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波在後面扭扭捏捏，周東北回頭看了一眼，差點沒笑噴出來，他的兩個大拇腳趾頭都露在了襪子外面。
「方局長，過年好！」
三個人誰都沒有再說話，一切都在不言中！
它們只在春季交配期間形影不離，在整個生殖期鴛鴦會共同生活，養育幼崽。
方振神情嚴肅起來，把披著的棉襖放在了沙發上，隨後，立正，敬禮，「53897，老兵方振！」
「快。」他做出請的手勢，「過來坐！」
方振點了點頭，又問：「方不方便看看你們的傷？」
雖然她這麼說，周東北還是第一個脫了鞋，郝忠海也連忙跟著脫。
進屋脫鞋，周東北並不覺得有什麼，可對於這個年代絕大多數人來說，還都十分陌生，甚至彆扭。
牆角有個一米多高的木質大鍾，看著十分古樸，落地電風扇上面套著白色布罩，上面還綉著兩隻鴛鴦……
方振穿著一套便裝，披了件棉襖，打著哈欠從東側一個房間走了出來。
望著眼前的一切，郝忠海不動聲色，可沈波的眼睛明顯不夠用了，左看看右看看，覺得什麼都新鮮。
「快進屋！」徐麗客氣著。
沈波唯恐徐麗看到，慌忙套上一雙布面拖鞋，可他的腳太大，腳後跟都露在了外面。
再看沈波，更是嚇hｔｔps://ｗwｗ.hetｕｂｏok.cｏｍ•ｃoｍ了他一跳。
方振點了點頭，「我也是聽一個老戰友打電話說的，所以我才知道你們的番號！」
「對了，供應的軍用罐頭、壓縮乾糧是不計入夥食費標準之內的，聽說現在的伙食費已經增加到了六毛八，應該比我們那時候好一些了……」
郝忠海把兜子放在了鞋架旁。
四個人坐在了沙發上，方振拿起茶几上的軟中華，郝忠海連忙先給他點燃。
「小周啊！」方振笑著大步走了過來，「來了，這兩位是？」
「53897？」郝忠海一臉驚喜，「我們當年併入的部隊就是53897，真是太巧了！」
四個人哈哈大笑，沖淡了先前那種莫名的悲傷氣氛。
「都是個人三等功！」
東北很多人家愛用布罩子，唯一的幾件電器都得罩起來，還有人家喜歡按布帘子，什麼都得擋起來。
他給自己的定位十分準確，今天紅花兩朵，而自己就是一片微不足道的綠葉。
周東北靠在沙發上，面帶微笑，一句話不說。
沈波身上的傷疤比郝忠海多了一倍還多，真不知道他是怎麼活下來的……
寬大的純牛皮彈簧沙發，實木組合柜上擺放著一台18寸索尼彩色電視機，一旁還有落地式、膠hetubook.com.com片電唱機。
一旁的周東北默不作聲，這就是他讓兩個人穿這身衣服的目的，因為昨晚在酒桌上他清楚的看到，方振紅著眼圈說自己退伍太早了，沒能趕上部隊上前線，這是他這輩子最大的遺憾……
三個人聊起了當兵的那些事兒，越聊越熱乎。
鴛鴦這種過日子方式，在東北叫搭夥過日子。
「首長，您別……」郝忠海連忙站了起來。
「你倆命大，給了幾等功？」方振問。
郝忠海一臉慚愧，「82年經過集訓后，我們就緊急開拔到了前線，後來又都受了傷；撤回到了昆明修養，83年秋天上去了九個月，又一次撿條命回來……」
「老方？老方？」徐麗喊了起來，隨後笑道：「你們坐，這傢伙還在睡覺，這幾天酒喝得太多了！」
可說起一些戰事時，尤其是那些犧牲的戰友，很快，他的眼睛就紅了。
「那些年太耽誤事兒了，很多蘇式武器甚至都生了銹，像我們這樣的新兵，完全是在戰場上得到的鍛煉，可傷亡實在是太慘重了……」
郝忠海點了點頭，「各個方面原因都有，後勤補給情況不理想，補給車輛不足，前線指戰員又無法適應現代化戰爭，仍然使用老式戰術，導致兵員重大傷亡。」
重點是和-圖-書，多數雄鴛鴦都會在生殖期時尋花問柳，典型的外面彩旗飄飄家裡紅旗不倒。
「那時候我們還沒上去，但聽說僅僅是79年的2月17日至3月16日，一個月的時間里，我們就犧牲了6954人，傷21000多人……」
