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河暫時放過聽山，轉頭問：「可有發現？」

當所有人沉浸在戲法的玄妙中時，她藉著高處，調起自己全部腦力和眼力，盯緊了台上的鍾馗，同時將台下每一個觀眾的身影牢牢烙在眼底。

驚叫聲哭喊聲炸開，人群「騰」地亂了，互相擁擠著，拖家帶口四下逃散。

眾人齊齊驚呼，卻都沒有動，興緻盎然地等著看這又是什麼精彩戲法。

但是下一刻，柜子里的人的身體沿著血色豎痕裂開，兩半身軀倒向柜子兩邊，露出中間血淋淋的剖面。

門縫裡透入的微光落進沈星河眼裡，像尖銳的匕鋒：「靈芝不見了……難道普寧公主逃脫了？」

逃跑的觀眾們背影未遠，戲台一側的木櫃中，左右倒著兩半屍體，遠遠分離開的兩半腦袋上，兩隻漫著血的眼珠圓瞪凸出互相對望，彷彿驚奇於終于看到了雙生wｗｗ.ｈeｔｕｂook•ｃｏm.cｏｍ多年的兄弟，又詫異著為什麼隔了那麼遠。

兩人繼續朝前走去。

聽山只看了一眼，便腿軟跪倒，手撐著地吐了。沈星河臉色鐵青，回頭朝神祠頂上的閣屋望去。那裡並沒有方小杞的身影。

男子猛地轉到樹后。樹影里並沒有人。

樹冠中，方小杞緊緊扒著樹榦，一動不敢動。這男子極為敏銳，身手了得。她用盡輕功的全部本事，才在被他發現之前神不知鬼不覺上攀到樹上。

這場戲如馬自鳴被殺案一樣，是一場當眾行刑式的謀殺！

做出這等血腥之事的人絕不是善類，方小杞處境危險！可是，他連她去往哪個方向都不知道！

男子鋼刀歸鞘，走了回去：「沒事。我總覺得有人跟著咱們，怕是草木皆兵了。咱們快走。」

但是，片刻之後ｈttｐs://wｗｗ.ｈｅｔuｂoｏk•ｃｏm•ｃｏｍ，就在櫃門打開，觀眾亂起來之前的一瞬間，她烙在眼中的「觀眾背影圖」某處發生了變化——多了一人。

旺福祠後園的小屋裡，沈星河已熄滅了火折，室內漆黑一片。聽山仍跪在地上，感覺自己像黑夜裡被狼盯住的羊，瑟瑟發抖。

突然有喧鬧聲傳來，沈星河猛地轉眼朝前方望去：「是戲台那邊！季楊，令弟兄們先把聽海和所有道士拿下！」

而行刑之後，兇手要做的必然是逃離現場！

神祠和戲台間已經空空蕩蕩，只散落一地小板凳和瓜果皮。

這對男女抱著孩子，很快離開人群，拐上一條荒僻小道。男子說：「折秋，你莫慌，馬車早已備好，就藏在前邊的林子里！」

大約是在人群中後方的位置，原本站著一名女子，懷中抱著一個孩子，似是母女兩個，女子一直htｔｐs://www•hｅｔｕｂooｋ•ｃｏm.ｃｏm在聚精會神地看戲，孩子始終趴在女子肩頭打瞌睡。

當皮影戲中出現鍾馗的角色，她就不避免地聯想起馬自鳴山莊中簾幕上的血色鍾馗。當看到皮影鍾馗變成真人用大刀豎剖木櫃，她就猜出門縫中噴出的恐怕不是假血。

好一個大變活人！此人一個人撐出一台戲，真是多才多藝啊！

她卻沒能盯住鍾馗，白煙過後，鍾馗憑空消失了。

男子緩緩抽出身後背著的一把刀，面色陰戾，朝著樹影喝道：「誰在那裡？」

片刻的鴉雀無聲，不知是誰打破沉寂喊了一聲「殺人了！」呆若木雞的眾人總算確信了那不是戲法，是一個真的人被豎剖作兩半！

雖然男子一身布衣，面色是尋常膚色，臉上也沒有絡腮鬍鬚，但是，方小杞還是從五官特徵認出，他既是從戲台上消失的「鍾馗」，也是之前扮演二郎m.hetubook.com.com神的馴猴人！

季楊悄然潛進，低聲道：「大人！」

與此同時，方小杞如一隻滑翔的夜蝠掠下神祠屋頂，盯住裹挾在人群中逃跑的一家三口，跟了上去。

聽到兩人走遠，她剛欲鬆口氣，忽然無端毛骨悚然，感覺有對眼睛盯著自己。

她緩緩抬眼，看到上方枝杈上蹲著一隻「齊天大聖」，一對金黃的眼睛狠狠盯著她，猴臉兇狠地皺起，露出獠牙。

沿著斜頂來到閣屋的小窗前，將那薄紗一掀，看到裏面的空空的軟榻，地上的繩索和秋香色小披風。

他突然腳步一頓，朝身後望去。女子跟著站住，抱著孩子問道：「怎麼了？」

方小杞避在樹后，後背滲出冷汗。

她平時記憶力就強，此時刻意強記，即使閉上眼睛，也能記住任何位置任何一人的身形。

這個變化，只有方小杞的眼睛能捕捉到。

他一把拎起聽山，「你跟我去前ｗwｗ•heｔuｂooｋ•com•ｃｏｍ邊看看！」

大概是怕孩子著涼，女子用一件外衣裹著孩子，腦袋也蒙得嚴實。人群開始逃跑的一刻，這對母子身邊莫名其妙多了個人——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

*

他踩著祠門口的石獸腦袋借力，縱身躍向屋檐。他沒有方小杞那樣強的輕功，但上牆攀屋功夫底子還是夠的。

「方小杞！」他喊了一聲，沒有回應。

不遠處的女子緊緊抱著孩子，神色有些慌張：「薛郎，怎麼了？」

季楊拱手道：「卑職在後園南側發現一間隱蔽的丹房，住持聽海在裡頭。卑職正欲一探究竟，有個小道士跑進去，小道士神色驚慌，說什麼「靈芝不見了」，聽海正在大發雷霆，差小道士去搜尋。卑職來請示大人下一步該如何做？」

他驟然回身，望向不見邊際的蒼野。方小杞必然是來不及傳信，自己一個人去跟蹤兇犯了！從高處俯視下去，戲台上大片血漬紅得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