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我給您那存摺,裏面的錢您要是花完了,現在可以和我說一下,我找個機會給您打錢。」
或許林徽音醒來之後,應該有更好的選擇。
我三叔又說:「我告訴你,我們老家那邊的人都以為廣州是最富的,其實比起上海、北京、香港這些地方來,廣州就是個垃圾,就連南昌、天津這樣的地方,廣州其實也還比不上,你去上海,吃一碗面都要十塊錢,貴得很,消費水平根本不在同一個層次,還有天津那邊,有個美食城,裏面全是賣吃的,全國各種的菜式都有,也有廣東菜,香港餐廳,不過很貴,我們這邊五角錢一份的炒河粉和蒸腸粉,那邊要賣好幾塊錢,甚至十多塊錢一份……」
最近在一個小書店,他竟然找到了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不過是盜版的,紙張質量很差,湊合著看還行,他還記得李愛英曾說過,林徽音最喜歡的兩本外國作品,一本是海明威的《老人與海》,一本是《百年孤獨》。
秀花嬸又各種造作哭喊,鬧得整個醫院人盡皆知,三叔和我爸唯有留下來,打算照顧秀花嬸和阿清伯十天半個月,等阿清伯出了院再去三水。
回到廣州軍醫院,只見阿樣伯、阿柳伯、阿清伯他們幾個,都面帶疲憊,靠在椅子上休息著,見三叔回來,阿梁伯就問:
三叔吧啦吧啦一大通。
「要是當初我們家裡不窮,讓你讀完小學之後繼續讀初中和高中,你肯定能考上大學,然後畢業出來找份好工作,坐辦公室,甚至進入政府部門,拿鐵飯碗,而不是撈偏。」
完全沒想到,李愛英已經把他當做自家人。
只是每當想起有個警察竟然主動來幫李愛英照顧林徽音,而且李愛英面帶笑容,並沒怎麼反感或者排斥,三叔心中要多自卑,就有多自卑。
「警察到處找你,你這時候回來太危險了。」
我爸聽著,恍然如夢,心生嚮往。
說完,一把將擋在前面的秀花嬸狠狠推開,然後快速往村子裏面走去。
「我朱玉袁在這裏發誓,以後我要是再幫你們這兩個冚家鏟一次,我就是一和_圖_書條狗!一條豬!一坨屎!我一頭撞進泥湖裡面浸死!」
完全沒想到,我三叔這些年來,竟然走了這麼多地方。
不過就算如此,他還是來了,因為他知道,這一次回來,可能就是最後一次看望林徽音。
等回到了禮溪村,三叔要扶他下車的時候,他突然一把推開我三叔,叫罵道:
我爸看了,驚愕無比,也對秀花嬸和阿清伯罵罵咧咧:「你們這些沒良心的人渣,終有一天會天打雷劈的!」
我爸問他是不是不舒服,他也不說。
阿清伯又說:「你是不是鏟地的時候還在我爸面前說了我壞話?難怪呢,不讓我們和你一起去給爸燒香!」
三叔聽了這話,瞬間心中一暖,鼻子一酸,差點就哭了出來。
「阿袁,沒想到你還會看這些書,看來你混得好也是有原因的,要是換作是我,我肯定一頁都看不下去。」
李愛英聽到聲音,立即回頭,看到是我三叔,面露驚愕:
說干就干,三叔立馬去下面的文具店買了個筆記本,然後開始認真做筆記。
「這金錢和權力,就是無底洞,這人一掉進去了,就很難爬出來,你林叔叔就是這樣,想當初他只不過是想做點生意賺錢,可生意越做越大,不知不覺就越界了,犯法了,等被抓的時候,已經後悔莫及。哎!」
三叔就說:「就去附近走了走。」
走之前還說要我三叔和我爸來照顧阿清哥和秀花嬸。
「徽音,我一定會回來找你的。」
他在醫院外面租了個臨時的房子,和我爸一起住那邊,平時無所事事,就在屋裡看書,主要是看林徽音喜歡的一些文學作品,比如《馬丁伊甸》《巴黎聖母院》《紅字》,亂七八糟的。
他知道現在來這裏看林徽音,肯定會有很大的風險,畢竟幾天前他離開廣州的時候,就來看過一次,那時候病房裡面就有個年輕警察。
