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丟。只是根據你編造的身世重做了一份,由宋明汐調了包。」
方小杞磕磕巴巴問:「那,他後來……」
方小杞說不出話,捏著茶盞的手指又捏到關節發白。他終於忍不住伸出手,試探著想將她的手指連同茶盞一同籠住。
方小杞卻忽然抬袖遮眼,手中的空茶盞滾了出去。沈星河伸手接住茶盞,握在手裡,指腹蹭著它的表面,彷彿能蹭到她手指的餘溫。
他在腦子裡理著前後兩案的線索,說:「驗屍記錄雖經篡改,但篡改者只會改他想掩飾的部分,他覺得沒必要改的不會動,如此才好以假亂真。劫案中遠離大部隊、於一處遇難的五具屍體被焚燒,必是為了破壞面目,讓人辯不出他們的身份。所以,五人中的兩個宮廷護衛,未必真的是護衛。他們可能……」
「方有青?」他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嘴角彎了彎,「沒錯,都記起來了。」
方小杞嘆道:「大喜的https://m.hetubook.com.com日子,娘家和夫家,兩邊同時家破人亡,還是她親手把酒碗遞到他們手中,這讓她如何承受啊,不瘋才怪。大人你說,她家這起中毒案是不是……與玉石劫案有關?」
他微嘆一下:「我看過那起中毒案的案卷。十年前,鶴三娘的婚宴上,其父親、公婆,還有新郎,均中毒身亡。毒酒是新娘的父親鶴銀刀帶去的,他本人也死了,那個送酒的『朋友』是誰,查無定論。之後不久,鶴三娘的母親也鬱鬱而終。鶴三娘所有親人都去了地下,從此變得瘋瘋癲癲。終日身穿嫁衣,以墓為宅,以屍為伴。」
她小心地看他一眼,哼唧道:「方有青跟你說的話,你都記起來了?」
沈星河沉吟道:「很可能有關聯。可以如此推想:鶴銀刀勘驗現場之後,出具的驗屍記錄反映出的情況,是一些人不願看到的。那些人很可能曾要求他篡和圖書改,但他稟承職業操守不願弄虛作假。他們知道他的女兒要出嫁,而越州人有重要習俗:父親送嫁、與親家共飲女兒紅。兇手便送他一壇女兒紅,並在酒中投毒。毒殺鶴銀刀后,模仿他的字跡,重寫了一份篡改過的驗屍記錄。」
她的腦袋低了下去,額頭快要垂到桌面上:「我招,我全都招。」
她的語氣聽不出波瀾,緩緩說:「我出生在越州,我滿月時,家父也在老家院中埋了女兒紅。但我家遷居大安城時我還小,就沒有挖出帶過來。家父送嫁帶的那壇女兒紅,不知是他哪個朋友贈的賀禮。那壇酒里,有毒。」
方小杞愣了一陣:「那,我的籍冊,其實是沒有丟吧?」
沈星河嘆口氣,打斷她的話:「我早就知道。」
她心中一驚,意識到自己心緒激動之下,沒有掩飾對玉石劫案的關注。而沈星河的表情,分明已經知道了什麼。
鶴三娘走後,方小杞久久回不過神,和*圖*書喃喃道:「鶴三娘變成這副模樣,竟源自這樣一場慘劇……大人,您早就知道嗎?」
沈星河無奈道:「你……」
沈星河話說一半突然意識到什麼,趕緊住口,心虛地瞥了方小杞一眼。
鶴三娘道:「我父親從岷州歸來不久,我即出嫁。我家與夫家祖籍都是越州。家鄉有習俗,家中生了女兒,滿月時,父親會在桂花樹下埋下幾壇糯谷釀製的女兒紅。女兒出嫁時,掘出酒罈,父親帶上女兒紅親自送嫁,由新娘親手舀出美酒,依次敬給公婆、父親和夫君。」
所以,這麼多年,人間再也沒有他們的消息。
鶴三娘的聲音平平:「先父是名仵作,十年前,隨刑部官員前往岷州,參与玉石劫案的現場勘驗。」
夜色蔓延,窗外風聲嗚咽。
方小杞眼中漫過血氣,緊緊攥著手中茶盞,咬牙道:「這些人好狠!為了滅一人之口,不惜搭上兩家人性命!欲蓋彌彰,這恰恰說明玉石劫案有隱情www•hetubook.com•com!」
沈星河用竹笛一端輕輕碰了碰她的手指:「輕點捏,當心捏碎了划傷手。」
她的眼眶慢慢紅了:「你知道我的身份,為什麼還把我招進大理寺?」
沈星河又添了熱茶,擱在她手邊,點了點頭:「大理寺招仵作,也要考慮出身背景,我查過她的過往。鶴三娘出身於仵作世家,是家中獨女,從小耳濡目染,跟隨其父習得一手驗屍絕技。」
方小杞卻已經想到了,沒有血色的唇微顫:「我記得驗屍記錄中寫的五具屍體的名字。前三人,是我們驛館的驛丁,確有其人。另兩個宮廷護衛若是假的,那……他們可能是我阿爹和我哥嗎?」
他沉吟一下,說:「于公,玉石劫案是個懸案,有諸多疑點,我想把它查清楚。于私……」他抬眼看著她,眸深似湖,「不知為何,從一開始我便相信你。」
過了一會兒,見她情緒平復了些,沈星河才說:「馬自鳴等三人,與玉石劫案的具體關聯尚m.hetubook.com.com未理清。以鶴三娘發現的兩案呼應之處,鍾馗殺三人,該是為了給玉石劫案中死狀相似的人復讎。以此,我們可以懷疑,馬自鳴三人可能參与了劫案。」
方小杞心中咯噔一下,說不出話來。
卻聽方小杞一口氣招供道:「我不是方有青的妹妹,我爹也不叫方慶。我爹名叫方據,是前安西驛官,也就是,玉石劫案中失蹤的……」
她咽了口唾沫,膽怯地問:「大人,你的記憶……是不是完全恢復了?」
她不想把父親稱作逃犯,艱難地說不下去。
沈星河不明所以:「早就恢復了。何出此問?」
方小杞手指略松,一抬頭,捕捉到沈星河若有所思的目光。
她抬起頭,迷惑道:「你早就知道?早到什麼時候?」
五具屍體當中的兩人,很可能是被套上別人身份的方據和方沉山。他們背負著劫殺投敵罪名被列為在逃犯,實際上,早已在那場郊野的屠殺中隕命。
「你在我的公事廳,偷看玉石劫案的案卷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