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漳的臉色頓時青了。他眼中漫上腥紅戾氣，不再發一語，薅著月梔的頭髮一把提起，朝院門口拖去。
廢墟里的竹叢中冷風穿行，陳璧講述的事卻比嚴冬更令人心寒，方小杞聽得小臉白里透青。
廳門口錦袍簇動，一個人邁出門檻，是江天壽。他面色陰沉，說：「你們慌什麼？忘記漳兒是做什麼的了么？」
然而接下來，鑼兒就看到月梔被捆綁著，被什麼人從廳中猛地一推，踉蹌而出，摔倒在階上！
「然後呢？」江天壽不屑地看著兒子，「就不怕這個奴才嘴不嚴，再出紕漏？漳兒，你做刑官這麼久，該知道沒有人能信得過，除了自己。」
江漳聲音艱澀：「重金之下必有勇夫，就不能找個膽大的奴才幹這臟活么？」
陳璧指甲掐進手心，字字泣血：「什麼審訊，他們是審了我哥的鬼魂嗎？大人與江漳同朝為官，可以打聽打聽，江漳的拿手好戲除了刑和-圖-書訊逼供，就是徇私造假！」
畢竟，陳節作為一個朝廷官員，犯下姦殺之罪，羞愧自儘是說得過去的。
常雨如抓住救命稻草，急忙道：「對對對，幸好有江老幫忙拿主意！羅織構陷乃是江兄的拿手好戲，一定沒有問題！」
江漳兇狠地瞪著他：「你再說一遍？」
江天壽轉過身來，臉上籠著陰霾，渾濁又陰森的目光掃過三人：「你們信得過漳兒極好，卻也得給漳兒一個保證。你們幾個今後是一條船上的人，需得互相擔保，互為制衡，方得四平八穩，萬年行船！」
他和他的三個朋友袍邊靴上都血跡斑斑，四個人面面相覷，壓抑的空氣瀰漫。
鑼兒大吃一驚，就想衝上前去，卻被人從身後箍住，並且狠狠捂住了她的嘴。
月梔流著淚拚命搖頭，卻沒人理會她。
如今看來，真相或許是，他被送入監牢之前，就已經是個死人了！
ｗwｗ.ｈｅｔuｂoｏｋ•ｃoｍ•ｃoｍ常雨心中一凜，自知說漏了嘴，趕忙彌補：「說錯了說錯了！我是說……咱們幾個的前程，全指著江老和江兄了。」
常雨急道：「江兄，兄弟幾個都是為了給你出氣才動的手，你可得把事情辦妥當啊！」
那三人上了賊船，不敢有異議，連聲道：「咱們全都信任江兄。」
江漳正累得氣喘吁吁，別開了臉，避開她的目光。
他那個做刑部尚書的爹，恐怕也脫不了干係！
過了一會兒，她才打起精神，爬起來再看。
她不知道身後人是誰，拚命掙扎卻無濟於事。身後的人不出聲，也不放開她。
江天壽俯視著月梔，眼中全是冷漠：「還是你心疼這賤婦了？一個懷了野種的妓子，你留著幹什麼？替別人當爹么？」
鑼兒仍能看到院中情形。月梔的嘴巴也被布團堵著，只驚恐地睜大雙眼，求救似地看著江漳。
邢燈說：「咱們只想教訓和圖書教訓他，沒想要他的命的，誰知道不小心下手重了！」
尤升懊惱道：「誰能想到陳節這廝這麼不經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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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四人平時養尊處優，沒幹過重活，雖然是四人抬一人，但人死之後會變得尤其沉重，四人抬得笨拙又吃力，走到院子中間時，裹屍的布散開了一點。
陳璧激動道：「當然是假的了！」
江漳神色陰戾，抽出帕子擦自己手上的血：「誰讓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招惹我的？這是他自找的！」
還沒等陳璧回答，他的話音突然頓住，自己記起來了：「案卷上寫的是，陳節畏罪自盡于獄中。」
鑼兒看到裹布的末端露出的是一雙男靴。
一老四少，在那裡掰扯了半天，才將三個客人打發走了。江天壽麵露倦色，對著江漳擺了擺手：「你自己做的事，自己打掃。去辦吧。」
江漳看了一眼月梔，與她哀求的目光對上，飛快移開了視線。方才在朋友們面前強撐和_圖_書的氣勢有些垮塌，他臉色慘白，額頭冒出豆大汗珠：「爹，非要我親自動手嗎？」
在方小杞聽到的街頭傳言中，陳節是被斬首的。可是陳節並沒有活到上刑場那天，案卷中標註了陳節因羞愧，在獄中觸壁而亡。
靜默一陣兒，常雨勻了勻喘息，說：「江兄，這事情可鬧大了，居然鬧出人命了！」
之前沈星河翻看案卷時，是看到過這一節的，只是將它當作流言與真相之間的小小失真，沒引起他的注意。
花牆外，鑼兒心中升起恐怖的預感，她拚命掙扎，無奈身後的人死死捂著她，直至將她捂得窒息昏迷。
鑼兒剎那間以為被抬著的人是月梔，頓時嚇得在花牆另一邊委頓在地。
只見四個人七手八腳，把死人塞進了轎中。
方小杞小心地說：「大人，那個指印或許是陳節的指印，但是按上去時，手指的主人未必是活人啊。」
沈星河眉間鎖著懷疑：「案卷中，陳節押監候
和_圖_書審，過堂，審問，定罪，判死，流程一樣不少，就算是全部造假，那問斬的時候呢？劊子手不知道自己斬了個死人嗎？」
沈星河臉色冷似冰雪：「事實如何，得查。一個環節造假簡單，若是一串環節都敢瞞天過海……刑部就爛透了！」
江漳哼了一聲，指了指地上的月梔：「我這不都按父親的指點準備好了嗎？你們還要如何？」
她按著胸口慶幸：幸好那不是月梔！
唯有沈星河麻木不仁，面無表情涼涼道：「我看過案卷，其中有陳節招供姦殺月梔的供詞，還按有指印。若他在江府就死了，何來的審問，哪來的供詞？」
江天壽抬起鬆弛的眼皮，滿面嘲諷：「瞧你這點出息！這才多大點事？想當年你爹手上的人命……」他忽地頓住，「也不必扯遠了。我只問你，你不親自動手，讓誰替你？」
當她蘇醒過來，悲劇已然發生，且在江家人上下一致的紅口白齒之下，泯滅事實，黑白顛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