「你就是想我快點死!」阿清伯言之鑿鑿,滿臉仇恨,看樣子是要和我三叔撕破臉。
三叔微微一笑,問:「徽音怎樣了?」
追到我三叔,就安慰道:「阿袁,你別和圖書生氣,別管他們,明天咱們就離開禮溪,無論混得好混得差,我們都不要再回來了!」
他這才鬆了一口氣,然後輕輕敲了一下門。
我爸這麼一說,這些狼心狗肺的兄弟親人,這才消停一些。
……
「肯定是爸他怪罪我今年清明沒給他上香,一怒之下對我下了詛咒,才讓我在竹子嶺摔了一跤,差點要了我的命!」
「只可惜啊,人生沒如果。」
三叔得意而驕傲地抬起頭,笑道:「我去了很多地方,走南闖北,大半個中國都去過了,湖南、廣西、貴州、江西、安徽、浙江、上海、北京、天津、河南、河北、山東、遼寧、吉林,甚至是香港,我都去過。」
「就好比你,阿賢,你沒做什麼虧心事,你也不肯出錢,就出了一千塊。」
有些依依不捨。
「要是徽音醒了,我就帶她回蕪湖,到時候你打電話給聶小紅,她會幫你聯繫我們。」
「朱玉袁你不用這樣假惺惺!要不是你不讓我們四兄弟去鏟我們爸的墳地,我也不會出這樣的事!」
晚上九點五十。
其實去三水種菜,有空閑的話,完全可以來廣州這邊,三水距離廣州不遠,一來一回,一天都不用。
我三叔和我爸也都想早點離開這裏,去三水種菜,於是也就同意了。
來到外面買了幾個炒河粉,三叔讓我爸將炒河粉帶回去,給幾個哥哥和嫂子吃,他等會兒再回去。
「我看得也很慢,外國人的名字實在是太繞了,特別是這個《百年孤獨》,我看了好幾十頁,竟然都還沒記住一些角色的名字,很多名字很像,老是搞混。寫書的人也是人才,這都能不搞混。」
說著,連忙卻關好房門。
三叔惱火至極,完全沒想到,自己出了這麼多錢,幫了這麼大忙,最後卻被反咬一口,有些白眼狼,真的就不能伸手救他,更不能給他肉吃,應該直接一刀劈下去劈死算了!
第二天,阿樣伯、阿柳伯、阿梁伯,就說要回家,家裡的禾田還沒插秧,番豆(花生)田也還沒開壟,需要他們回去幹活,於是便紛紛去車站坐車回去和-圖-書
。
於是忙說:「阿姨,謝謝您關心,我今晚來看看徽音,看完可能就去三水。」
我三叔一笑而過,說:「現在其實也過得挺好的,二哥,你知道我這些年都去了哪裡嗎?」
進到醫院,輕車熟路,很快就找到了林徽音住院的房間。
於是就任由他們七嘴八舌去說,左耳進右耳出,當做沒聽到。
「要是我們沒回蕪湖,那應該就是還在這醫院裏面。」
自己之前還胡思亂想,認為林徽音應該找個更好的,現在才發現,那些都是捕風捉影的東西,他對林徽音付出那麼多,李愛英這個准丈母娘看在眼裡,記在心裏,又怎麼可能會就這麼見異思遷,把他扔一邊。
我爸看在眼裡,都過意不去了,站出來喊道:「你們好收皮喔!是誰出了最多錢給阿清哥治病的?你們一個二個是阿清哥的親兄弟,卻『窄屎』到死,只肯出一千塊錢,還有你,秀花嬸,你是阿清哥的老婆,竟然不想保住阿清哥的腎臟,你是不是盼著阿清哥早點死?」(窄屎:諧音,客家話,形容吝嗇。)
三叔點點頭。
李愛英就說:「還是老樣子,醒不來。」
「阿袁,去做脈個來,唵遲正轉來?」(客家話:阿袁,去幹什麼了,這麼晚才回來?的意思)
回去的路上,阿清伯病懨懨的臉卻一直黑著。
李愛英嘆氣一聲。
「老林已經被抓進去了,我可不想連女婿也進去。」
三叔和我爸聽了這話,都驚訝愕然,說不出話來。
又面露緊張,說道:「這幾天老有警察來我這邊調查你,你還是趕緊離開吧,不然會被他們抓住。」
然後連忙追上去:「阿袁,等等我!」
三叔微微一笑,「呵呵,當故事看就好,消磨時間而已。」
我爸當時很惱火,憑什麼要他和我三叔來照顧?你們這些同一個阿媽生的,卻拍拍屁股就走人?你們要回去耕田,老子就不用回去三水種菜?
