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正是左平。
韓素懶得反駁對方口舌上的便宜,只淡淡道:「我來殺你,自然要準時。」
看山,看水,看風吹,看草動,看蟲鳴,看魚躍,看萬物生長,看枯榮輪迴……事無巨細,等等等等,她已是看得十分深入。而今,她卻看天,看地,看元氣流動,看事物起源,看生死消長,看世界組成!
她從遠方的山巒處步行而至,並不御劍飛行,是因為身在天壇宗內,還要殺人弟子,太過高調委實不好。
到了韓素如今的境界,她即便是隨手一劍,也自然蘊含了莫大的威力。
左平瞪大了眼睛,微微張口,彷彿無法接受這突來的變化。
便是煉神期又如何?這樣的煉神期,再來十個百個她也能輕鬆殺了!
韓素當然不懼赴約,獵人與獵物往往只在一線之隔,端看誰人更強罷了。
在天壇太行西巔之處,有一雪峰名為千濤。千濤峰頂泄下無數水流,日夜沖刷,形成千萬溝壑。更日深年久,溝壑日深,化作千萬小河。小河聚流於山腳,向東而去,hetubook•com•com又在一處盆地經由轉折,最終形成千河交錯的奇景,被稱為千河谷。
黑色的天幕彷彿籠罩了整個世界,天幕之下,山影盡皆暗沉。唯有千河水光,微微泛著亮白,映照四野。
他言語刻薄,專揭人短,旨在擾亂韓素心緒,便是不能使得韓素動怒,能噁心噁心敵人也是好的。
這本來就是修仙者的世界,山外之山,天外之天!
左平卻錯步一讓,也不知他這一步是怎麼走的,韓素飛劍速度何其快,那劍光眼看就到他面前了,卻因他這一錯步,奇異地就又與他拉長了距離。
鬼斧神工的壯闊與瑰麗,既來自於大自然的奇迹,更來自於仙神們的雕琢。
若是換了旁的劍修,可能還感覺不到這陣法的痕迹,然而韓素雖然不修陣法,對大道的理解卻早已深入到規則層次。到了這一層次,外法不過是手段而已,陣法亦不過是對天地規則的一種應用,既然參透其中本質,便再無迷障可以惑她心神。
看似是平平無奇的和_圖_書一劍,沒有花團錦簇的法訣加持,卻在這一瞬間,劃出了驚心動魄的意蘊。
千河谷在天壇宗便泯然于眾景之中,更因地處偏僻,景物雖美卻無有靈脈貫穿,便常年人跡罕至。
她已一眼看出左平此刻已突破至了煉神期,然而對方那被微微真火煅燒著的元神卻在她雙目神通下無所遁形。
奇者太多,而不足為奇。
雖有奇景,然而修仙界奇景太多,如那八百萬迴風原,十萬里溯風城,修仙者的世界,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夜深了,偌大的太行山脈從凡間延伸而出,起伏在天外天的雲海霧濤之中。
夜色雖已深沉,卻並不能阻礙韓素視線分毫。
左平還未曾出現,韓素停留在谷地邊緣,靜靜注目遠方。
她「緩」步而行,轉過一處山腳,但見前方驟然一片開闊。水聲轟鳴而至,就有千萬河道交錯在前方一片偌大平地之上,遠望去竟是看不到邊際。
前方河道間一個黑色的人影若隱若現地顯露了出來,韓素終於停下腳步。
左平嘿然一笑:
和*圖*書「世侄果真不愧是以武入道之人,當年一點小仇怨,也值當記到如今。看來還是那時我下手太狠,世侄被我追殺得疲於奔命,想來那段經歷太過狼狽,倒也不怪世侄一直記著。」
直射入左平心口!
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
韓素一步之間,身形微動,便可行至百丈開外。而這對她而言,實則是與閑庭信步相差彷彿。
說罷抬手,掌中一柄飛劍凝出。
千河奔流,水霧蒸騰,在幽幽夜色之下彷彿要連接到天邊。
只不過,自打從碧梧山歸來,韓素看世界的眼光早已與從前大不相同。
韓素嘴角噙著微不可查的淺淡笑意,是真正的閑庭信步,從谷地邊緣,走入了千河交錯的谷地之間。
咔嚓咔嚓——
白天黑夜於她並無區別,她一樣睜眼「看」這個世界。
為什麼?
千河谷顧名思義,位於千河交匯處。
隔絕的空間被破裂開來,這一劍,竟破開了空間的阻隔!
「韓世侄。」對方輕輕一笑,「世侄果然是信和-圖-書
人,如時赴約,真可算是藝高人膽大,不簡單啊!」
子夜時分,山霧已起。
左平哈哈大笑起來:「韓世侄,任你劍法再強,碰不到我,也是枉然!」
千河交錯,水浪奔騰如龍,韓素卻不緊不慢地行走其間。許多年前,她正是修鍊了流水劍法,然後才以武入道。天地萬物,無數規則,於她而言,最親切的卻還是水。
韓素雙目之中神光微微閃動:「不過是小小空間陣法,太過得意,當心翻船!」
他分明就站在那裡,卻又彷彿是存身於千萬里之外。
緊接著,便有一股沛然莫匹的鋒銳之意從那劍光中透出,劍光大漲,一股強絕霸道的意志於此一刻,彷彿射穿天地,倏然降臨。
一山之間,連接兩界。
從前,她看,也僅僅只是看而已。
而左平相約,正在此處。
從跟隨規則的步伐,到利用規則,再到如今看破規則。
其實這絕不僅僅只是韓素口中所說的小小空間陣法,韓素早有察覺,早在她踏入千河谷之前,這千河谷地就被人布下了天羅地網的絕殺大陣。m.hetubook.com.com這大陣之中又嵌套了無數小陣,重重疊疊,更衍生出無數規則,隱藏在夜幕山色之下,散發出無形的危險氣息。
韓素越走越是深入,不知何時,原本還有幾顆微星的天幕忽然褪去了最後一絲光亮,整個天空,已黧黑一片。
從前,她看的是表象,如今,她看的是本質!
左平倉促進階,倚靠丹藥之力,根基不穩,韓素一眼看穿他根底,根本就不將他放在眼裡。
但反過來,水也是世上最強大的殺人利器之一。
她將手一按,劍光驟然一亮,被她劍意凝成的飛劍便如一道驚鴻,劃破了夜空,向著對面的左平直擊而去!
如果連世界的規則都能被看破,一切陰謀埋伏,外法道理,又還有何意義?
韓素倒並不覺得噁心,她輕輕一嘆道:「且看如今,你卻只能話當年,實在可悲。」
因為,道理已掌握在她手中!
他都已經做好了與韓素長久周旋的能力,為什麼只是一個照面,就被刺穿了心室?
韓素目光微凝,劍意催動,那前行中彷彿距離左平仍有千萬里的飛劍忽然去勢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