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天外有天仙外仙
第二百三十七章 一步豈知天高(8)

真正的故事從這裏開始,原來少年易蒼風遇到的竟不是普通雪狐,而是一隻在凡塵中修鍊有成的狐妖!
「第二日,她便悄悄瞞了我,收拾行囊獨自出了山。」
韓素道:「先生已入道門,道在你心,你不知么?」
竟然懷疑自己,修行之人,最忌的便是自我懷疑。修行修真,若是連自己都不相信,還修的什麼真?
如此對立的兩種情緒竟同時存在心間,倒也頗為奇妙。
「我被漕鹽兩幫千里追殺,過了江南,行至大雪山,眼看就要支撐不住了,竟在雪山頂上一腳跌進了一座地洞中。」
這般又是二十年甜蜜恩愛,漸漸地,這一人一妖之間的問題隨時間流逝,終於暴露了出來!
「我將此視為背叛,可心中仍然放不下,便也下山追去。」說到這裏,他忽然頓了頓。韓素看到,月光下,自己這位啟蒙恩師一慣不露形色的臉上,終於流露出明顯的痛苦。
凡間地界極少有修仙者出沒,也沒誰會看破狐妖真和*圖*書身,來個斬妖除魔。易蒼風與愛侶行走江湖,每日里過得精彩無比,如此十來年過去,兩人倦了江湖紛爭,索性尋了碧梧山隱居下來。
「素娘可知,我是因何而起的妄念,想要入道的?」易蒼風出神了片刻,低聲彷彿自嘲一笑,「我本是市井出身,少年時學了些遊俠手段,便自以為天下無處不可去得,後來很是受了一番挫折,有一回惹著了不該惹的人,甚至險些命隕……」
游目四顧,天高雲淡。
易蒼風緩行了幾步,舉目望去,明月中天,皎潔遍地,真如一場華夢。
「我暈迷十日方醒,醒來后見到一隻雪狐依偎在身旁,而敵蹤杳杳不見,一時竟分不出是夢是真。」
韓素的內心漸漸平靜下來,滄海會變桑田,星辰會成塵埃,唯獨永恆的,大約只有時間。你停留或不停留,它都一如既往,一意前行。
它能將舊妝變成新顏,也能將新顏染成舊貌,它能發生一切,也能使一切m•hetubook.com.com宛如不曾發生。
「她有一段時間神思恍惚,我正為自己日漸老去,她卻容顏不變而心生煩惱,見她總是恍惚,那一日竟生了魔念,疑她變心!」易蒼風低聲敘述,說到這裏,一直平淡的語調中隱隱帶上了幾分沉痛。
易蒼風年少時的故事堪可書寫成一部遊俠傳奇,他後來能夠突破先天,在歷練中也是頗有奇遇,不過他與韓素一般,都不是喜歡誇大言辭的人,因此原本應當很跌宕起伏的故事叫他說來倒是平平淡淡。
此時易蒼風已年過五十,他雖然內功深厚,頗能養顏增壽,可即便是先天高手也還在凡人範疇中,也是會老的!他一老去,再怎麼面相上不顯,也終究無法揮去臉上身上的歲月痕迹。
只要時間走過,世界就會換新,多麼奇妙。
狐妖化成了國色天香的美艷少女,與易蒼風相知相戀。少年人輕狂無忌,視俗世俗禮法如無物,更不將仙凡之別,人妖殊途放在眼裡,但https://www•hetubook.com•com覺心中有情,便無有迷障,無所畏懼。初化形的狐妖更不懂得此間艱辛,亦無絲毫修鍊常識,相戀情熱的一人一妖同行江湖,快意恩仇,只覺有愛侶相伴,世間便無處不好。
「先生!」韓素側目而過,一慣來表情不顯的臉上難得地露出了明顯的笑容,如牡丹白描,此間盛放,她緩緩從半空中走下,行至易蒼風身旁,「恭喜先生,大道可期!」
這狐妖原本不能化形,是易蒼風感念它救命之恩,陪伴在其身邊,又帶它進入俗世中,遊歷江湖,共歷風雨,漸漸使得它靈智大開,從原本懵懂的修行狀態轉變成有意識的自我修行。更有一日,他們行至黃海之濱,那一夜月帝流漿,吸取了日月精華的狐妖忽然福至心靈,竟就此煉化橫骨,成就了人形!
「四十年前,我隱居此地修行,曾經在此立誓,此生定要打破仙凡鴻溝,入道修真!」易蒼風低緩聲音,徐徐述說,「三十年前,我苦修十年而無寸和-圖-書進,心火成魔,一夜之間白了鬚髮。二十年前,我見壽元將盡,心灰意冷,索性絕了精進的念頭,反倒在不知不覺間從先天巔峰進益到了大圓滿境界。而十五年前,我遇到了你……」
韓素不甘屈服於此,卻也不能不承認這一事實。
易蒼風睜開雙目,彷彿迷惘了一瞬間,聽到了韓素的言語,他豁然起身,邁了一步,又遲疑地回過頭來,彷彿這才看清楚眼前是誰,此景為何。
「素娘!」易蒼風定定注目韓素片刻,倏然苦笑,這才是一副終於從惘然中回過神來的樣子,他口中喃喃,彷彿自問,彷彿問詢,「我竟當真以武入道了?」
韓素在劍神心髒的內世界一過便是十數年,可兩個世界的時間不一,待她回到凡間,才發現自己在劍神心臟內世界經歷過的十數年,到了外頭竟不過就是十數個時辰而已。
仙凡之間,差的不僅僅只是力量,仙凡之間,本來就隔著一個世界!
世上常有仙神傳說,說「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放和_圖_書到韓素此番遭遇中,竟儼然是「山中千年,世上一日」。
他心中種種情緒漸漸平定,一邊感受著經脈中滾滾流動的真元,前塵往事,多年夙願,此刻一齊來去心間,他既覺釋然,又覺悵惘。
韓素又再等了一個時辰,直到天邊的夕陽徹底墜入地平線下,天際一輪明月冉冉升起,月華再度灑滿大地,無數清輝收攏,聚向她身側那一處,蒼先生才從某種奇妙的入境狀態中驟然醒來。
年過五十的易蒼風看上去是三四十許的模樣,可與他相伴三十年的狐妖卻仍舊是當初剛化形時的少女容顏,時光彷彿在她身上停駐,一分一毫也帶不走她的美麗嬌艷。
「我與她大吵了一場,彼此都藉著爭吵發泄了心中痛苦,那時的我絕想不到她那時神思恍惚其實是在計量什麼。」
她靜默地聽著蒼先生低緩言語,道心雖不至於動搖,可些微的悵惘還是不由得隨之湧上心頭。
碧梧山脈綿延蒼翠,天邊的斜陽帶著微暖的色澤,不疾不徐地向著地平線下一點點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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