方振也紅了眼睛，一聲長嘆，「是呀，近二十年沒打仗，導致我們的戰力受到嚴重損毀，沒有軍銜制度，指揮體系又嚴重紊亂！」
客廳有些涼，脫鞋都明顯冰腳，三個人都沒坐。
「九個月，我們大部分時間都在貓耳洞里，山裡的蚊子又大又凶，可又穿不住衣服，因為沒多久皮膚就會潰爛……」
院子很大，中間有兩棵山梨樹，看樣子有點年頭了。
兩個人穿好了衣服，方振站了起來。
一看就有段時間沒清理雪了，只掃出來了一條小路，兩側厚厚一層，上面散亂著一些鞭炮的紅色紙屑。
窗下停著一台軍綠色的三輪挎斗摩托，這可是好東西，看的三個人眼睛直放光。
郝忠海笑了笑，「還不錯，我們是一類灶，每人每天五毛二分錢的標準！不過，作戰期間，伙食費並沒有特殊補貼。」
郝忠海和沈波分別打了個招呼。
方振也笑了，朝裡屋喊了起來：「麗麗，你可別過來！」
「2師8團？」方振好一陣驚訝，略hetubook.com.com一思索，「那不是89308？」
看到上面那兩隻鴛鴦，周東北想起一句詩：「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羡仙」，鴛鴦在人們看來一直是愛情的象徵，其實鴛鴦還真不是一夫一妻的動物。
「方局！」周東北打了招呼。
方振聽的十分認真，又是一次次的唏噓不已，半晌又問：「伙食怎麼樣？」
郝忠海「啪！」一個立正，隨後又是一個極其標準的軍禮：「報告首長，鐵道兵2師8團汽車一連郝忠海，1980年參軍，1984年退伍！」
沈波同樣一個標準的軍禮，平時那副滿不在乎的表情也端正起來：「報告首長，鐵道兵2師8團汽車一連沈波，1980年參軍，1984年退伍！」
郝忠海他倆的臟衣服，都塞在了一個破帆布兜子里，支好自行車，他伸手把兜子摘了下來，三個人隨著徐麗往屋裡走。
「方局，這就是我和您說的那兩個朋友，我今天帶他們來看看！」
「我們堅守的是116號陣地，距離安南軍陣地不過幾十米！」
沈波笑道：「那有啥，都是大老爺們！」
說起這些的時候，郝忠海的語調平淡，看不到一絲絲的悲傷和痛苦，也不讓人覺得他在炫耀什麼。
郝忠海和沈波更是吃驚，異口同聲：「您怎麼知道？」
https://www.hetubook.com.com「好好好！你們好！」方振打著哈哈，上上下下打量了幾眼，驚訝道：「你倆當過兵？」
「我軍前沿大多數支撐點陣地，都是以班或加強班為單位，有的警戒哨位上只有兩三個人，一個步兵連會分散配置在若干個陣地上的貓耳洞、天然洞穴以及掩體工事內……」
客廳很大，比梁建國家大了一半不止，到底一個是正職一個是副職，還是有區別的，不過同樣鋪的都是大紅色的實木地板。
客廳里安靜下來，空氣彷彿都凝固了。
方振一動不動，黝黑的臉龐神情肅穆，一雙虎目泛著淚花。
周東北看了一眼郝忠海手裡的兜子，輕聲說：「先放這兒吧！」
「84年退伍？怎麼就退了呢？」方振問。
看到郝忠海身上的傷以後，周東北不由好一陣揪心，他的小腿肚子上有個對穿彈孔，肩頭、肚子和後背上都有彈片留下的疤痕和刀傷。
兩個人一起立正，敬禮！
「不用換鞋……」
三個人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剛要起身，方振伸手往下壓了壓，隨後，他端端正正給兩個人敬了個禮。
儘管昨天喝酒的時候，他已經隨著徐輝改口喊了姐夫，可此一時彼一時，這時候再這麼叫就是不知深淺了。
沈波也慌忙跟著站了起來。
但生殖期一過，就會分道揚鑣，重新奔向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