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白眼狼

霍槐捶腿的動作一滯,猛地想通了什麼:「是……安西那批玉石!尤萬寶通過黑市把玉石分批處理,換成大宗銀子。老祖宗說這筆錢數額巨大,不能直接拿,要洗過才能用,讓尤萬寶以他本人的名義,開辦起萬寶商行……」
竇文微眯起眼望向窗戶:「二十年前,一輛馬車載著工部司員外郎孫朝棟和他的夫人,在敦北道十丈崖墜崖身亡。同車殞命的,還有梁木匠的妻子,五歲幼子生不見人死不見屍——這事你知道么?」
竇文拍了一下他的手背:「輕點,撓破咱家的皮了!」
沈書允抖著袖子,帶著哭腔道:「你們引誘我兒當那琉璃島主,又拿此事威脅說,若我不為你們在刑部行方便之路,便將此事參給聖上。我全都答應了,如今東窗事發,你便將我兒當作棄子!」
竇文親手替霍槐擦著眼淚:「哎呀,看你嚇得。吾兒如此出類拔萃,做事謹慎周到,咱家怎捨得你?咱家定會保護好你,絕不讓鍾馗動你一根手指頭!你若不安,就呆在家裡避避風頭,一切交給咱家。」
霍槐鄙視地著看他,不屑道:「我怕個屁!萬寶商行的萬千金銀雖流經我手,但是,咱家走賬當心得很,不曾留下半點痕迹,大理寺就算把商行挖個底朝天,也找不到咱家身上!」
「尤萬寶,尤萬寶!」沈書允雙瞳充血,咬牙切齒地念著。
霍槐戰戰兢兢:「這樣……鍾馗就會罷手么?」
「呸!咱家何曾拉過他!」霍槐啐了沈書允一口m•hetubook•com.com唾沫,「咱家打理的生意遍布大江南北,萬寶商行不過九牛一毛,咱家成天忙得要命,你那不成器的小犬,也配與咱家打交道?你多少動動腦子,就算咱家想做了他,自會悄悄地做,豈會用那種驚天動地的方式?好傢夥,震得半個京城都抖了三抖!我生怕驚動不了聖上是不是?」
拖長的尾音忽然轉成一聲嘆息:「養不熟的白眼狼啊。」
霍槐猛地拍了一把桌子,震得硯台里墨汁濺在紙上,也震得沈書允一時噤聲。
竇文用指節輕敲了一下霍槐的額頭:「乖兒,你才捋順么?」
霍槐猶疑道:「若那個孩子果真養作琉璃人,算算時間,該是第一批琉璃人,早給人玩死好幾年了!這事,得去培植琉璃人那地方查查底子。」
竇文擺了擺手:「這事不重要。」
沈書允指著霍槐,手直哆嗦:「是你讓人殺了我兒的吧,是不是你?」。
霍槐站起身,指著沈書允的鼻子:「我之前就跟你說過,沈興芒光顧過一次琉璃島后,自己上趕著找尤萬寶,搶著打理這塊生意,沒有人逼他!島上的收入他能分三成,商行沒有虧待他!更何況,你自己的兒子,你難道心中沒數?沈興芒稀罕的是銀子么?他稀罕的是琉璃人!」
沈書允上前兩步,死盯著他:「怕被牽連的不就是你嗎?」
「兒子最近查梁木匠過往,才知道的此事。」霍槐戰戰兢兢抬眼看向竇文,「這事,難道是您……hetubook.com.com
霍槐把筆擱在筆枕,抬起眼,眼神輕蔑:「沈尚書怎能一來就血口噴人?」
霍槐長出一口氣:「你可算說到點子上了。沈尚書在刑部待了那麼多年,經手的案子必然不少,可是如今看來,尚書大人是只顧得做官,推案的本事還不及你家二公子十之一二!琉璃仙宮的幕後老闆是尤萬寶,沈興芒若活著被捕,必會指證他。尤萬寶想殺人滅口,是情理之中的事。」
遲小乙一怔,隔著窗小心地說:「孫兒有做錯的地方,請老祖宗責罰!」
沈書允披著一身喪服,一個人縱馬出府,發瘋似的闖入霍槐府中,徑直衝進書房,他雙目通紅,指著霍槐的鼻子道:「霍槐!你先前讓我為你們做事,我都答應了,你……你為何不保我兒!我,我與你拼了……」
「孩子?」
竇文的手指冰冷,像某種爬蟲的腳爪爬在霍槐臉上,霍槐深深戰慄,臉上卻只敢露出依賴和感激。
「吾兒別怕。鍾馗先前殺馬自鳴、左東溪、江天壽,用盡詭譎手段,招搖得路人皆知,恨不得讓天下人都畏懼於他!咱家讓你慫恿沈書允殺尤萬寶,就是讓他去搶鍾馗的生意,先一步把尤萬寶悄悄滅了,讓鍾馗的花招無處施展!」
沈書允捲起袖子,似要上前撕扯霍槐。
竇文乘著轎子離開霍槐家,遲小乙亦步亦趨,步行著跟隨在轎廂一側。轎子小窗內,竇文指腹摩挲著玉蟾,哼著小曲。
霍槐的眼珠惶惑地轉動:「兒子還是想不https://m.hetubook.com.com明白,梁木匠為何要聽鍾馗差遣,不惜把自己的命搭上!也不明白沈星河與方小杞,為什麼突然盯上琉璃島!」
