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翻開賬本的一頁給沈星河看,那裡記錄著收入巨大金絲楠木的日期,木料尺寸,以及送貨人的名字。
「宋明汐。他的母妃傾貴妃就用過白不聞的駐顏丹,說是效果的確不錯。」
「他在撒謊么?」
方小杞腦中電光一閃,豁然開朗:「大雄寶殿起火前,進出的人只有一個,就是遲小乙!他才是最有機會給明蒲下神仙眼的人!此事我們也有過懷疑,問過明蒲,但明蒲矢口否認!如果明蒲是替遲小乙遮掩……他為什麼心甘情願,替一個給自己下藥的人遮掩?」
「哦,是這個。」方小杞從懷中摸出一個賬本,「這是木工坊記賬的本子,其中有那座四面像木材原料的收貨記錄。」
「沒有再咳,白不聞的葯很管用,已經好了。」他答著,煩惱地蹙眉,「但聖上還不肯放我出去!不過,遲小乙說聖上不會關我太久,氣消了就該放我走了。你在外面調查時萬不可涉險,有什麼事,等我出去再說。」
他心中盤算了一陣,忽記起什麼,問:「你說在木工坊里還找到了什麼線索?」
沈星河看了看她發乾的嘴唇,回身去倒水:「跑了一天,不知道喝口水么?」
「等和-圖-書一下!」沈星河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沈星河陷入深思,不由自主伸手來轉動方小杞腕上紅繩。彷彿它能幫他轉動腦筋似的。方小杞也習慣了,只嘆這人毛病越來越多,回頭該讓白不聞開副葯給他調一調這多動的癥候。
方小杞心中一凜,怕他發作起不服輸的脾氣,當場跟她翻臉,趕忙謙遜地表態:「哪裡哪裡,跟著大人學習罷了。」
「據我對了竇文的了解,遲小乙這話不假。他說,那天把葯給我用,只是情急之下的權宜之計。他還苦苦囑咐我不要說出去,否則竇文饒不了他。」
方小杞:「……就這事么?」
方小杞得到他的肯定,心中血熱沸涌,呼地站起:「時間拖得越久,線索越會消失。我這就去找鄭十七,看能打聽到什麼!」
「知道了。你畢竟有內傷,哪能好得那麼快?我看你關在這裏挺好的,還能安心養傷。」她後知後覺意識到什麼,「遲小乙來過了?」
方小杞回頭看著他:「還有事嗎大人?」
「遲小乙說,早就聽聞白不聞的醫術高,頗有一些奇絕妙方。遲小乙私下裡與他買的那味護體葯,藥名叫做金鐘罩。hetubook.com.com
」
她指著這個鄭十七的名字:「鄭十七是供應木料的林場的人,是他親自押車,把木料送到木工坊,與梁木匠做的交接。盧姑娘說,鄭十七過來時,曾與梁木匠一起喝茶,單獨聊了不少時候,回想起來,她覺得有些可疑。我想找到鄭十七,問問他跟梁木匠都聊了些什麼。」
方小杞想了想,也覺得有些奇怪:「是啊,這擱在以前,我是絕不願讓人碰的。」她看了看沈星河揪著她兩邊袖子的手,忽然明白了什麼,「可能是你總拉我袖子,我有點習慣了。」
沈星河怔住。他忽然想到,是「治療方案」見成效了,白藥師果然靠譜!可是,他給方小杞治療心病,不是為了讓別人碰她啊!
