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無意阻攔,由著他走。
「痛!」
「既是有眼睛便能看,關瞎子什麼事?」
我聞言隨口答道:「看看?」
這止水城畢竟距那西北尚遠,紛擾了幾日,便平境了下來,我原本想繼續前行,不想卻是滯留了下來,因為那伏濟,病了!
可是,若是你身邊有這麼個固執的老頭兒么?你就知道什麼是不可不言!
「伏濟啊,那湯藥便在案上,你為何不飲。」
伏濟聞言似轉身又欲走,可走不多遠,又回頭問道:「師父既放下了生死,為何要救伏濟?又為何去偷別人的雞?若來日伏濟也修成師父這個模樣,這道不修也罷!」
物來則應,過去不留;便如竹影掃階塵靜,便如月穿水底無痕。見生不喜,見滅不悲;便如花開花落無意,便如雪落雪消無心。
「你放下了么?」
我聞言「呵呵」一笑說道:「道便是道,哪有什麼心?你把那心放下,便知道師父為何如此了。」
「清者自清,濁者自陷,又豈是為師隻言片語可以觸動?」
「觀鏡無需久,人去影不留,來得都是你,誰去管衣服!」
那伏濟聞得此事,怒不可遏,當下便起身離去。
「眼睛啊!」
第二日清晨,那伏濟的病情有所好轉,聽聞我為了替他置備銀兩,上街卜卦,初始極為感動,可隨即便不知想到了什麼,變得有些悶悶不樂。
……
「伏濟聆聽教誨!」
那伏濟也未多想,伸手從www.hetubook.com.com我手中接過湯藥。
「此事一了,便放下了!」
我現下也知道了那觀鏡的玄妙。
「見人自陷,因何不助,反妄言相欺?」
……
那女子幾乎要哭出聲來,語帶哽咽說道:「三十年後,你再找年輕的便是!」
「你說吧,你想要什麼?我伏家都給得起!只要你別讓我爹再跟著你!」
「請先生為我言明!」
「你不妨自己摸摸看?只要你答應……想要我、也行!」
「好,既是你覺得瞎子我看不到,敢問小姐,你又用何去看?」
「痛就是痛,關『心』鳥事!」
「師父便不怕妄言生死,害人不淺。」
好在這城中尚有心地純善的恩主,為我二人在偏僻處尋了個草棚暫且容身,只是這醫病的銀子,卻還需自己去尋。
「官銀一萬兩如何?」
「……」
「好,為師便為你取來!」
「如此自信,想必是很美的!可三十年後又當如何?」
「伏濟啊!」
「伏濟!若你想得人相助,自己也需伸個手吧!」
半晌,那伏濟方有了言語。
我見此情景,難免要開口詢問。
「連『痛』都放下了?」
「伏濟體弱,雙腿無力動彈不得。若師父不取來,伏濟夠不到。」
「京都上好田地三千畝,佃戶三百,丫鬟僕役三十,再加上兩處宅院如何?只要你答應勸我爹走,這些都是你的,若是還嫌不夠,你自己開個條件!m•hetubook•com•com」
「伏濟想了斷這諸多牽挂,跟著先生尋道!」
景泰一十七年五月初四,攜伏濟至涉川止水城,屁股尚為坐穩,便聽聞涉川境內再起烽煙。那消失了一段時間的昌余前鋒,不知何時又回返西北,于毋須鎮伏擊押送糧秣的我朝兵馬,其所轄修士,更是斬殺隨隊將領四十七人。而其後,昌余大將桑七忘于馬鞍城西三十里大敗韓成所部,其所轄兵馬之中不但出現大量昌余修士,更是發現了不少武山國修士的身影。
「……」
「若是先生想要那美貌,又不想要那擁有美貌之人,這美貌如何能得到?」
直到此時,我方反應過來,那姓單的老傢伙當真待我不薄,原以為他什麼都不肯教我,今日才發覺,那該教得都已教過。
摸到此囚室的床榻坐好,我正欲開口相詢,卻聽到那女子極不耐煩地說道:「小女子伏萱萱見過先生,不知先生究竟想要什麼?」
「一切生死際會,莫做深處想,只做鏡中人。」
「你現下所為可是『不要了』?」
摸著那伏濟已枯瘦如柴的雙手,我不復再有往日的平靜,思忖良久,終於狠下心思做起了當日的買賣。
「……你有眼睛,但你是瞎子!」
只是不打坐的時候,我又會想起那老傢伙當初的問題,「懸崖之上,不能進,不能退,當如何?」現下我算是明白了,不過是偏一步出去,便解了這難題。至於這偏一步會到哪裡和-圖-書?出題解題便是,何必想太多,一想,那懸崖便成了你最大的執念!
