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時候停產的?」周東北下巴朝大門努了努。
幾個人圍在一起,你一嘴我一嘴,從馬俊才罵到了現在的廠長書計,一個個義憤填膺,又憂心忡忡。
陳六指撕開煙盒,又幫領導點上,這才說:「那張妊娠證明是真的,但她懷孕是假的,是他哥喬軍找人在市醫院開的……」
小不點兒嘴快:「馬廠長春天就調走了,去木材調運局做了副局長,又新來了個廠長,啥他媽也不是,開會都是車軲轆話,睡一覺再聽都沒什麼變化……」
周東北問許大寶:「你呢?」
馬志強原本想讓他幫自己出頭,可一句「解鈴還須繫鈴人」,等於婉拒了,自己就不能提了。
「行,老陳,辛苦你了!」他停住了腳,「過兩天集團大廈剪綵,你這個保安部部長是不是該上崗了?」
看到這輛黝黑鋥亮的大賓士,北門門衛嚇了一跳,也不敢攔,慌忙把桿拉起來放行。
果然不出所料,還真是假懷孕,為了錢什麼都能幹得出來!
這天,一輛二手夏利進了圖浩橋施工現場。
老牛羡慕地看著他的背影,遠處有人喊:「牛頭兒,這些廢鐵放哪兒?」
「哥。」二虎有些不解,「這點事兒還用這麼複雜?我和大寶子過去,把槍往腦門上一支,那兄妹倆還不麻爪兒?」
大廈裝修完工後,開荒就用了好多天,上周才清理乾淨,緊接著進了大批辦公設備,用得都是紅松集團的實木辦公系列。
「等一下!」
「他?」瘦高個撇https://www.hetubook.com.com撇嘴。
「幹什麼的?」遠處有人喊了起來,打破了周東北的回憶。
兩個人說了好半天,基本上都是周東北在說。
「可馬志強不行,幫忙沒問題,也應該幫,但一定要適可而止!知道為什麼嗎?」他又站住腳,看向了兩個人。
(合)嘿!
另外人家說的也沒毛病,這事兒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自己惹下的債,還得是自己去還!
兩個人拍拍打打,陳六指問他:「啥時候出來的?」
「馬廠長呢?他怎麼不想想辦法?」他又問。
老牛掏出一盒皺皺巴巴的金烏煙,陳六指也沒嫌棄,相互點著煙后,老牛嘆了口氣,「兄弟們先後都出來了,可誰都沒有你的消息,去你家也叫不開門,你嘎哈去了?」
人還沒到近前,後面一個小個子就喊了起來:「瘋子哥?!我操,你咋來了?」
望著蕭條的工廠大門,周東北心裏有些不好受,記得停薪留職那天,自己還答應工友王勤和大劉他們,說等一年半載自己發了財,就回來請他們喝酒。
「不是吧?」老牛的嘴巴始終就沒合上,「大哥你認識我們大老闆?你、你洗手了?」
「你不是也不幹了嘛!」
大老闆召見,陳六指來不及再細說,扔下兩句話抬腿就走,「你招呼哥幾個,晚上六點東北火鍋城,我請大夥喝酒,咱邊喝邊聊!」
他下車后趴在門縫上往裡看,熟悉的景象,可曾經的轟鳴聲和-圖-書和飛揚的鋸末已經消失不見。
周東北沒吭聲,沿著河壩往東漫步,三個人跟在身後。
這一下集團省下不少錢,馬董事長講究,周董事長也趕快催陳六指。
「(領)哈腰掛——
「喊你媽逼!」老牛壓著嗓子罵了起來,「沒看著領導都在?工地上哪兒有廢鐵?先找幾條破玻璃絲袋子蓋上……」
「給你陞官了!」
「不是副的嗎?」他問。
「原來是周老闆!」老王也笑了。
「說說!」周東北扔了一盒軟中華給他。
孫廣志親自登門,馬志強二話不說大筆一揮,四折!
老王苦笑道:「也不是總停,一兩個月也能開次鋸……」
周東北拿過二虎手裡的大哥大,給馬志強打了過去,「馬哥,方便嗎?」
「夏天。」老牛又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還扭頭看了看那輛破夏利,一臉羡慕,「大哥,你這是發了?!」
「你倆是馬志強的小弟?」周東北問。
(合)嘿!」
小不點兒撇撇嘴,「還他媽不如就徹底停了,不死不活的更難受!好多人都是這樣,去南方打工吧,又捨不得廠子!不走吧,工資都開不出來!」
(領)摟鉤就掛好——
周東北和幾個人站在紅旗招展的橋頭,在聽項目經理和項目技術負責人彙報工作,扭頭看到了陳六指,揚起手喊:「老陳,過來!」
二虎也不問為什麼,打了左轉向,奔著北門開去。
周東北讚許地點了點頭,「還有一點很重要,咱們不是誰的小弟,不然https://m.hetubook•com•com慣出毛病以後,什麼臟活都會找我……懂了嗎?!」
陳六指笑了,「要錢沒有,我娶她,天天搓搓她……」
過了約有半分鐘,他才說話:「開會呢,出來了,你說!」
「瞎雞|巴客氣!」周東北笑罵兩句,掛了電話。
周東北給他們發煙,許大寶拿出打火機幫他們點上,其中那個瘦高個不會抽煙,但還是夾在了耳朵上。
「你們好!」他揚了揚手,一看就是保衛科的人,三個人在往這邊跑。
回去的路上,賓士車往木材加工廠北門方向拐,他要去爺爺家看看。
圖浩橋落雪前就能完工通車,周東北每天都先去步行街那邊看看,然後再去東北集團大廈瞅瞅。
車停了,車間高大的雙開大木門緊緊鎖著。
「老牛,戴個安全帽就牛逼了?」他笑了起來。
(合)嘿!