「對。我要跟你說的正是這事。今日遲小乙過來了一趟,說是奉聖上之命前來探望。」
沈星河心頭冒起火花,指下用力:「好什麼好?沒有人比你好。」
方小杞目光左右游移:「盧姑娘……人很好啊。」
沈星河指尖按在帳本一角,沉吟道:「參照之前種種,鍾馗做事,都是長期籌謀布局。如果聖寧寺案也不例外,那麼,這塊極為罕見的木料,也可和_圖_書能早被鍾馗列為利用工具。林場的人,或許真的接觸過鍾馗。」
方小杞心中一凜:「你問過他那護體葯的事了么?」
捻了一陣紅手環,沈星河說:「你仔細回憶一下,初一那天,誰最有可能在聖寧寺大雄寶殿動手腳?」
他猶豫一下,才吃力地說:「你莫在意。」
她跑了大半天,著實渴了,接過杯子一飲而盡,喘口氣,看了看他的臉色:「你傷情如何,有沒有再咳血?」不等他回答,又強調一句,「說實話。」
盧含雪戀戀不捨地離開,方小杞揮手相送,身子忽然被拽著轉了半個圈,沈星河扯過她那隻被盧含雪拉過的衣袖,拍了又拍,彷彿上面沾了不幹凈的東西,怒道:「我問你,你不是不容人碰觸嗎?為何讓她拉你袖子?」
方小杞喚他回神:「你要跟我單獨說什麼?」
方小杞想了想,問:「聖上責罰你,事出突然,他再怎麼神通廣大,怕也預料不到,那葯應該不是為你備的,那是為誰備的?」
「盧含雪。」
一時間患得患失,心中忽喜忽憂。
陰涼細風不知從何處而來,沈星河看著搖晃的燈影,說:「前三起鍾馗案的託夢點將,不是只靠致幻葯能完和_圖_書
成的,必有真人到場,扮作鍾馗給人發號施令。想知道遲小乙是不是鍾馗,要核對幾次「託夢」的時間段,遲小乙有沒有可能在場。他是御前內侍,其每日行蹤,卻不是想查就能查的。」
燈焰的影跳動在沈星河眼底,他緩聲道:「道理上處處說得通。但越看起來合理的事,往往越有問題。」
沈星河瞅了方小杞一眼,感覺很意外:「你竟然能想到這條線,查案的本事大有趕超本官的勢頭。」
沈星河握拳遮了一下嘴角的笑意。
方小杞記起聽過的傳聞:「聽說白藥師給宮裡娘娘診過脈,遲小乙因此與他相識,倒也有可能。」
「心甘情願……」沉星河沉吟著,「梁木匠在四面像中自盡,不也是只有心甘情願,才能舉起手裡的刀嗎?」
「他怎麼說的?」
沈星河不為以然:「那是誇大其詞的傳言罷了。皇宮規矩嚴恪,宮中嬪妃是斷不可能讓民間男醫請脈的。據我所知,白不聞不曾進過後宮。倒是他配製的駐顏靈丹名聲遠揚,傳進了宮裡娘娘們耳中,時有托出宮辦事的太監幫忙採買,聽說供不應求,娘娘們還得排號呢。」
沈星河嘴角抿著冷笑,說:「我有意不問,他自和*圖*書己主動跟我解釋。」他緩緩道,「欲蓋彌彰!」
方小杞詫異道:「你聽誰說的?」
方小杞愣住,抬眼看著他,彷彿沒聽明白,又彷彿等著下文。
她迷惑道:「我在意什麼?」
方小杞的指尖搭在杯沿輕摩著:「如此說來,遲小乙藉著給哪位娘娘買駐顏丹,順便給自己買金鐘罩,見你要受刑,借你一粒吃,也是說得過去的。」可是心中疑慮愈生,猶豫道,「遲小乙說的是真話嗎?」
沈星河看到一行字的末尾,念道:「鄭十七。」
方小杞說:「我問過盧姑娘,她說楠木料是商州進貢的貢品,由皇宮轉運到木工坊時,隨行地方官被內侍拉著喝酒去了。」
沈星河不能做定論,心中湧起深深忌憚,「若真的是他,鍾馗竟然潛伏在御前,太過膽大包天!事無定論,亦無證據,且不能輕舉妄動,只有先盯緊他。」
沈星河給她添茶,在水聲里說:「說是為他自己備的。遲小乙說,他在竇文跟前辦差,看著受重用,其實竇文的性情陰晴難測,一時寵上天,一時要你命,說不定哪一刻刑罰就來了,隨身備著護體葯,只為保他自己的小命。」
方小杞心中驚疑:「……難道遲小乙才是鍾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