續學游泳。」
森芒驕傲地揚起頭。
「也許？」森芒想了想補充道，「不過你說錯了，我覺得我沒有浪費任何東西，我只是不想去做無聊的東西，其他的我不關心。」
「阿芒呢？」狄遠赫問他弟。
遠處三五個人仰面漂浮著仰泳，偶爾潛進水中，並會在恰當時候在另外的一處破水而出，抹去臉上的水花。
過了一會，自己最小的弟弟拍了拍他的手，用一種好奇的目光看向他的手臂，「哥哥，你的手臂為什麼長了小紅點？」
弟弟「噗通」一聲又潛回了水裡，不一會兒海面上冒出了幾個氣泡。
「說到底還是不夠愛。」朋友假意惋惜道。
*
陽光照得身上有些熱，森芒面對這場無聊的聊天打了個哈欠。
亞歷山大放下飛盤，帥氣地抖了抖身上的水。
*
「這和_圖_書就是你不生氣的原因嗎？！」哥哥難以置信地反問。
「亞歷山大前頭開路，咱兄弟三墨鏡配板拖，回頭率妥妥的。」二哥想到了剛才經過的海鮮排擋，上面的海鮮又新鮮又便宜，「去吃飯還能問老闆能不能打個折。」
二哥不得不翻譯一下，「意思是，咱們晚飯就在街頭那家生意紅火的海鮮排擋裏面吃。」
「而且我不止給自己買了墨鏡，你和阿赫也有。」
狄遠赫抓著弟弟泳圈，慢慢把他帶到了淺水區，溫柔的海浪一波一波地襲來，讓他們也融入進水的節奏中。
「哦。」森芒沮喪地答應了。
「它會游泳。」狄遠赫忍了忍，最終還是沒忍住，「別太偏心了。」
這裏風的走向、溫度與濕度，和他一直熟悉的土壤和自然的味道完全不同。男孩好奇地蹲了下來，細小的手摸了摸地上濕潤的沙子。
「咱哥呢？」狄遠恆伸了個懶腰問道。
「你會游泳！」
「是啊。」狄遠赫臉不紅心不跳地回答道，「因為我比你高多了。」
急診室里的醫生坐在電腦桌前望向他們，「你們兩過敏了，不過病情不重，我給你們開點過敏葯和VC，小的那個去吊個針。」
二哥嘖了一聲，伸手把弟弟抓了過來，順便從旁邊拿起一條毛巾蓋在他濕漉漉的頭上擦掉上面細小的鹽粒。
伴隨著幾聲汪嗚的叫聲，亞歷山大飛快地衝到了水中，高仰著頭游出了一會兒，用牙齒咬住飛盤興奮地往回遊，上岸后直直地衝到小主人懷裡。
「青蛙不會出現在海里。」森芒抓著泳圈在水中撲騰了兩下，濺起一片水花。
狄遠赫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了心情，看來不服管教這個標籤是徹底焊死在自己弟弟的靈魂上了。
「應該是麻疹吧。」
「咱家那邊的臨山不靠海，海鮮味道一般般而且還不怎麼新鮮，而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樸素的烹飪方式。」
「如果犯迷糊下意識像躺在床上一樣翻身，我不會幫你擦眼淚。」
這裡是不一樣的世界。
走過來的路上，鞋子進了不少沙粒，森芒把鞋子脫下，雙腳在粗糙的沙子和*圖*書里挖了一個洞，直到沙子沒過腳踝粘在腳底上。
「我想像魚一樣游泳。」森芒抓了抓身上的橘黃色的衣服，高聲說著自己的訴求，「而不是青蛙！」
「有的時候我會想。」他哥側頭與他弟弟對視，斟酌了一下自己的用詞，「你是不是我們家基因突變的那個？」
*
他弟吸了一口冰沙，半睜著眼睛往左邊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弟弟雀躍的反應早在意料之中，但由本人表現出來才更有成就感，狄遠赫腳上的人字拖在沙灘上踩出了一連串腳印，「來吧，我們去更衣室換個衣服。」
