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們不明所以,戰戰兢兢應著。沈星河自覺安排得明明白白,對自己十分滿意。對方小杞道:「一會兒讓人把飯菜給你送過來。」
方小杞無奈,說了飛燕幫在昌樂街的住處,沈星河轉身便要去吩咐。
沈星河:「……」金牌飛燕非但不發金牌,連個金渣子也不給,只給刻在破笛子上的一個字!曾幫主可真夠摳的。
婢女乙:「那還用說?二公子何曾帶過女人回家?必是二公子看上的人!」
沈星河懷疑地盯著她:「你是不是想溜?問個話而已,何必你親自去。周痕住在何處?我讓府中得力的管事去辦即可。」
「茗雀茶樓周痕跑的最多,他與幾個店夥計打得火熱,跟張小吉必是認得的。我們飛燕幫住在城南,掌柜說張小吉也住城南,周痕說不定知道他家在哪裡。要不,大人給我寫個路引文書,我回去問問周痕?」
她來大安城已足足兩年,只遠遠望到過沈星河幾次,他或是騎馬,https://m•hetubook•com.com或是乘車,從長街上匆匆而過,華服錦蓋,遙不可及。
被子散發著新棉花的香氣,綿軟如雲朵,她很久沒有這麼舒適的被窩了。她捨不得睡,想多揉一會兒柔滑的被面,想多體會一下與沈星河離得不遠的感覺。
婢女甲:「這位小娘子是什麼來頭?二公子為何護成這樣?」
方小杞聽在耳中,欲哭無淚。她們怎會知道,沈星河發出警告,是怕她犯病打傷她們啊!他並非護著她方小杞,而是護著他的自家人!
他點點頭,拿著短笛走了。方小杞曲膝恭送,半晌才敢直起身來。遠處,傳來兩名婢女的竊竊私語。
「把玉石交出來!」
方小杞直到換上潔白的新裡衣,坐在雕花架子床上晾著頭髮,還是感覺如做夢一般。
沈星河騙了她。
她像一隻瘋貓一樣抓撓,撕打,對方人多勢眾,她被撕著頭髮按在了地上,一隻只穿著破麻鞋的小
https://m.hetubook.com.com腳在她身上踢踩。
見他的目光落在「金」字上,方小杞解釋道:「我們飛燕幫每人都有一根短笛。幫主按我們跑腿的表現,分別發給我們刻著『金、銀、鐵』字樣的笛子,這個『金』字是金牌飛燕的意思,飛燕幫僅此一根,周痕一看就知道是我的東西。」
身上的重量忽被掀去,清斥聲響起:「我便是她的阿兄,如何?」
一隻手扶著她坐起。她睜開眼睛,透過淚濕的睫毛,看到一張英俊的少年面容。
稚嫩的又惡毒的童聲如魔咒般響起,一聲聲環繞著她,那些小小的身影並不高大,卻無知且殘忍。一塊塊石頭、泥塊打在她頭上身上。
她撲了上去:「你們胡說!你們胡說!」
「說。」
少年打量她一眼,從他發上解下一根淺藍色束髮帶,然後捉起她一隻髒兮兮的小手。
婢女乙:「那可未必!二公子的脾氣咱們還不清楚?什麼倫理綱常,說踩https://www.hetubook.com.com腳底下,就踩腳底下!別看二公子任司法之職,條律要不要守,還得看合不合他的心意!」
少年用髮帶仔仔細細替她裹手掌的傷口,一邊說:「你跟那些小子說,倘若他們再欺負你,我還來揍他們。」
方小杞已經慌得手足無措,趕忙道:「民女不敢,民女不餓。」
他看著她低垂著的腦袋,放緩了一點語氣:「讓你留下來是給我幫忙的,不必不安,我府上也沒有那麼多規矩。明日一早,與我一起去個地方。」
角落能給她安全感。角落裡,不會有從背後伸來的可怕的手。
她發了一陣呆,回過神來時夜已三更。抱起嶄新的錦被,縮到架子床的內床角,脊背靠著牆,像只貓兒一樣蜷睡。
如今,她怎麼就來到了沈星河的私宅,睡到了他家裡呢?
方小杞並不服輸,抱著頭忍著痛叫罵:「等我阿兄回來,他一定會打死你們的!」
那時候,她還沒患上不容人碰的怪毛病,仰著塗抹著淚水https://www.hetubook.com.com和泥土的小臉,獃獃地看著他,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她愣愣問:「你是誰?」
婢女甲:「不能吧?二公子是何等身份,這小娘子似是平民,就算娶作妾,也是不合本朝律法的!」
那雙手似乎又探來了,粗大的指節,藏污納垢的指甲,冰冷,濕膩,從背後慢慢摸上她細弱的咽喉。
沈星河接過短笛拿在手裡看。短笛僅兩個手掌長,竹色金黃,末端綴著的金黃色絲線編的穗子磨得缺線少毛,笛尾刻著一個筆畫粗陋的「金」字。
那些男孩子再欺負她時,他沒有回來。那雙骯髒的大手從背後伸來時,他也沒有回來。
孩子的群體若是針對其中一個,便拋棄了天真,激發出叢林野獸般的兇殘。
她趕忙追上他,從懷中摸出一根竹制小短笛捧到他面前:「大人,周痕見了您家管事,又得嚇得說不成話,讓管事拿上我的笛子當作信物,也省些問話的力氣。」
男孩子們興高采烈叫囂著:「你阿兄不會回來了!」
他微微笑m•hetubook.com•com了一下,陽光落在他的眼裡像星辰:「我叫沈星河。」
靠牆角是她的習慣。不論在室內、車內,還是此時的床上,只要可以,她就會不由自主尋找角落安身。
方小杞想了想,小心翼翼道:「民女……民女有個主意,不知……」
「方小杞的阿爺是殺人犯!方小杞的阿兄是江洋大盜!」
「他們劫走給朝廷的貢品,朝廷不給咱們派援兵了,突厥人才會來殺人燒屋!」
「方小杞的阿爺和阿兄搶走了咱們的玉石,投奔突厥人去了!」
但她太累了,抵不住困意,很快陷入夢中。
小野獸們一鬨而散。
接下來,婢女們態度恭敬地給她送來可口的飯菜,然後是洗澡水、還有一身從裡到外的新衣新鞋。
少年穿一身淺藍鶴紋直袍,腰懸橫刀,身後背著弓囊,舉手投足透著藏不住的貴氣。她從未見過他這樣的人,不由看呆了。
他語氣中有些遺憾,「時間緊促,今晚就該安排人通過戶籍查張小吉的住處,連夜找他問話。可惜師父不准我回大理寺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