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大亮的話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那也是被你們逼的！」
圖四默默走著，在心裏捋出了一條線。
「現在就去照！」
「咱倆都沒有介紹信……」
「我說過了，這輩子都不會再結婚，小馬，你別逼我！」
圖四笑了笑，「我從來沒覺得自己是好人！」
左手側馬路好久才會過去一輛機動車，路那邊是好大一片廢墟，五月六日那場大火如在眼前。
方有容連忙說：「咱倆沒有合影……」
圖四被踹了個趔趄，咬了咬牙，只好左轉上了馬路，往商業街走去。
方有容的眼淚就一直沒停，用力搖著頭，「不行，沒那麼簡單……」
「都媽的一樣！」劉大亮吼了起來，如果此時圖四回頭，就能看到他眼珠子都是凸起的，滿是紅血絲。
「我問了，不需要介紹信，拿著戶口本和雙方三張免冠合影證件照，再簽一個《申請結婚登記聲明書》就齊活了！」
「往哪兒走？」劉大亮打斷了他的沉思。
「今天我就逼你了！走！」馬小花立了眉毛，在她面前少有的霸道。
怎麼辦，她也不知道了……
「我給你拿了！」馬小花單手扶著車把，另一隻手拍了拍褲兜。
圖四站住了，「那邊人太多，你又揣著傢和-圖-書伙，合適嗎？」
還是要利用突如其來的某件事，讓他受驚后槍口偏離自己，再回身制住他！最好是在這樣空曠無人的地方，這樣自己就毫無顧忌，也不會傷及無辜。
……
「直著走吧！」他想還順著火車道往西走，因為此時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往右是分局，他肯定起疑心，往左是商業街，周末人太多……
「資歷不夠？不夠收錢的時候怎麼不說？整個保衛科只有我一個初中學歷，我幹了整整六年了，六年哪！怎麼就不夠了？」
圖四想起來了，去年被抓的那個殺人犯，確實是從東山勞改出來的。
他盼著有什麼意外發生，哪怕從草叢裡突然竄出來一條狗也行……
或許是因為這根煙的原因，劉大亮打開了話匣子，「相比之下，你們這些地賴子算是好的，起碼一眼還能看出來！有些人道貌岸然，看著像個人，其實比你們更無賴！更流氓！」
這條路十分僻靜，一群綠頭蒼蠅肆無忌憚地圍在草叢裡的大便上，兩個人經過，「嗡」的一聲炸起。
兩個人走在枕木上，一步一根枕木，步伐不大，走的也不快。
他站著沒動。
「就這麼簡單，你要是再不上車，我可就扛著你走和-圖-書了！」
圖四有些奇怪，「哪兒？」
馬小花揣好戶口本，接過她的自行車，抬腿就跨了上去，「走！」
兩個人就這麼站著，圖四也沒有回頭，一起點著了煙。
「鬧？」馬小花看著她，「姐，你看我像鬧嗎？」
「不行。」劉大亮沉聲說：「走商業街！」
去年死了媳婦，今年父親又因為這筆錢去世，於是他徹底崩潰，拿著單位的槍就去了姜岩家。
「我們副廠長收了我五千塊錢，說得妥妥的這次給我提副科，可沒我！知道不？沒我！名單里就他媽沒有我！」
圖四和劉大亮一前一後，走在粉廠南牆外的鐵路上，兩側雜草及腰。
「沒有，我進過幾次看守所！」
那個姜岩和老伴兒被槍殺，聲音那麼響，肯定會驚動公安，可為什麼到現在還沒有任何動靜？
曉華大概率會在方有容家，今天周末，這娘們休息，自己說什麼都不能去，不能把他搭進去，所以才說他在二百貨附近。
「可惜呀！」他嘆了口氣，「聽說他還有兩個兒子，可惜都沒在家，不然我他媽一個個都崩了！」
「就問你一句話，你想不想和我在一起？」