「玉袁,你怎麼回來了?」
這天,三叔幫阿清伯辦理了出院手續,將剩餘的費用結清嗎,領了一些葯,然後找了輛麵包車,大伙兒一起回禮溪www.hetubook.com.com村。
好在現在他還有很多時間能夠去消磨。
阿樣伯立即就黑臉,說:「現在三弟剛開了刀,還在昏迷不醒中,你竟然還有心思去逛街?」
李愛英卻說:「徽音的住院費不需要很多錢,還夠用呢,你要照顧好你自己,現在外頭警察到處找你,你要是能洗白身份,就別再撈偏了,老老實實找份工作,錢賺多賺少都沒關係,至少人要平平安安的。」
廣州市骨科醫院,這裏路燈昏暗明滅,來看望病人的家屬進進出出,也有醫生護士下班,三五成群,有說有笑一起離開。
我爸當時看我三叔這認真模樣,不由嘆氣一聲,說:
三叔在大門外的外抽了一口煙,觀察了四周圍許久,覺得暗處應該沒有眼睛盯著,這才把煙頭掐滅,然後戴上一頂剛買的草帽,往醫院裏面走。
秀花嬸以為這是醫生在貪她的錢,不聽勸告,一心只想早點離開醫院。
他去摸了摸林徽音的手,深情款款,親了一下她的臉頰,只見她依舊平靜安詳,就如一副完美無比的肖像畫那樣,安安靜靜,一動不動。
隨即一想,說:「看來得找個筆記們,將這些名字寫下來,然後標記一下。」
然後看看時間,說:「每晚十點半,有個叫蕭勇的警察都會來這邊,現在時間差不多了,你趕緊走吧,不然被他撞上了,那就不好了。」
我爸當時聽了這些話,直接懵逼,懵逼過後,很是氣憤:「阿清哥,你是不是燒壞了腦袋,阿袁幫你出了大部分醫藥費,你竟然還罵他?秀花嫂,你來說說理,怎麼能這麼過分!」
秀花嬸也很是不樂意,「別以為你出了那點錢,就是大爺了。該做的事,還是要做的。再怎麼說你也是阿清的弟弟。」
李愛英握著三叔的手,說:「你有這份心意就好了,其他的事情,力所能及就做,力所不能及就別勉強。」
我爸當時就愕然了,秀花嬸的腦迴路,竟然讓他無法反駁。
三叔就說:「去看一個人。」
我爸一愣:「阿袁,你要去哪裡?」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或許就是所謂的第六感和_圖_書吧。
站在門口外面聽了一下,發現裏面沒什麼動靜,這才推開房門。
不過阿樣伯、阿柳伯、阿清伯他們三人,執意要走,誰也攔不住。
我爸聽了,瞠目結舌,與此同時,羡慕不已。
「阿姨您放心吧,我已經洗白了一個身份證,名叫余元,多餘的余,元寶的元,我去三水不撈偏,是和我哥一起做種菜的生意,等我種菜賺了錢,我就回來找您,到時候徽音若是醒來了,我一定要給她買世界上最好的嫁妝。」
這山斗角落,真真是廟小妖風大,池淺王八多,什麼鬼人都頭,一進來,就會惹上一身臟。
只見李愛英正在戴著老花眼鏡看書,林徽音靜靜地躺在病床上,除了母女二人,並沒有別的人。
三叔深深嘆了一口氣,在林徽音耳邊說道:
他不想把事情鬧大,特別現在是在廣州這邊,青屎佬一直在虎視眈眈,要是鬧大了,對他而言沒什麼好處。
三叔心中很氣,不過卻懶得和他們說話。
然而,第二天早上,等他們收拾好行李,準備離開之時,卻又發生意外,讓他們不得不推遲離開的時間。
於是勃然大怒:
然而,秀花嬸卻跟著冷冷道:「朱玉袁出那麼多錢,那還不是心虛了?不然誰肯白白花一萬多塊?」
這十天半個月,很快就過去,期間三叔雖然身在廣州,但是也不敢到處亂走,那時候鄭家還沒被聯合掃黑辦一鍋端,鄭天祁又放話不想在廣州見到我三叔,而且青屎佬那邊,也一直在找我三叔,所以三叔要多低調,就有多低調,免得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這些書都很晦澀,三叔對外國人的拗口名字又極其反感和排斥,結果導致看書的速度並不快。
很快,半個月過去,阿清伯的身體漸漸恢復,可以自行下床上廁所,秀花姐就想著早點回家,不過醫生建議多留在醫院住院觀察一段時間,免得舊病複發。
「去了哪裡?」
三叔聽了這話,越發想要金盆洗手,從偏門中抽身出來,於是一笑,說道:
我爸看我三叔竟然去啃這些書,不由驚訝意外,與此同時,流露出敬佩之感來。
然後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