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為民隱蔽的將一個盒子遞到史鐵生手上,低聲道:「不是我說你,好不容易來一回,有些事你得有點魄力。像你這麼黏黏糊糊的,什麼時候才能娶上媳婦?」
「為民為了我的事特意請了一個星期的假,他是編輯部的忙人,不能離開太久!」
一下車,迎面就撞上了同事們熱情的笑臉。
「太不容易了!實在是太不容易了!」
「史鐵生我當然知道了。」
「你管我什麼時候買的。機會給你了,自己把握!」
蒙偉宰聽著這麼肉麻的馬屁,心裏的滿腔怒火竟一時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宣洩。
「恭喜,恭喜啊!」
站台上,程西米也在揮著手,她的手上多了一塊手錶。
「恭喜我什麼?」
他說到這裏,故意停頓下來,賣起了關子。
「沒多少錢,就當是給你們倆隨禮了。」
「也是沒辦法的事。上面下了文件,硬性規定。幸虧早春出了個主意,提議設立雙主編,本來老覃是不想再乾的。
那個樣子舔狗的不能再舔狗了,林老師深以為恥。
「我謝你什麼?」
「不容易!」
「離休的超齡人員?那不是……」
次日,林為民推著史鐵生再次來到西北大學,今天他們倆是來找程西米辭行的。
「領導,我聽說老覃……」林為民見蒙偉宰心情愉快起來,趁機問道。
林為民點點頭。
她的驚喜並不是因為這是塊手錶,而是因為這塊手錶代表的含義。
在石家吃了一口面,林為民回到團結湖公寓,美美的睡了一覺。
剛和程西米分別一兩個小時,他已經和-圖-書
忍不住用那支象徵愛情的鋼筆一訴思念。
林為民一頭霧水,這什麼情況?
程早春感受到了這股敷衍,「你小子,沒誠意!」
林為民看著這倆人,有些無奈,難怪你倆能談十年的柏拉圖戀愛。
蒙偉宰的臉上帶著幾分同情,「鐵生可惜了!」
史鐵生道:「那我豈不是虧了?」
見林為民認錯態度良好,蒙偉宰語氣和緩起來,「算了,念你這次也算是事出有因,下次注意。」
「好不容易認識了個筆友,通信好幾年了,卻連面都不敢見。您也知道,他這腿……」林為民又拍了拍腿。
他相信,鐵生跟王朔是不一樣的,絕對不會辜負林老師的殷殷期待。
「可不是嘛!您是不知道啊,鐵生跟那姑娘通信五年了。五年,整整五年,你知道這五年他是怎麼過的嗎?
「瞧領導您這話說的,這不都是應該的嗎?鐵生可是我帶的作者,他的生活有了保障,寫出更多的好作品,受惠的是我們編輯部和刊物。」
他突然的一聲,讓程西米的臉紅到耳根子,飛快的瞥了史鐵生一眼,沒有說話。
林為民給他遞了根煙點上,「這回行了吧?」
「你這人,沒意思,不說我走了。」
而林為民正雙手枕頭,翹著二郎腿躺在卧鋪上。
「你們倆出去鬼混的時候!」
程西米將兩人送到了火車站,進站台的時候,還是林為民背史鐵生,程西米給他遞東西。
他嬉笑道:「領導,瞧您這話說的。我不回社裡回哪去?這可是我第二個家,是我要為和-圖-書之奮鬥一輩子的事業!」
「《當代》的原主編老覃留下,你也成了主編。」
林老師再次施展「送表大法」。
他嘲諷道:「怎麼著?做媒做完了?」
程早春美滋滋的吸上一口,「我差你這一口煙嗎?」
林為民把史鐵生抱下來,跟路遙這個老熟人見面說了幾句話,便把他送回了招待所,他的精力不濟,一路大半天時間,需要休息。
「誒誒,別走。」程早春趕緊拉住林為民,這才說道:「我跟社裡說,可以設個雙主編嘛!」
林為民心中其實已經猜到了社裡的這個決定,他本來就是副主編,要設雙主編,除非外調,否則人選只能是他。
林為民點點頭,總算是弄明白了來龍去脈。
「謝謝嫂子!」
程西米想了想,掏出了隨身攜帶的鋼筆。
程早春繼續道:「老覃和老牛都是《當代》和《新文學史料》的扛旗手,你們《當代》還好一些,有你在。可《新文學史料》不行,沒一個頂事的同志。我給社裡提了個建議……」
他這才同意。」
「都知道了?」
程早春把林為民拉到一旁,低聲道:「你這兩天出差了,可能不知道。元旦剛過完,上面下了紅色的文件,凡已離退的超齡人員不得擔任主編。」
林為民一拍大腿,「嗨!您可不知道,我這回出門有多不容易!」
可要是真外調,又會造成人員冗餘,畢竟都有倆主編了,還設副主編,妥妥的人浮於事嘛!
