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那短棍,猶豫了一下,正待開口相詢,那女子的右手卻是再次將那短棍握緊,可是這一次,我明白了,那根本就不是什麼短棍,因為我聽到了機栝的聲音。
陸存真忽略了一件事,他忽略了我師單玄對於道境的領悟。若那道境便如杯子,鏡子。至極境之時,不過是碎了那杯子,砸了那鏡子,讓自己回到初始,融入道中。
洞口的布簾似被一陣風刮開,一個紅色的身影掠了進來,那如飛鳥入林般的矯捷身姿,讓我不由自主的展開了雙臂。可就在那身影即將投入我懷中的一瞬,一種從未有過的危險感覺,突然冒了出來。我第一次覺得自己如此接近死亡,即便是在馬鞍城,即便是在陸存真面前,這感覺都沒有這一次來得強烈,也許是出於本能,我的身形猛地向側后移開,但依舊清晰的感到,有什麼東西劃到了自己脖頸剛剛現出的護甲之上。
沒有出現我想象中的激|情,但我看到了她眼中的焦灼,這讓我心頭一熱。可那眼神卻只在我身上掃視了一遍之後,便停留在了那名還在扭動的女子身上。
拍了拍自己的面頰,我忽然有了一種感覺,自己此刻也許最該見的並不是家人,也不是流離,而是那個曾經叫「江郎」的老者,或許他能告訴我,如何才能做到,不去「想太多」。
我知道自己不能和-圖-書去等,因為流離隨時會來。所以,那女子胸前忽然突出來了一節石筍,而那勿悔的鋒刃亦是抹過了她的喉頭。
「你是什麼人?」我嗅到了一絲不屬於流離的味道。
難怪你對「氣」、「運」二經念念不忘,難怪你已經修到如此境界卻還想著要我助你進入仙門。只怕是尋錯了門徑,修行再難有寸進。
而依著陸存真所言,其人脫殼,便如將那杯子分成了五層,而這五層又各自修鍊感悟,所容者自是比一個杯子要多。可下一境即是唯一,你當如何唯一?是碎了那四層蛻殼么?既是已放下了,惦記碎它做甚?合而為一么?雁過無痕,拿起自是無妨,可你拿起的蛻殼又是誰的?沙無「我」而成丘,水無「我」而成潭。你既是離不了那個「我的」,那不是執念又是什麼?你如何便敢看準了去拿?
我的手此時已握到了刀柄之上,而那女子身後的石壁也探出一根尖銳的石筍,悄悄抵近了其後心。但詭異的是,那女子並未再往前攻,而是將手中的短棍狀物品托在了手心,那樣子就好像是要將這短棍交付到我的手上。
那柳敬宗的死,那副無人動過的酒具。那幾夜的癲狂,還有馬鞍城,出現在她身上傷口以及那個「走」字。這些事情加在一起,便只能讓我得出一個連自hetubook.com•com己都感到訝異的結果,我並非像自己想象中的那樣毫無保留的信任流離,即便她曾為我豁出過性命,即便她已經是我的女人。可她此刻畢竟還活著,那我又該拿什麼來證明她的忠誠?我憑什麼便能篤定,有朝一日,她不會像拋棄柳敬宗一樣的拋棄我?
那披著紅色斗篷的女子,見一擊未能得手,似是也有些驚奇,但很快,那面紗上的一雙眼便似流露出一絲笑意。這笑意讓我微微一愣,可還不待我問出下一句話。其人卻是從懷中掏出了一樣東西。並且遞了過來。
在問心石上,我沒有找到自己想要找到的東西,但是我非全無所得。至少我想通了那陸桐與陸存真的所為並不矛盾。這中間只需要一個契機,那就是柳敬宗也是天道盟的人。若如此,其人取出圖讓我看,無非是想借我的手除去擁有仙門護甲的修士。而他當日,肯定不知道我就是其中之一。
我知道只要自己見到陸存真,那刺殺必定會接踵而來,但我無論如何也不曾想到。會來得如此之快。
問心石上,關於流離,我想了很多。最後的結論卻是:自己心底深處,還是放不下一些事情。
乍看上去,那短棍能有六七寸長,棍面略顯暗青,也許是用的久了,短棍上的油光在燭火的映襯下,顯得格外刺眼。
即m•hetubook•com•com是與這道無分彼此,天地洪荒,冥冥寰宇,何來裝容?