「哦。」弟弟語氣有些失落，他的目光看向哥哥手中的救生衣，「我以為其中一件會給亞歷山大。」
「為什麼？」森芒稍微轉過頭。
「累了沒？」狄遠恆抬抬墨鏡，然後往旁邊騰出了些位置，「分你一半。」
弟弟絲毫沒有悔過之心，還張揚地露出了笑容。
狄遠赫說，「你知道的，我把你逃學和旅行的事告訴了所有人。」
森芒哼了一聲，表達了自己對這位新的毫無經驗的游泳教練的不滿，他抓住泳圈把自己的腿搭在了上面，膝蓋彎曲壓躺在海面上。
從葡瀘山中里長大的男孩第一次來到海邊，他深深地吸入一口海風。
「沒有。」哥哥目光堅定，「我表情管理一向很好。」
「對弟弟就是不一樣，我們就沒有這種待遇。」朋友們揶揄。
郎朗的夏日陽光讓人出汗，但海水帶著深處的涼意拍打在皮膚上，兩種不同的感官體驗讓人渾身一震，身體里的血液在加速流動。
「二十塊錢太傷人心了。」
狄遠赫從不遠處的店裡挑選著泳衣和泳圈，自己是會游泳，但阿芒不會，穿著救生衣學游泳聽起來是個不錯的注意。
十分鐘后，血壓脈搏血糖全安排上了。
「一分鐘到了。」哥哥伸手把小朋友拎回水面上，「平復下呼吸。」
「只有笨蛋才會哭。」森芒慢吞吞地說，「我不是笨蛋。」
「我給你帶了些東西。」他示意了下手裡的泳圈和袋子里的泳衣救生衣，「我記得你一直想試試游泳。」
「我沒有很在意www.hetubook.com.com。」森芒誠實地說，「因為你沒有報我的名字，只要我不承認，你說的這個弟弟就不是指我。」
哥仨走遍了周圍大小出名的特色店和海鮮店，燈光照在鮮甜微辣的花蛤小龍蝦以及各種螺貝魚蝦上，叫得出名字的叫不出名字的，通通被端上了餐桌。
「我們在這裡能一直吃海鮮？」森芒覺得想象中的美味在刺|激著舌頭的味蕾。
「沒錯。」狄遠恆站在身後附和道，「要幫忙做事，可以，得加錢。」
太陽慢慢往西斜，鏡頭以幾乎永恆的方式記錄下了這刻溫柔的陽光。漫長同時無比重要的一天終於結束了。
森芒真的很容易被發現，因為他總是不會停下來，所處的位置也總是離人群不遠不近，還有他的笑聲。
海水不小心嗆進喉嚨里引起了一陣劇烈的咳嗽，森芒抱住泳圈邊笑邊咳，弄得整張臉都紅了，「我看到你是站著的！」
「明天再去看螃蟹嘛，現在陽光那麼好，不躺著睡睡覺簡直浪費。」二哥不慌不忙地說道，「我們還要在這裏住上好幾天。」
森芒抬頭看向他。
狄遠赫聽到忍不住笑了出聲，森芒夸人的技術算不上好，幸好簡單的語言和高昂的情緒就能把狗子糊弄過去，他沒等走近就喊出了弟弟的名字，「阿芒！」
「現在把你自己想象成一隻在大海里游泳的青蛙，然後手心朝外手臂向前伸，抬頭呼吸，撥水蹬腿。」
狄遠恆默默地接過了單子。
笑聲和海浪聲交雜在一起，兩個崽身上都沾上了沙粒，森芒根本沒留意到哥哥已經回來了，他轉身向狗狗扔出了一個飛盤。
「你好像在笑我。」森芒歪著頭看向他哥。
他的目光又挪向了自己的手臂，「啊我也有，不過你比少。」
海鮮不得不退位，草莓重歸最美味寶座。
「這點錢就想收買人？」狄遠赫走過去把錢塞回了朋友的口袋，「你知道我送我弟的禮物有多貴多費心思嗎？」
森芒從來沒有像這幾天一樣吃那麼多魚和海鮮，入口的味道幾乎逼著草莓讓出最美味食物的位置，個別口感詭異外貌奇怪的除外。
「你會游泳？」森芒邊走邊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