育兒嫂站在門外，她笑眯眯的說：「寶寶想媽媽了。」
在她這具軀體上，春天已經過去了。
火車開得越遠，鍾雪的眉頭就舒展，單調的顏色不斷向後退去。
黑山黑水和白雪之間，多了一輪紅日。
這個育兒嫂得換，林文珺跟鍾雪約定好出去玩的時間，她離開之後特意給蔣譽打電話，說要帶鍾雪出門散散心。
林文珺摸摸女兒的頭，想起剛剛生下江寧的時候，沒有特別愛她，張開胳膊抱了抱她，圓圓在幾個房間晃來晃去，看見媽媽在跟姐姐抱抱。
她在生育之前，以為她自己已經準備好了，事實上她只看見了海面上的冰山。
她「噠噠噠」跑過來，一把抱住了姐姐的腿。
別人都覺得滿意了，她還會挑好些毛病。
她拿著筆和畫紙坐到長椅上，畫了一幅斷橋殘雪，沒有老畫家那麼技藝精湛，畫到太陽快下山。
「是啊，媽媽跟鍾阿姨出去兩天。」
林文珺現在會慶幸，當年沒有現在的細膩敏感，她糊裡糊塗就過來了。
她比媽媽給她批卷子算分數的時候，還要認真，每個分數，她都寫在小格子里，貼在書桌正前方。
大兔子穿上林文珺的棉睡袍上，有媽媽的味ｈｔｔps://wｗw.ｈｅtuｂｏｏk.cｏｍ.com道，圓圓就能被安撫住一會兒。
「等你考完，肯定帶你去。」
當時就連林文珺自己也這麼覺得，都已經經歷過了，不能太矯情。
鍾雪很久都沒護膚了，因為化妝品對孩子不好。
「我覺得，等她回來，可以帶她看一看心理醫生，她可能是產生抑鬱。」
陳姐認識好幾個跟她一樣專門帶孩子的育兒嫂，她打電話聯繫，有兩個剛歇下來，林文珺把這兩人介紹給蔣譽。
她們在西湖邊走了半天，吹風，聊天，看雪景，說話時呵出來的一團團白氣。
蔣譽察覺到妻子的狀態不對勁了，但他那段時間準備回國，要交接舊工作，還得接手新工作。
林文珺關上那扇房門，鍾雪幾乎在用感激的目光看著她。
讓鍾雪好好放兩天假。
認真的算，林文珺生育過四次，只有她第一次生產的時候，江燁等在病房外。
林文珺拿出她的出差旅行化妝袋，把小鏡子支起來，催促鍾雪化個妝：「等會兒，咱們還要在斷橋邊拍照片呢。」
天是陰的，遠望出去，水黑山黑，就只有斷橋被白雪覆蓋，鍾雪突然想動筆將這景色畫下來hetubook.com.com。
但鍾雪不一樣，她一直纖細又追求完美，每張她設計的包裝，做成成品之後，她都要林文珺拍照片給她看。
慢慢她就完全提不起勁來，但她剛剛喝了咖啡，心裏舒服了一些，打開彩妝盒，給自己畫上大紅色的口紅。
「蘇堤春曉、麴院風荷、平湖秋月、斷橋殘雪，春夏秋冬，什麼季節有什麼季節的景色，都是美的。」
林文珺早就忘了坐綠皮火車的滋味，她和鍾雪買了卧鋪票，比硬座要貴，但小車廂更安靜。
她往前兩步，看見沿湖邊有個老畫家在畫鉛筆畫，畫西湖的四季。
林文珺鬆了口氣，她能這樣，說明狀態還是慢慢調整回來。
「我聽說杭州下雪了，要不然，我們去看看斷橋殘雪？」林文珺笑意和煦，鍾雪曾經給過她很多幫助，現在鍾雪需要支持，她當然要支持她。
她跟蔣副行長實話實說：「現在家裡這位育兒嫂，沒起到她該有的作用，每件事都要找媽媽，根本不能分擔鍾雪的壓力。」反而在施加壓力。
「又不帶我去嗎？」江寧撅嘴巴，爸爸老是自己出去吃好吃的，媽媽老是自己出去玩，把她和妹妹放在家裡。
現在那張紙https://m.hetubook.com.com
上，粉紅色和藍色一半一半。
鍾雪自己覺得春去也，但在別人眼裡，她還是「小姑娘」。
鍾雪終於看向林文珺，這還是第一個對她說「當媽媽也可以放假」的人。