他哭了起來，哽咽著繼續說：「我去找他，他一推六二五，wｗｗ.hｅｔuboｏｋ•com•ｃｏｍ說什麼資歷還不夠，明年肯定有我……我操他媽姜岩！我操他十八輩祖宗！」
方有容扯住了他，「你別鬧……」
劉大亮還在繼續說著：「你說，你說這樣的人憑什麼能當廠長？他憑什麼？啊？收錢辦事兒，這不是應該的嗎？不辦事還不還錢？他還是人嗎？太他媽黑了！」
前面是八大局十字路口，右拐是公安分局，馬路對面是文化局，往左拐是商業街東頭，距離周瘋子公司不遠。
他手插|進了兜里，劉大亮緊張起來，看著他從兜里拿出了一盒良友，這才默默掏出了自己的紅梅。
「我讓你走，你就走，哪兒這麼多廢話？」
方有容淚如泉湧。
「我不聽話！我喜歡你，你也願意和我在一起，就算兩邊家裡都不同意，可日子長著呢，咱們可以慢慢感化他們！」
「姐穿不|穿衣服都好看！」
「想，我想。」方有容脫口而出，馬上又說：「可是……」
「你抽你的！」
圖四見他如此激動，知道是個好機會。
「東山！」
她跳上了車，擦了一把眼淚，「我沒帶戶口本。」
他父親因為兒子抬了這麼多錢，擔心還不上，於是選擇了上弔。
這個劉大亮為了能提副科長，就找曉華抬了五和圖書千塊錢，都給了他們的副廠長，就是這個叫姜岩的。
圖四說：「哥們，殺你媳婦的都斃了，和我們有啥關係……」
殺了他們兩口子以後，又想起了自己父親的慘死，就把責任安在了曉華身上，認為如果不是他去要賬，自己的父親就不會死……
「你？！」方有容沒想到他把自己戶口本都偷了出來，這是早有預謀啊！
可自己看不到他此時手上的動作，他在自己身後又始終落後兩根枕木，如果自己回身踢他，又或者撲上去，能躲開那把槍嗎？
「就是你們這些勞改犯，沒他媽一個是好人！」
現在怎麼辦？
「以後吧，好不好？我也沒什麼準備，穿這身衣服不好看……」
「你現在是好人嗎？」他問。
「我上，我上！」方有容嚇了一跳，這光天化日的成何體統，她毫不懷疑馬小花能幹出這樣的事，別看他平時人畜無害的，可真犯起渾來誰都攔不住！
圖四是特意這麼走的，這個人太危險，萬一衝動起來很可能傷到路人。
「走！」劉大亮說。
劉大亮歪頭吐了一口口水，「你們這些雜碎，要不是有你們，這個社會多乾淨！要不是有你們，我媳婦又怎麼會慘死？」
「或許吧！」圖四停住了腳，輕聲說：「htｔps://ｗｗｗ•ｈetｕbｏｏk.ｃom.cｏｍ別激動，抽根煙怎麼樣？」
「沒什麼可是，這就夠了，走！」
欠賬還錢，天經地義，但曉華和盧曉光他們並不黑，這麼長時間以來，除非遇到撒潑耍賴不還錢的滾刀肉，平常要錢一直都是和和氣氣，更不可能動刀動槍的威脅。
方有容破涕而笑，伸手打了他後背一下。
劉大亮把所有希望都放在了這次提幹上，沒想到名單下來卻沒有他，這個姜岩又一句不提還錢的事兒！
「開會前一天，保衛科同事一個個都向我恭喜，我他媽還顛兒顛兒跑到旭日飯店訂了包間，丟人不？啊？你說丟不丟人？！」
「你進去過嗎？」劉大亮在後面問他。
圖四想過拿下對方的好幾種方式，可又一一否決，自己什麼身手自己最清楚，再快也快不過子彈。
劉大亮抬腳就踹在了他的屁股上，「快走！」
「不還錢？」他嘿嘿笑了起來，這聲音落寞、傷心又帶著一絲絲的殘忍，「好，好啊！既然這麼愛錢如命，那我就要了你的命，還有你老婆的命！！！」
「小馬！」方有容用力扯著他的胳膊，「你26了，不是小孩子，你媽說的有道理，結婚從來都不是兩個人的事兒，你聽話……」
「一樣！」劉大亮的聲音滿是不屑，「好人誰能進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