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時,方小杞鬼鬼祟祟溜進沈星河的屋子。
「只是覺得,他的眼神……像一個人。」
兩人並肩走遠。廊下一閃,頂著紅蓋頭的身影一飄而過,嚇得籠中八哥直撲棱。
沈星河知道方有青凶多吉少。他不希望她親眼看到凄慘的場景,說:「還是讓別人……」
八哥倔強地叫道:「魚肉!」
「沒有,放心好了。大人,快把衣服脫了。」
沈星河又問:「何時來的京城?」
「是于洪。」沈星河早就看出端倪,「你認識他?」
方小杞點了點頭。
易遷在後邊道:「本官查過他的履歷,是這麼回事。」
方小杞怒道:「碎饅頭有什麼不好?商行的夥計說,你每天要吃一頓肉絲,一頓果蔬,一頓煮熟了挑過刺的魚肉,我告訴你,以後沒那種日子了!」
「你不吃我吃!」方小杞把手中掰剩的一塊饅頭狠狠塞進了自己的嘴巴。
沈星河不由微笑,心中懸著的石頭稍稍落地。他走上前:「這邊都安排好了。天色不早,和_圖_書你回家休息罷。」沈星河說著,抬手朝她鬢邊伸來。
「眼神?」
沈星河站在原地,面上微笑漸漸消失,眼神變得沉冷。他走出審訊室叫來季楊,吩咐道:「立刻差人去一趟于洪說的那個老家,去查一查,是否確有其人,要快!」
于洪的經歷,聽上去甚至有點讓人感動。沈星河盯著于洪的眼神中,卻只有審視。他沒再說什麼,側身讓路,看著獄卒把于洪押走。
沈星河不放心方小杞,腳步匆匆地往公事廳那邊走。遠遠地,就看到方小杞站在門口,跟屋檐下籠中的八哥拌嘴。正是萬寶商行總館那隻八哥。總館被抄了,這八哥沒人管,擱那裡怕會餓死,他們從總館過來時,連籠帶鳥拎回來了。
八哥道:「不好!」
沈星河揚聲贈上一句關切:「保重您的腰。」
沈星河開門把人放進去,朝外張望一下,迅速把門關上,壓低聲音問:「沒被師父發現吧?」
沈星河眸中暗沉:「你的心病加和圖書重了。為什麼?」
沈星河猶猶豫豫,面頰飛紅。
于洪答了個西南邊一個聞所未聞的村名。
沈星河一驚:「小杞……」
「稟大人,小人來京五年了。老家失了一場火,房子都燒沒了,家裡人都燒死了,小人便離開家鄉四處討飯,路上遇到萬寶車行的車隊,求著領隊賞口飯吃。領隊見我貌丑,說我的臉能震懾山賊,收了我當馬夫。我隨車隊來到京城,拼了命幹活,竟得了當時的老掌柜賞識。前兩年老掌柜告老還鄉,跟尤老闆舉薦小人,讓小人當了掌柜。尤老闆不論做過什麼,待小人是恩重如山的!他此番遇害……小人心裏難受啊!」于洪痛心得渾身鐵鏈嘩嘩作響。
方小杞搖搖頭:「我要去的。」
「沒什麼……一會就好了。」她強笑了一下,唇上毫無血色。
「這還用你說!到底誰是上官!」易遷氣哼哼走了。
易遷扶著腰走過來,滿面愁苦:「雲洲啊,萬寶商行越挖越嚇人啊!一個商家,竟養和*圖*書著殺手!那個幕後老闆,似是惹不起的人物啊!」
于洪抬頭,布滿瘢痕的臉上帶著迷惑。沈星河盯著他:「你是哪裡人氏?」
「哦。」方小杞往耳邊摸了一下,自己把羽毛摘了下來。
方小杞捻著羽毛,說:「明日一早,我打算帶人往道州方向,沿途尋一尋有青哥。他,他多半已經……遇害了。我得快點把他找回來,免得他孤零零地在荒郊野外……」
沈星河回頭,看到方小杞的手懸在他肩后,手指伸伸蜷蜷,僵持在想碰他又不敢碰的境地,她的額頭上已滲出一層冷汗。
沈星河沐浴時弄濕了肩上繃帶,必須換一換。他受傷的事一直瞞著常鏞,只能讓方小杞趁夜深人靜,溜過來給他換繃帶。挺單純的一個事,不知在沈星河腦子裡補畫成何等面目全非的模樣。
他坐在案邊轉身背對著方小杞,慢吞吞地一層層解衣,那動作在燈下顯得竟有幾分旖旎。待露出肩背,耳梢已經紅透,緊張地僵坐著。
沈星河飛快穿好hetubook.com.com衣服轉過身來,端詳著她的臉色:「你怎麼了?」
易遷頭都不回,只氣憤地甩了一下袖子。
沈星河回到審訊室時,易遷正吩咐獄卒把于洪押到牢房裡去。沈星河上前,擋在於洪面前。
易遷怒道:「那又怎樣!打退堂鼓也是一門手藝!」
等了半日,身後的人卻還沒動靜。
近日沈星河和方小杞要麼夜不歸宿,要麼回家很晚,今日是兩人回家最早的一天,常鏞心疼他們破案辛苦,張羅了一桌好菜犒勞他們。
她低垂著眼,神情淡淡的。
沈星河心中刺痛,還是說:「那我陪你去。」
易遷甩袖就走,走了一陣又回來了,惱火道:「道州那邊,我派另一位少卿快馬加鞭過去,封查那邊養琉璃人的場地!人手不足,只能讓當地府衙多派些人協查了。本官忙死了!」易遷氣呼呼原地轉了一圈。
沈星河眸中黯然一閃而過。心中想:她的心病突然加重了,甚至比從前更嚴重。為什麼?
方小杞對著八哥苦口婆心:「這裏雖比和*圖*書不上萬寶商行,卻是公家的官衙,從此以後你是吃皇糧的鳥了,不要嫌伙食不好!」
*
話在方小杞的舌尖滾了幾滾,才艱難地說:「反正,那個人是死罪,沒關係,會過去的。」
方小杞忽地后躲,嚇了一跳似的。沈星河的手頓在半路,說:「你頭髮上沾了一根八哥的羽毛。」
沈星河又點頭:「知道了。勞煩易大人叮囑一下少卿,去運琉璃人的那支車隊差不多已到道州,要及時扣住,格外盤查方有青和崔鉤子的下落。一有消息,請少卿加急傳信回來。」
「沒事,沒事,你別動。」方小杞拚命壓抑住內心的抗拒,手終於摸上沈星河的肩頭,解開舊繃帶一圈圈拆下,再把新繃帶纏上,打好結時,自己身上已冷汗濕透,迅速往後挪開,靠在案邊調整著呼吸。
方小杞把一個布包擱在案上打開,露出裏面的白布條,抬頭見他沒動作,催道:「快點啊!看把傷口泡壞了。」
季楊應著,拔腿去了。
沈星河睨視著他:「易大人又想打退堂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