竇文對著窗子透入的日光端詳著玉蟾:「那批玉,咱家也沒捨得讓尤萬寶全賣了。這不是留了幾塊極品,咱家自己收藏么?」
霍槐把茶盞擱在案上,繞過一道山水屏風,朝著靠在錦榻上的人跪下,額頭挨在地面鋪著的席子上:「老祖宗,兒子按您的吩咐,打發沈書允走了。看他那架式,必會去找尤萬寶尋仇。」
霍槐猶豫一下,又說,「尤萬寶跟了老祖宗這麼多年,生意經營的還好,人也算忠心,老祖宗這麼舍了他,是不是有點可惜?」
霍槐皺著眉:「自然是害怕被沈興芒牽連的人,出手幫忙。」
遲小乙不敢接話,後背冷汗濕透。
沈書允匆匆告辭。
沈書允困惑道:「琉璃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走個路都費勁,哪來的本事布局殺人?」
霍槐轉了半個身指著某個方向:「沈興芒那個別院,大理寺的人已經過去了,在後院挖出十二具琉璃人的殘骸。咱家的眼線傳話回來,十二個琉璃人加起來,都挑不出幾根完好的骨頭!」霍槐嘖嘖搖頭,「沈尚書,你養的好兒子啊!」
霍槐正在臨摹字帖,頭都不抬,一個筆劃都未錯亂:「適可而止吧,沈尚書。除了你自己,你不會為了任何人與人拚命。」
霍槐的手不由抓緊了竇文膝頭:「老祖宗,鍾馗竟然連玉石的銷貨人都不放過!這架式,m•hetubook.com•com是要趕盡殺絕啊!」
竇文的聲音如徐徐陰風,「找不到他身上,那豈不是……就找到咱家身上了么?小乙啊,你說槐兒這孩子,八百個心眼,是不是有七百九十九個用在了咱家身上?」
竇文的語氣意味深長:「那時候你還是個毛頭小子,此類重大些的任務,咱家是交給別人辦的,沒讓你摻和。那一次,咱家只想除掉那個不懂事的孫朝棟,其他人,只是倒霉與他同車罷了。若不是如今出了梁木匠的事,咱家早把這事忘了。」
霍槐這才想通了什麼,聲調都變了:「老祖宗,原來從梁木匠的事開始,鍾馗的目標竟是尤萬寶么?」
「梁木匠的兒子不是在墜崖案后失蹤了么?梁木匠或許以為,那孩子被養成了琉璃人,他想要救出孩子,或是給孩子報仇,又無能為力,這才與鍾馗達成某種交易。」
「乖孫,咱家不是說你。咱家就是忍不住感嘆槐兒做事周全。他方才親口說,替我打理萬寶商行的生意十年,不曾留下半點痕迹,大理寺就算把商行挖個底朝天,也找不到他身上。」
霍槐吹著茶杯里的浮沫:「咱家怎麼知道?不過,現下大理寺也在找他,他應該暫時出不了城。咱家好像記得,頭幾年他在城東南的敦化街秘密置辦了座宅子,沒有旁人知道,多半會躲在那邊……」
「當然可惜,咱家也捨不得萬寶啊。」竇文眼裡滿是傷感,「不過,你還記得咱們的萬寶商行起家的第一筆錢,是怎麼來的么?」
霍槐莫名打了個寒戰,伏低和-圖-書著頭膝行上前,體貼地替竇文捶腿:「老祖宗謬讚。老祖宗,兒有些擔心。沈書允做事畏首畏尾,他有膽子殺尤萬寶么?」
沈書允啞然一陣,悲切道:「既不是您……那是誰殺的我兒?」
霍槐急忙鬆開手指,手卻直哆嗦,迸出了眼淚:「兒子我……我可是押運貢品玉石的押貨官,動手的命令都是我下達的!鍾馗定然不會放過我,下一個大概就是我了!老祖宗救救兒子!」
竇文的拇指摩挲著玉蟾背上的突起,緩緩道:「問題就出在那個孩子身上。」
霍槐罵得嗓子發乾,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我聽說,炸死沈興芒的,是個琉璃人。」
竇文嘴角的皺紋綳起嘲諷的弧度:「沈書允做正事的時候膽小如鼠,使起陰毒手段來他比誰都狠!那是殺子之仇,他絕不會放過尤萬寶!尤萬寶確是去了城東南那座宅子了么?」
竇文一手支著頭側闔目養神,一手把玩著白玉蟾:「咱家都聽到了。乖兒,你做事真是……謹慎周全啊。」竇文微微睜眼,眼皮狹縫間泄露出陰沉。
「尤萬寶來找我的時候,我按著老祖宗的吩咐,跟他說,這次只是個小麻煩,他只需去那宅子避一避風頭,回頭事情擺平了,該幹嘛幹嘛。尤萬寶必會乖乖待在那裡。」
「那……那是……」沈書允布滿血絲的眼珠轉動,「那就是尤萬寶!」
沈書允急忙問:「他逃往何處去了?」
沈書允慘白著臉:「若不是你拉芒兒上賊船,他能做這種事嗎?!」
霍槐嘆了一聲:「可惜的是,他已經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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