「這事兒還不簡單嘛,削她哥一頓,告訴他,再敢整這種事兒,殺他們全家!」
周東北打發項目經理他們去忙了,迎向了陳六指,二虎和許大寶跟在身後。
陳六指嘿嘿直笑,來到了近前,「事情都查清楚了!」
許大寶笑笑說:「我記得哥你說過,親戚有遠近,朋友有高低!」
周東北今天穿了一套深藍色的遠動服,雙手抄著兜往前走,「這事兒要是放七哥、建軍兒哥或馬哥他們身上,我怎麼做都沒毛病!」
「嗯吶,你去吧!」
幾個人都笑了起來。
他認出前面這人是廠保衛科的老王,他在廠里幹了好多年。
陳六https://www.hetubook.com•com指矜持道:「發啥呀,跟著周瘋子跑跑腿兒!」
二虎說:「哥,不能幫幫他們嗎?工資都開不出來了,這些人家的日子可怎麼過呀?」
周東北把大哥大扔給了他。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當年興安老榮門的黑錢魁首陳偉,陳六指!
車門開了,下來一個中等身高,身材消瘦的男人,看他年紀接近四十歲左右,長相普通的掉人堆里都找不到,特點就是有一雙又黑又濃的八字眉。
直起身子,抬頭遠眺,一眼望不到頭的院子已經荒草叢生,往日一堆堆的原木和噴著蒸汽的火車頭彷彿成了海市蜃樓……
賓士駛出了破落的木材加工廠,周東北望著窗外,始終不發一言。
作為朋友,危難之時我可以伸出手幫忙,但擦屁股的埋汰活你不能指使我干,因為咱倆身份一樣,我又不是跟著你混的!
可一忙起來就把事情忘到了腦後,不由嘆了口氣。
「老陳,如果是你,你怎麼做?」他問。
二虎和許大寶相互看了一眼,明白了二哥的意思。
周東北默默思索著這件事。
「感謝領導賞識!」他裝模作樣地敬了個四不像的禮,又笑嘻嘻地和二虎、許大寶打了個招呼,晃晃悠悠走了。
二虎負擔不輕,一台摩托羅拉大灰狼600多克,他自己的摩托羅拉3200重量是520克,有時候許大寶耍賴,把他那台也讓他拿著,一共就是接近四斤的重量。
「往鋸木車間開!」周東北又說。
「二虎,去廠里看看!」他說。
(領)蹲和-圖-書腿哈腰——
耳朵里好像又聽到了抬木號子聲:
九月初,天氣漸漸轉涼,又到了小興安嶺最美的季節。
「瘋子,我現在是一腦子漿糊,你幫我想想辦法吧!」
終於,他的語調輕鬆起來,「都明白了,瘋子,謝了!」
二虎雖然沒在加工廠上過班,可小時候就來過無數次,一幫臭小子在如小山一樣的板垛里搭房子過家家,一玩兒就是一天。
「咋停這兒了?麻溜挪一邊去!」一個鬍子拉碴的小工頭怒聲呵斥起來。
二虎連忙搖頭,「哥,你和他不是朋友嘛!」
「馬哥,解鈴還須繫鈴人,我的意思,能不能把這兄妹倆叫到一起,你們好好聊聊……另外……」
臨走的時候,周東北叮囑小不點兒,啥時候看到王勤和大老劉,讓他們給自己打個電話。
周東北把事情說了一遍。
周東北也認了出來,是廠保衛科的小不點兒,笑笑道:「路過,就想進來看看!王叔,你好!」
許大寶說:「咋幫?救急不救窮!一個兩個行,上千人的廠子,至少三分之一的老弱病殘,這種負擔誰抗得了?!」
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小工頭驚訝地張大了嘴巴,「大、大哥?真是你?哎呀!哎呀我操!」
「呦,老陳,你現在真是越活越年輕了!」他開了句玩笑。
陳六指腰桿筆直,胸脯挺得很高,手裡拎著一台摩托羅拉3200,上身是件四百多塊錢的灰色伊力王夾克,面料絲滑柔順,下身一條黑白格子的休閑蘿蔔褲,腳蹬一雙白色旅遊鞋,看著時尚又派頭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