林為民搖頭晃腦不斷的拍著大腿,臉上的表情要是讓不知情的人看到了,https://www•hetubook.com•com還以為他不是去了陝西七天,而是去了七年。
林為民看著他的背影心裏直搖頭,老程這人靠不住啊,出了事第一個就想著跑。
你想想,人家上面文件都下了,他要是繼續在編輯部幹下去,瓜田李下的,人家還以為他戀棧權位,不想給年輕人讓路。
老懞同志終究還是沒忍住,問道:「什麼太不容易了?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說著忍不住拍拍林為民的肩膀,「這趟辛苦你了,幫了鐵生同志那麼大的忙。」
林為民推著史鐵生靠近程西米。
林為民一臉我遭為D國遭了大罪,立了大功的表情。
我說你這不行啊,人家姑娘能跟你通信五年,那證明肯定是對你有意思的。你能耗得起,人家姑娘耗得起嗎?
是老顏勸他,說你得留下啊,把年輕人扶上了馬,好歹也得送一程啊!
「知道啊。」
林為民這才說道:「我不是說我不容易,是鐵生,史鐵生您還記得嗎?」
再次回到西安,車子停到了省文協的院子里。
蒙偉宰這時又怒其不爭的說道:你說說你,這邊剛要提你當主編,你就鬧幺蛾子,讓我說你什麼好?」
這個辦法……還真是天馬行空啊!
蒙偉宰欣慰的點點頭,「成了就好,成了就好!」
就這麼著,我才帶了他去陝西,見了人家姑娘。」
「我這支筆不值什麼錢!」程西米有些猶豫。
史鐵生將盒子打開,是一塊精美的女士手錶,他驚訝的問道:「你什麼時候買的?」
來到站台上,距離火車出發只有幾分鐘時間和*圖*書了。
史鐵生坐在輪椅上,仰視著程西米,手裡捏著手錶盒,結結巴巴:「西……西米,我給你買了點東西!」
史鐵生對於林為民的胡說八道早已免疫,「多少錢?」
火車在平原上狂奔,冬天的光景,窗外北風刮的呼呼響,光是聽著聲音便讓人一陣發冷。
「那就謝謝了!」林為民敷衍了一句。
「領導早啊!」
其實這話反過來說更合適,火車徐徐開動。
「是是是,一定低調!」
「那怎麼處理?」
這回的陝西之行,也算是功德圓滿了。
他隨即又問道:「這麼說,你是去給鐵生做媒去了?」
史鐵生卻視若珍寶的將這支鋼筆收下,並表示一定會用這支鋼筆創作出更多的好作品。
論起不要臉,林為民敢稱國文社第二,沒人敢稱第一。
玩笑了兩句,史鐵生的心情終於徹底暢快起來。
程西米的眼神中帶著幾分意外,直到史鐵生打開手錶盒,露出一塊精美的東方雙獅的女表,她的眼中閃過幾分驚喜。
蒙偉宰頷首道:「不錯不錯,有這個覺悟很好!」
車廂里靜謐無聲,史鐵生趴在卧鋪上寫著什麼。
「社裡同意了?」
「你個黑了心的東西!」
情緒低落了好一會兒,史鐵生才算恢復過來,想起他送出去的那塊手錶,「那塊手錶你什麼時候買的?」
「去文研所幹嘛?」
「一個老光棍兒,都三十多了,您說容易嗎?」
蒙偉宰聽到正關鍵的時刻,忙問道:「然後呢?」
林為民急忙低頭認錯,「是是是,這次都是我不對,真是沒有想到就幾天的功夫還出了和-圖-書
這麼大的變故。」
「是是是,一定注意!」
「然後,成了。您都不知道我為了撮合他們倆費了多少勁!嘿呦喂!」
程早春點了點頭,「沒錯。我們社裡,就老牛和老覃倆人符合條件。」
蒙偉宰心知江山易改,稟性難移,無奈的嘆了口氣。
史鐵生還在不斷的朝站台張望著,揮著手。
馬上要提主編了,林為民立刻成熟了不少。
他說話的時候悄悄觀察蒙偉宰的神色,蒙偉宰聽到他的話神色間帶了幾分探究。
蒙偉宰又叮囑道:「正式認命文件下周才能下來,這幾天你給我老實點!」
「恭喜啊,為民!」
「同意了。」程早春臉上帶著幾分得意,隨即又說道:「所以啊,你得謝謝我!」
上回在王朔那孫子那算是折了,這回高低得支棱起來。
「鐵生他三十多了,您知道吧?」
離別總在情濃時。
林為民說到這裏停了下來。
兩人正抽著煙,林為民就瞧見一雙滿含殺氣的眼睛,心裏悚然一驚,煙差點嚇掉了。
回到北京,開上自己的皇冠,把史鐵生送回家,史父擔心了一個星期,見到兒子全須全尾的回來,總算是能放下心了。
程早春一看這氣氛不對,果斷開溜。
史鐵生跟程西米解釋的理由讓林為民很不爽,什麼叫「我是忙人」,說的好像要不是因為我,你就能留下來一樣。
你小子,不厚道!
第二天一早,消失了一周的皇冠出現在了國文社院里。
他又想起了一件事,說道:「對了,有時間你去文研所一趟。」
「你還有臉回來?」蒙偉宰一臉陰沉的看著林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