我驚呼一聲,正要上前阻止,卻見流離揮手擋開了那短刃,反手一抄,卻是將那女子摟在了懷中。
天道盟和陸存真想必也是事後才發覺那個在知北城放光的傢伙居然還活著,由此而引出了祖顯的贈甲和陸桐的詔書。只是當時誰也不曾想到,那甲這麼快便會在我手中湊齊並得以修復。以至於入局初始,即便真如那陸存真所言,我和他的緣份三十年前便已開始,我這顆棋子,只怕在其眼中也不是太重!否則又何需在詔書中下毒?何至於韓成久勸之下,見我不應詔,便要將我和親訓營一起誅殺?直到我得了一番機遇,又在何為先追殺張芸之時,露出了整套完好的護甲,這秘密才被陸存真察覺。這就解釋了,流離等人為何會被救走,又為何會與我的父母兄長一起出現在隱月宗。而這套完好的護甲,也是讓何為先和那修士動了殺意的原因。我沒死,何為先和那修士的身份必然泄露。當日即有高人能救走流離等人,我不動手,只怕他兩人也難逃一死。事情即已攤開,也就不奇怪何如煙為何會奉旨而來,何為先的死,或許是陸存真直接或間接透露給了何如煙,其想借我的手,將這女子除去,一旦何如煙死在我的手裡,我和天道盟之間,必然決裂和_圖_書。而天道盟勢力之廣,我自然清楚,由此也必定不敢將困在結界中的家人放出,這無形中便如扣緊了我的脈門。
拔掉扎在身上的細針,我看著那捂住喉頭,「嗚嗚」想要說些什麼的女子,開口言道:「這針上的毒,是迷陀花吧?忘了告訴你,這東西,對我可能沒用!」
如此說來,擁有了完整護甲的我,就是你陸存真成為真仙的唯一機會。若說這此界一統是你的執念,那真仙之境亦是你的執念,至於這蛻殼,更是如此!我現在唯一想知道的是,若是你真的站在了仙門之前,這些執念又會變成什麼?
門帘猛地被再次掀開,我終於看到了流離,亦看到了她手上的彎刃,那彎刃上,同樣沾滿了血跡。
洞口忽然似是有了輕微的響動,我心頭無來由的一陣緊張更是帶著一絲想要迎上去的衝動,是流離么?是她來了么?
我看著流離,看著她緩緩揭開那人的面紗,一張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臉孔映入我的眼帘,這是一名與流離年齡相仿的女子,那有些失神的雙眼,此時正牢牢盯在了流離的臉上,忽然之間,那女子的手猛然彈起,一柄月牙般的短刃便向著流離的咽喉劃去。
看著手背上扎著的有如牛毛一般的細針,我對著那女子問道:「你是天道盟的人?」那女子似是再等著我身上的毒發,只靜靜地看著我,沒有回答。
https://www•hetubook.com•com我知道自己不能去那處山谷,因為我怕一到了那裡,自己就會忍不住消了那結界與家人相見。可是我亦知道,僅憑自己乃至我的師父,我們都沒有護住我家人的把握。而當下的狀況,只怕打我和我家人主意的,不止是堪離一人。
護甲再次耀出金光,但這一次卻出乎我的預料,那閃爍的金色光芒的護甲,似是也無法完全擋住飛射而至的一蓬黑霧,手背和身上數處立時傳來一陣酥麻。
但即便如此,初下問心石之時,我依舊存著要幫助陸存真的想法,也許是我覺得,要做成一件天大的事,總是要有一些非常手段,總會要使些見不得光的權謀,可直到我見到師尊,聽其關於堪破之後再無功法的一番言語,我這才發覺,那陸存真所言存有問題。
可是我不能不去想,即便可以暫時不去想流離的事情,還有太多的事,我需要想明白,若是這些事我想不明白,那麼等待我和我家人的,便只有一個結局。
我在等流離,我知道,既是陸存真設置的結界對她無效,那她就一定會來。對於為什麼獨獨只有她可以自由進出結界,我懶得去想。也許是陸存真有意為之,也許流離就是他那最後一層蛻殼。可這對我,並不重要。我更在乎另外一些東西。
「當」的一聲,那短刃從那女子的手中滑落,緊接著,我便看到了兩隻顫抖著的手,握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