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杞團團轉:「是不是掉地上了?」
方小杞見他呼吸越來越急促,感覺不對:「明蒲,你不舒服嗎?」
「怪我。」白不聞啞聲說。他的臉色比明蒲的更灰敗,彷彿死的人是自己似的:「我剛才該把針包收走的。」他抬起眼,茫然地看向沈星河,「大人,是我害死了他,您把我抓起來吧。」
白不聞緩緩伸手,去合明蒲眼皮,不防自己手上有傷口,血抹到了明蒲臉上。他倉皇無措,又想用袖子擦那血跡。
白不聞站在幽深走廊中,像站在通往地府的隧道,朝遲小乙不著痕迹地點了一下頭。
白不聞忽然驚醒似地,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問:「沈大人,我該如何?」
白不聞筆尖一頓,抬起頭:「什麼?」
沈星河頭也未回:「配合調查即可。左右不是你的責任,不會把你怎樣。你不如先寫著情況筆錄,等易寺卿來了直接給他。」
來得可真是時候。
白不聞匆忙進屋,見狀說了一聲:「不好!和-圖-書」趕忙先去桌上找銀針,卻發現自己的針包被打亂,原本擱在一邊的三棱針找不見了。
沈星河攔住了他:「別擦了,你先處理一下手上的傷吧。」
白不聞急忙上前查看。明蒲仰在地上看著他,眼瞳渙散,嘴角卻向上彎起,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
明蒲跪在地上垂著頭,眼珠轉動,說不清是驚恐還是惶惑:「貧僧當時覺得有點頭暈,昏昏沉沉的,忽然覺得哪裡不對,過了一陣才發現自己念的經文不對了。」
同時伸手朝明蒲攔去。明蒲的手從地上抬起,指間露出一尖寒芒,恰好劃過白不聞的手心,飈出一線血花。白不聞吃痛,本能地縮回手。
方小杞惴惴不安:「聖上叫你過去,必是問明蒲的事。大人,我跟你一起去吧,你不是尚在停職中嗎?我才是辦此案的官差!明蒲之死該由我負責,我去聖上面前領罪。」
沈星河掃一眼桌上被打亂的針包,說:「你們別爭著領罪了。小杞和*圖*書跑出去叫白藥師的時候,我只控住明蒲一隻手,他一直掙扎,必是那時候他從地上摸到了銀針。我竟沒留意到,是我的責任。」
季楊先前聽到二人在審問明蒲,便陪著白不聞待在隔壁等候,聞聲趕忙拉著白不聞跑過來。
明蒲掙扎著,嘶聲道:「師父身陷大火,邪魔圍著他……圍著他!我要……我要燒死它們,燒死它們!」
然後明蒲的手往他自己的心口重重一拍!明蒲的身體猛地繃緊,然後抽搐著歪下去。
「很快。」沈星河的語氣格外柔和,彷彿生怕驚嚇到她似的。
他抬頭朝里望來,隔著迎面而來的沈星河,與白不聞的視線遙遙一對。
白不聞動作僵了一會兒,開口時嗓音艱澀,聲音彷彿瞬間乾枯:「銀針刺破了心臟,我救不了他,他……他死了。」
方小杞點點頭:「請過來這邊。」
撤回身前,他順手伸手摸了摸她的發揪,轉身走出監室。
他急道:「我的那根銀針呢和-圖-書?」
方小杞拔腿沖了出去,在門口呼喊。
白不聞扯開僧衣的領口,看到明蒲心口處一個小小的血洞。再抬頭看明蒲的臉,他已然停止呼吸,眼睛無神地睜著。
季楊也趴在地上幫著找。
方小杞看著白不聞白衣袖口不斷洇出的血漬,心中難受得很:「你忙著開方子,一時沒來得及收針包,這怎麼能怪你呢?是我的錯,我把他帶來,卻沒看好他。」
明蒲似一頭瘋獸朝方小杞撲去,沈星河眼疾手快,抓住明蒲一條手臂,按得他伏低下去,喝道:「明蒲,你清醒點!」
外面天色已暗下,監牢門邊的燈籠輕晃,遲小乙站在慘白的燈光里,像個地府來的鬼差。
沈星河心中一沉:「他把銀針插|進心口了!」
明蒲猛地抬頭,雙眼布滿血絲,表情猙獰:「我變成了師父!」
沈星河沉吟一下,將方小杞叫到一邊,說:「小杞,現場的一切都不要動,先著人通知易寺卿。我去一趟宮裡。」
方小杞嚇了和*圖*書一跳,急忙往後躲,差點坐倒在地。
白不聞緊緊抿著唇,搖了搖頭,把手心傷口攥進袖中,慢慢站起來,虛脫似地直不起腰,後退幾步,目光離不開明蒲的臉,怔怔地失魂似的。
瞬息間的驚變,明蒲就這麼死在眼前,方小杞也驚得魂飛魄散。她結結巴巴說:「他……他什麼時候把銀針撿在手裡的?」
明蒲撐著地面的一隻手掌突然一動。白不聞似乎瞥見了,一聲驚呼:「不要!」
身後傳來腳步聲,白不聞回身,方小杞正走過來。白不聞說:「沈大人讓我寫一份筆錄。」
她領著白不聞走到之前他寫藥方的房間。已經寫好的藥方攤在桌上,明蒲卻再也用不到了。白不聞拿起藥方,怔怔看了一會兒,小心地折起揣進懷中,另鋪一張紙,坐下寫筆錄。
沈星河無奈道:「聖上沒有召見,你如何能進宮?我如實向聖上稟報就是了。這邊的事,易寺卿應該能應付得了。若有人問你們話,只需照實說……」他湊近她https://www.hetubook.com.com耳邊,聲音壓得極低,「只別提玉石劫案。」
方小杞心中升起不祥預感:「你……很快就會回來吧?」
忽然有差役跑來通傳,說宮裡來人,傳沈星河面聖。
沈星河急促道:「他瘋症又犯了!快叫白藥師過來!」
沈星河大驚,急忙將明蒲翻過來,只見明蒲僧衣的心口處緩緩地洇開一圈血漬。
白不聞停住腳步目送,目光卻越過沈星河的肩膀,穿過長長的走廊,望向站在監牢大門外,遲小乙正在那裡等候。
他渾身發著抖:「《大般若經》,我倒背如流,可是,也不知什麼時候念錯了。我聽到自己嘴裏在念什麼……鍾馗駕到,邪魔休逃!師弟們敲著木魚跟著我念,他們也都念錯了!我知道事情不對,可是腦子管不了嘴,無論如何也停不下來。再接下來,我忽然……忽然就看到了邪魔……」
方小杞站在一邊發愣,努力想將發生的事釐清,心中卻糟亂一團,理不明白。沉默良久,她忽然問:「你為什麼叫他小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