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個時辰后,骨渣已分揀成左右兩堆。鶴三娘撥弄著左邊的一堆,愛不釋手:「這一堆是小兒的,那一堆是一個大人的。」
方小杞適時上前,討好地說:「鶴三娘果然本事高超。後院還有一些骨渣,難以辨別是人骨還是獸骨,是小孩還是大人,鶴三娘能否給個面子,幫著再看看?」
鶴三娘心情甚好:「看看便看看。不過,三娘的面子不是給你的,是給這屍身的兩半臉的。」
「果然剖得十分整齊!顱骨,軀幹,內臟,都從正中切開,三娘閱屍無數,第一次見到切得如此整齊的刀口!」
他不再理會姜,認認真真謝過鶴三娘,問道:「請問鶴三娘,可否有意供職大理寺仵作?」
姜仵作對案情細節並不了解,兀自發怒:「一派胡言,無稽之談!」
忽然紅影一晃,陰風撲面,鶴三娘不知如何移動到了姜仵作面前。姜仵作駭得後退:和_圖_書「妖人,你想幹什麼?!」
姜仵作語結,臉色漲得發紫。
沈星河說話從來不懂委婉,對不入眼的人更加不留情面。
鶴三娘並不惱怒,幽咽著朝他寸寸飄近:「官爺莫要那麼小氣,有骨頭大家分著玩嘛。三娘能不能驗出來,驗過才知道。」
這個鶴三娘太詭異了。不過,她驗屍的本事的確厲害,未經任何提示,這麼快就發現關鍵線索,一語道破根本。
「多謝官爺割愛。」鶴三娘福了福身,破爛的蓋頭低垂,竟有幾分邪氣的風情。
沈星河冷眼瞥了過去:「姜仵作有所不知,鶴三娘的驗屍結果與案情很是吻合。榮五的確四十五歲,老僕榮氏也提過,說榮五嗜酒,還喝壞了眼。如此,基本可以確定這是榮五的殘骨了。」
沈星河:「……」
鶴三娘上前俯身端詳——依然沒掀起蓋頭。她掂起其中一塊看了看,說hetubook•com.com:「的確是人骨。」
旁邊,姜仵作發出不屑的冷笑:「裝模作樣隨便堆兩堆,這樣老夫也會!」
姜仵作指著她,手指顫抖:「沈少卿您看看!您這找來的都是什麼東西!」
沈星河微抬眼:「你也知道驗屍是重中之重,你這也驗不出,那也驗不出,本官迫不得已另請高明,有問題嗎?」
她無論做什麼,蓋頭始終不掀起來,讓旁觀眾人十分不適,但沒人敢要求她掀起,也有些害怕看到蓋頭后的臉——萬一是副死人面容可怎麼辦?因此也不大希望她掀起來。
她站了一會兒,似在思索。忽然伸手翻動兩半屍身,很快發現了什麼。她扶著屍體右半邊脖子,欣喜道:「找到了!是毒蟲!他是被某種能令身體僵直的毒蟲蜇傷!」鶴三娘發出古怪的呵呵聲。
沈星河眼底一凜,問:「是小兒的骨頭,還是大人的?」
三娘沉m•hetubook•com.com浸其中,並不在意他人目光。
丹房內的地面上鋪著白布,上面堆了一小堆焦黑的碎渣子,最大塊的不過嬰兒拳頭大小,完全看不出是什麼東西。
鶴三娘隨沈星河等人來到丹房門口時,被臉色鐵青的姜仵作攔住了。姜仵作鬍鬚顫抖:「沈少卿,驗屍是查案的重中之重,你找了些什麼亂七八糟的人來?」
姜仵作見多了屍體,鶴三娘身上的陰沉之氣卻比任何一個死人都重,逼得他節節後退,倉促甩袖驅趕:「你要試便試,離我遠些!」
鶴三娘嗚咽了兩聲,聽不出是哭是笑:「這位官爺,人家不是妖,是鬼。」
方小杞覺得後頸發涼,忍不住緊了緊袍領:「是……笑吧。鶴三娘笑起來像哭,哭起來像笑。」
「不過,就算刀具再鋒利,也不可能把人切得這般完美,是這箱中機關,果然只有機關能做到!」
一行人帶著鶴三娘回到旺福m.hetubook•com•com
祠,金吾衛們嚇得差點拔刀。鶴三娘先上了戲台,挑著一盞白紙燈籠,欣賞那兩半左東溪。
三娘興奮起來聲音尤其尖利,台下眾人更覺毛骨悚然。待見她伸手直接觸摸骨肉刀口,有的人已跑去吐了。
沈星河問方小杞:「她這是在笑還是在哭?」
鶴三娘幽幽嘆了一聲,從成年人骨里掂起一片:「此人是個男子,四十五歲上下,生前嗜酒如命。」
沈星河走上戲台,藉著燈光看了一眼,左東溪的半邊脖頸後面,果然有個內圈青、外圈紅的針孔,與馬自鳴身上發現的蜇傷一樣。看來,薛寧夫婦說的鍾馗託夢、贈送紅蝎的事並非虛言。
「這塊是小兒的大腿腿骨。」她把骨片放到一邊。又掂起另外一塊看了看,放到了另一邊,「這塊是成年人的盆骨。」
蓋頭卻似乎並不妨礙鶴三娘視物,究其原因,她必是透過蓋頭上的破洞看東西的。
姜仵作氣得鬍鬚和-圖-書顫抖:「卑職是仵作世家,從爺爺那輩就供職官府,卑職驗不出的人骨,這種來路不明歪門邪道的妖人就能驗得出嗎?」
又憐惜地撫摸著另一堆:「這些不是一名小兒的骨頭,至少是七八個孩子的,都是大約五周歲,有男有女。寶貝們,別怕,乖乖睡吧。」她指甲烏黑的手在骨堆上輕輕按著,話音竟有幾分溫柔。
她困惑地繞著屍體轉,忽然道:「是毒!這血色不正常,他生前一定中了某種令身體僵直的毒!然而,口腔和食道並無服毒痕迹。」
她的聲音有些猶豫:「看皮肉斷處捲縮,應是活著時被剖殺的。可是,活人身體柔軟,且會本能掙扎,怎麼可能切得如此精準?」
她一塊塊分揀著骨頭碎片,有的能很快斷定,放到其中一邊。有的要思索一陣,甚至拿進蓋頭後面去,也不知是聞嗅還是品嘗,然後才確定了什麼,將它歸到所屬的一邊。圍觀的人直看得心驚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