「若是得了那許多財物,我便會開心,便沒了煩惱,那此刻我並無不開心,並無煩惱,我要這些財物作甚?」
「能不能讓你這孫兒把嘴鬆開,先生我也會『痛』啊!」
「小姐你長得如何?」
「生也是緣,死也是緣,即是隨緣,隨些生緣有何不可?」
「你一瞎子,能看到什麼?」
「腿在他身上,我又沒綁著他,他想來便來,想走便走。小姐,你找錯人了!」
這雖離了那永寧縣城沒有幾日,可畢竟終日乞食,飲山泉,吞野果,非是他一個過慣了錦衣玉食的老頭兒所能擔待,更何況初始之時,那些善主一見到伏濟那富態,便打消了恩施的心思,一直到那伏濟被連餓帶泄的,折騰得沒了人樣。我二人方得了幾次機會填飽了肚子。
「你不是瞎子,如何知道我看不到?」
「你無恥!」那女子終於按耐不住開口罵道。
「痛么?」
「伏濟啊,你為自己辦這喪事倒是為何?」
那女子似被我說得有些氣惱,提高音調開口說道:「你有眼睛,但你的眼睛壞了,所以看不到,若你能看到,可知道我今日身上的衣物是什麼顏色?」
自那伏萱萱走後,連著幾日再無人來,為躲開那伏濟的頻頻發問,我只得靜心打坐。可既是無法行氣,一入道境又會頭痛欲裂,這坐便成了枯坐,好在這無觀想,不動念的坐https://www.hetubook.com.com法倒是正合我當下的心境,又能擋住那伏濟的羅嗦,我何樂而不為?
「師父為何要做此等事?」
「哎呦,先生你又打我做甚?」
見其久不言語,又不肯離去,我只得再次說道:「伏濟,若是要走,就把那『放下』也一併放下吧!」
若你真知其意,不可言,言不盡。若你真得其境,不可言,言不實!
涉川國主陸桐聽聞消息,昭告涉川境內各處宗門道觀出手相助,並許諾,若得大勝,宗門之佼佼者,可以涉川境內任選一地建立所屬道場。聞得此言,涉川境內宗門紛紛響應,一時間,西北戰事變得撲朔迷離,前程難知。
兩日後,伏濟身體漸漸好轉,可那些找我卜卦的人卻沒了蹤影。我一時技癢,忘了自己是個瞎子,又因偷別人圈裡的雞,被人捉住送了回來。
「師父,伏濟不懂,這卜卦相面之術,原就是欺人妄言,不合道心,便是為了伏濟,師父如何做得?若是做得,師父道心何在?」
「那『美』一直就在我身邊,既是從沒失去,為什麼還想要得到?」
「先生,伏濟此舉只是想放下!」
「做了便做了,那『此等事』是個什麼東西?」
不知是不是因這天下不太平,便是我一身衣物旁人怎樣看著也該想不到是個相士,可偏偏前來問卦之人,卻是絡繹不絕,那卦相亦是卜算的有些邪乎,當真是說什麼便准什麼。不過半日的光景,便賺夠了為那伏濟醫病的銀子。
www.hetubook.com.com兩日後,伏濟正式拜師,此舉無人能阻。復一日,起行,有其親眷欲跟從,被伏濟喝退,我心知此事已無迴旋餘地,也便聽之任之。
「伏濟還是不懂!」
「道就在那裡,何需去尋。若你於家不見道,在哪裡也尋不著。」
「若是我現在要了你,看上的是你的美貌,三十年後我捨棄你,是因你失去了那美貌,那我今日想要的便是『美貌』。既是想要的只是美貌,我要『你』做甚?」
「伏濟已『死』此後再無需牽挂家人,自不會為其心痛!」
我摸索著,從那桌案上取過湯藥,來到了伏濟的榻前,卻只是將湯藥遞到那伏濟面前,便不復動。
一陣「嗦嗦」聲音傳來,隨即聽到那女子略帶顫音的話語。
「……」
「在瞎子眼中,沒見到你身上有什麼衣物!」
「瞎子我沒眼睛么?」
「先生說的是心痛!」
半日後,伏濟回返,開口相詢。
我聞言笑道:「捉雞之時,那雞可沒說不願意。誠如你言,為師既是連生死都放下了,還有什麼是放不下的?可既是為師放下的,你又撿起來做甚?」
「即入化境,一刻都莫要出離,也莫要回頭,守住方能不失,不失才是真得,若是真得,便無失落,即無失落,何來真得?」
其當下既是,不住過往。其緣來不擾,緣去不驚。其映射萬象本體不動、其碎裂千塊自性不失。
「你不是我,如何篤定我不知道?」
「那分合便是法門!」
「死都死了,怎還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