「產後抑鬱」，現在的人對這個詞還很陌生，甚至還有人覺這就是「矯情」「腦子有點問題」「想不開」。
就在這時候，孩子哭了起來，鍾雪吸了口氣，剛剛放鬆的肩，又緊綁了。
她剛恢復工作，圓圓還小，但已經懂得用哭聲找媽媽，別的不要，只要媽媽。
兩人坐火車去看雪，海市和杭州離得並不用，但杭州幾乎每年都下雪，西湖的雪景非常美。
育兒嫂笑了一下，抱著孩子離開了。
林文珺買了兩杯咖啡，列車員停下車，從下面拿出熱水壺，擰開雀巢咖啡的大玻璃瓶，每個杯子里舀了兩勺子，說是咖啡，其實就是速溶的。
但離開家的渴望讓她點頭答應，說到「下雪」，就好像已經能聞到「雪」的氣息，她終於有了點興趣：「好啊，去吧。」
僅僅只是這樣，僅僅只是有這麼一刻，都讓她覺得好像喘上了氣，心裏一松，差點又哭了。
江寧想一想，答應了，她馬上就要考試了，每天都在做卷子ｍ•hｅtubｏｏｋ•ｃom.ｃoｍ，媽媽沒空，她還會自己給自己批改。
別人能幫的太有限了，只能靠她自己走出來。
林文珺站起來，她走到門邊，一把拉開了門。
「媽媽有事，你帶寶寶到樓下轉一轉吧。」林文珺也笑眯眯的，但她心裏的火氣直往外冒，陳姐帶圓圓的時候，從來沒有這樣！
然後對著鏡子，微微笑了一下。
林文珺心裏還隱隱自責，她應該早點發現鍾雪狀態不好。
她慢慢適應了分離，等林文珺回來抱她的時候，她就會把頭鑽進媽媽的咯吱窩裡，扭來扭去，用行動告訴媽媽，她很想媽媽。
哭聲越來越近，很快就到門口，鍾雪不由自主看著門，好像門外不是她的孩子，是顆炸彈。
鍾雪就這麼看著，這根本不合她的口味，但她端在手裡，一口一口，全部喝完了。
是陳姐安撫住的圓圓，給她聽音樂，不厭其煩拍哄她，寧寧還把自己的大兔子貢獻出去了。
鍾雪一直由她母親照顧，婆家人蔣譽誰也沒許他們過來，連母親想看孫女，都被他暫時婉拒了，沒想到她還會有這麼大的壓力。
「啤酒飲料礦泉水，花生瓜子八寶粥！」列車員推著車坐車廂門口經過。
後來生江媛江辰，他都不在，反正已經知道了結果https://m.hetubook.com.com了，反正已經當了爸爸，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了。
「當然，小姑娘也會畫畫啊？」
「下雪……」鍾雪自嘲的笑了一下，她站在鏡子前審視自己的時候，心裏就會有一種「流水落花春去也」的感覺。
「媽媽要出去玩嗎？」江寧看見媽媽收拾行李問她，這不是媽媽的出差包，媽媽還把厚大衣拿出來了，肯定是要出去玩。
林文珺回去就問陳姐，有沒有相熟的阿姨，要帶孩子有經驗的，知道分寸的。
但林文珺是知道的，她看過很多因為產後抑鬱自殺的新聞，這次出來，她讓蔣譽不要打電話給鍾雪，還讓他跟鍾雪的母親也談一談。
零星的幾個遊客，有些遺憾現在是冬天，聽說他畫了十幾年西湖，紛紛問他：「西湖是不是春天最漂亮？」
鍾雪看了很久，她彎腰問老畫家：「請問，可以給我一張紙，一支筆嗎？」
冬日的湖邊，遊客很少。
「如果還不行，就讓陳姐先過去照顧鍾雪和孩子一段時間，調整好了再說。」圓圓可以她來帶些日子，得把鍾雪的精神狀態調整過來才好。
江寧自己給自己規定，超過九十分的才可以用粉紅色的筆來寫，每一個八十九分的時候，她把那個格子空了很久，咬牙下定決心才寫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