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如潮水一般的涌了上來。
渡鴉穿過一線天之後，飛向了雲深不知處。
草木尚且知道欣欣向榮，涓涓細流尚且知道匯入江海，縱然是烈火焚燒，但是當野火燒過之後，草木又會重新迸發勃勃的生機，石頭想要阻止水去東流，可是依然水滴石穿，一棵草，一滴水尚且有自己的使命，而自己，生而為人，又是為何？
身體忽冷忽熱，頭疼欲裂，整個人軟綿綿的躺在地上，林禽還是不甘心，他掙紮起身，顫巍巍地拿起了劍，掙扎著跪在劍前面，不斷地磕頭，終於眼前一黑，什麼也不知道了。
還有靳珮瑤，還有那個蹦蹦跳跳沒大沒小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慕容倩雪……甚至還有那個心機深沉的張馨月，他們還在某一處，痴心得等待著自己回去，赴他們的一年之約，可惜他們不知道，自己的命已經喪于這個無名的山洞之中了……
等等，等等，再等等……
林禽忘不了，在風雪中陪著自己的那個白衣女子，她把手放在了自己的掌心中，說的那句讓自己怦然心動過的話，然後想起了那刺入自己ｗww.ｈetｕｂｏoｋ.ｃｏm.ｃoｍ心髒的一劍之痛。
吾心自有光明月，千古團圓永無缺。
那段時間，雖然在所有人的白眼中長大，但是卻是林禽最為無憂無慮的光陰，因為有阿母陪伴，有阿公默默地照顧自己，還有朱桑。
好痛，真的好痛。
抱著這兩把劍，去死，默默無聞的去死，林禽將自己的一生，徹底活成了一個笑話。
看破生死，不等於漠視生命，自己活著，是為什麼而活，為何而生，生而又有何求？
在一聲鳥雀的叫聲，讓林禽的模糊的神志，宛如被某種物體撕裂了開來，恍惚間，林禽已經模糊了的神志中居然帶著一絲自我意識的清明。
林禽心中無比的清楚，這就是所謂的迴光返照了吧……
或許自己只是紅塵中的一個匆匆過客，轉瞬即逝，就像流星一樣，劃過天空之後不會留下半分痕迹。
自己不再煉蠱了，甚至討厭蠱毒了，是為什麼……難道真的是因為自己一心向道而放棄蠱毒一途了嗎？還是心中藏著什麼不可告人的小秘密，甚至連自己都摸不清楚和*圖*書的理由呢？
哇……
林禽自嘲的牽動嘴唇，笑了笑，病入膏肓，才知道自己原來還有這麼多想念的人，可惜自己快要死了，自己死了之後，他們會想念自己嗎？
哇……
好心人，或許會埋葬了，若是遇到了野獸，自己怕是屍骨都無存。
我為什麼還活著，我為什麼要活著？
為什麼當扶雨若玡說喜歡自己的時候，自己會暗自歡喜，為什麼當她刺向自己的一劍的時候，自己又會痛徹心扉？
求生易，尋死難。只有在自己臨死前這一刻，林禽才感到，活著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情，他才發現，自己還有那麼多的不舍，那麼多的責任，那麼多的光明可以追尋。復讎二字，是支撐林禽活到現在的理由，但是如果那這兩個字拿掉，那麼，自己又是為什麼而活，為誰而活？
林禽心中豁然開朗，彷彿真的有一道光，從天空中灑下，照亮了林禽的整個身體。
為什麼榮奎他們屠村的時候，就是無惡不作，而自己向費家復讎，就是替天行道？
那純潔的眼睛，那屬於自己的第一份愛情，刻骨銘ｈｅtｕbｏoｋ.ｃoｍ•ｃoｍ
心。
昔日，在村寨中的每一天都清晰的浮現在了林禽的腦海中，山中的每一草每一木，他都如此的清晰，他在那裡住了很多年，每日踏朝陽而出，每日伴月而眠。
可是洞中安靜地宛如虛無，沒有任何聲音響起，沒有任何生物存在，安靜到了極點，林禽就像被世間放逐的棄兒一般，獨自守在這個沒有人知道的山洞中，或許病死了，也不過了無痕迹……或者很多年後，有人會發現洞穴，發現這洞穴中的一具無名白骨。
如果是一隻鳥，該有多好了，無牽無掛，只有天空才是它的終點。
鳥雀尚且知道飛翔，螻蟻尚且惜命，我，堂堂七尺男兒，難道就要這麼不明不白的窩窩囊囊的在這個無名山洞中死去嗎？
什麼是對，什麼是錯？
一場大病，讓林禽徹底陷入了意識的昏迷之中，但是哪怕是意識在模糊，他依然手中抱著那兩把劍，低聲呢喃著，掙扎著想在試試，自己是不是又想出了解開這寶劍身上秘密的辦法。
自己真的會死在這裏嗎？
最後，林禽想了很久很久，腦海中所有的念頭都和_圖_書
匯成了一句話：
林禽一直以為，自己早就已經無懼生死，看透生死，但是生死之間，依然有著大恐怖。
昏迷了不知道多久，林禽起身，第一個反應就是緊緊地抱緊了懷中的劍，發現雙劍還在，這才鎮定了下來，他濕潤了一下乾涸的嘴唇，這場風寒已經侵入了他的心肺之中，生命的活力，正在一點一點地從他身體中抽離出來，甚至林禽恍惚間產生一種時日無多的感覺。
是非對錯，存乎一心。
我來時的路，在何方，我又將去向何處？
林禽心中苦笑著……
他忘不了掉唐勛，那敢問天下是否有仙的孤傲，那仙不染塵絕世一步，還有蘇念北那驚世駭俗一指，似乎可以洞穿天地。
三千紅塵大道，原來自己還有這麼多的放不下，捨不得。
扶雨若玡贈給自己的。
為什麼在敗在玄明的手中有沮喪，為什麼殺死猜王的時候，又心中莫名的興奮。
我死之後，可有祭墳之人？
一瞬間，林禽趁著腦海中殘留的一絲清明，開始陷入了沉思之中。
「劍靈，劍靈……你能不能顯靈，救救我……告訴我，這把劍的秘密
和*圖*書……」林禽心中呼喚著道。
不，不是這樣的，林禽彷彿猛地抓住了什麼，自從村中驚變，林禽的心就已經死了，成為了一個行屍走肉，腦海中之想著報仇兩個字，有的時候，林禽甚至心想，和朱桑他們一起死了，或許會更好。
林禽驟然似乎抓到了什麼，那一剎那見，彷彿有一道白光，在林禽的額頭上閃過。
人之將死，總是有幸將自己的一生過一遍，讓靈魂再無遺憾地離開身體。
林禽想起了那閃著幽蘭光澤的指甲，想起了柳夢蟬落在枕邊的淚水，想起了自己放入柳夢蟬身體中那無窮無盡的蠱毒……
原本想著復讎，想著修道，想著在道門中做出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可是現在，什麼都化作虛無了，只有這兩把劍，什麼都沒有了。
我為何要復讎，為何要修道，為何要輕生死，為何要重諾言。
既然那麼好，為什麼又不甘心做一隻鳥，一隻蟲，一隻豬呢？
忽然間，一線天的天空外，響起了一聲鳥雀的叫聲，林禽潤了潤乾澀的喉嚨……
做一隻鳥，一隻蟲，哪怕是渾身惡臭在圈裡面混吃等死的豬，難道不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