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山委屈地說:「大人不在這幾天,易寺卿把案子全盤接了過去。易寺卿下令,凡是您手下的人,都不許再插手案子。這些筆錄,是季楊和鶴三娘替我打著掩護,我從窗戶鑽進易寺卿的公事廳,偷偷抄來的!」
沈星河卻不肯死心,想了想說:「那,你給我也編一個。」
他卻不給,看了看她頭頂的小揪揪,說:「用你的髮帶。你的手環是用我的髮帶編的,我的手環當然得用你的髮帶。」
他忽如其來的憂慮模樣,在燈下像個一碰就碎的瓷器,由不得方小杞不慣著他,她忙不迭地說:「好好好,我給你編就是了。」
沈星河瞥他一眼:「怎麼了?」
方小杞指尖捻著手環,讓它在腕上輕輕地轉,小聲說:「就是從小……每當我做噩夢嚇醒的時候,只要摸到它,就沒那麼怕了。」
沈星河幾和圖書日不出門,也沒正經梳髮髻,只用一根黑色緞帶把烏髮在身後閑閑一束。
方小杞讓他幫忙揪住髮帶的中間,把髮帶的兩端纏繞著編織。一邊編,一邊說:「大人你看,這種編法就是袖笙姨母教給我的,好看吧?」
沈星河不由垂眸,眼睫遮住眸中瞬間起的波瀾:「為……為什麼?」
她的左手一動,他的視線就跟隨。她終於忍無可忍,右手捂住左腕的手環,說:「大人,你是不是想把髮帶要回去?」
聽山不解地看著:「大人,您本命年啊?」
方小杞專註地編最末一截,頭也未抬:「沒關係。」
方小杞不樂意了:「……大人,做人怎麼能這樣呢?實話跟你說吧,就算你再喜歡這條髮帶,我也不會還你的!」
他披掛好官袍烏紗,一身煞氣打算殺去大理寺。卻被一https://m.hetubook.com.com道「停職反省」的聖上手諭擋在大門口。
沈星河高傲地瞥了聽山一眼:「你不懂。」
方小杞倒吸冷氣:「大人,你未免太斤斤計較了!」
髮帶在那女孩的心裏,成了「保護」的象徵。
聽山面露難色:「大人……」
只見方小杞抬起眼,堅定地說:「所以,我不會還你的,你死了這條心吧!」
沈星河卻隱約明白了。當年,他把髮帶纏在那個受傷的小女孩手上時,對她承諾說,倘若那些壞小孩再欺負她,他還來揍他們。
小小的女孩每每被噩夢伏擊,只能縮在牆角,摸著髮帶編成的手環,撐著一點點勇氣,渡過似有無數猛獸圍困的黑夜。
沈星河眼中一亮。他正有此意。
「大人……小杞?」聽山睡得有些懵,趕緊爬下床榻,「哎呀,對不住,我m.hetubook.com.com
不知怎麼睡著了。」
方小杞抬腕,把手環挨近眼前,珍重地看著它:「我也說不上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有的這個毛病。可能是因為,我也沒什麼別的隨身之物,就這麼一樣東西。而且是你……」她的話音頓住,沒說下去。
沈星河得逞,嘴角不著痕迹地微彎。
沈星河掃一眼榻上的聽山:「我的床被佔了。再說,我這幾天睡得太多,半點不困。」
沈星河垂眸:「說不定,失明症犯的時候,我戴著它,也會感覺好一些。」
被更鼓聲驚醒的方小杞,她回過神,意識到自己失態。她悄悄用袖子抹抹眼睛,穩穩神,回身勸道:「大人,天都快亮了,你歇一會吧。」
她那個不容觸碰的心病是如何落下的,他不敢想,也不敢問。
「我睡覺的時候,必須戴著它。」
晨光鋪上窗欞,聽山在榻上hetubook.com.com醒來,看到不遠處的案幾前的兩人對坐,中間連著一根紅繩。
沈星河心中深深刺痛,嘴唇囁嚅一下,想說句對不起,卻說不出來。
沈星河也弄不懂自己,想了想,說:「凡是你的東西,我都想要。」
沈星河一怔。
沈星河哼了一聲:「當然得計較清楚!」
聽山感覺腦袋不知為何有些疼,一邊揉著,一邊湊到兩人跟前。方小杞已編好手環,把紅艷艷的一圈套在沈星河腕上,打最後的結。
她失去父兄后,母女兩人相依為命,一定受盡了別人的欺負。所以她才如此珍惜那點虛假的承諾。她一定經歷過說不盡的孤苦和欺凌。可是他再也沒有回去過。
方小杞深有同感,摸了摸自己的腰:「我也是,一天到晚吃了睡,睡了吃,都胖了。」
方小杞苦起了臉:「這根都這麼舊了,你還要了幹嘛?」
窗外的冬和圖書夜裡,風雪欲來的寒氣掠過千屋萬瓦。窗內,一團燈光暖得化不開,一截漂亮的紅繩在兩人之間慢慢延展。
方小杞忿忿解下自己一側小揪揪上的紅色髮帶,道:「行行行,說好了,編完可就兩清了啊!」
聽山看著眼饞:「編得真好看,小杞,你給我也……」
她鄭重地答道:「因為,它對我很重要。」
沈星河霎時臉色鐵青,烏雲壓頂!
方小杞瞄了瞄沈星河的腦後:「你再給我一根髮帶,我這就編!」
沈星河感覺胸中似被什麼「突」地撞了一下,眸底微深,忍不住追問:「有何重要?」
他手肘撐在亂紙上支著臉側,看著她問:「為何?」
沈星河不置可否。
方小杞一愣。
沈星河呼地站了起來,打斷了他的話:「聽山,你收拾一下,與本官一起回大理寺。」
他低眼看著紅艷的繩帶在她指尖翻動,低聲說:「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