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愣了一下,回頭看了眼陳健,她都不知道那東西為什麼會隨著風發出叮噹的響聲。
同時帶走的還有一分不安,松在最後一天訴說了自己部族的悲劇,那個在遠處的隕星部落讓每個部族都如芒在背。
風鈴下的茅草蓋下,兩隻玄色的燕子正在用泥土叼啄著自己的新家。
「媽媽,你看,那些鳥在壘窩呢。」
家就在前面,路延伸到後面。
這些都是些瑣碎的小事,旁邊的族人們卻都聽得津津有味,詢問著那隻狸貓的大小。
這些部族本身就是從太陽升起的方向遷徙過來的,在老祖母那一代很多都是姨表姐妹親人,如今開枝散葉,同一個先祖的說法很容易接受。
來的時候是披頭散髮,回去的時候束髮成髻,帶著陳健送給他們的皂,連同陶環泥板一起收好,生怕破碎。
要面對的事多著呢,等到一年半載之後,兩個異姓的族群在一起生活久了,對偶婚必然出現,愛情嫉妒情殺之類的事情也將不可避免,隨之而來的新的生活方式帶來的矛盾也會積累,他在幻想是否有一種制度能夠不流血就能壓制內部的矛盾。
回頭望去,踩掉了露珠的草蜿蜒出一條隱約的路,直通那黑黢黢的山峰。
舒展開了眉頭的陳健帶著族人來到了山陰的鹽鹼地,生活既然要繼續,血和汗總是要流的。
石頭的小女兒牽著媽媽的手,拉著媽媽看著房頂上的那串瓷風鈴。
中午時分,當看到了村莊中升起的白煙,族人們的腳步再一次加快了。
他們看到村莊的時候,村莊里的人也看到了他們,遠遠地迎了過來。
「孩子,這種草的
https://www.hetubook.com.com下面也有塊莖,和我們吃的那種很像。但是它有毒,吃了會死。」
陳健低下頭,恭謹地聽著,想從老祖母的智慧中得到答案。
部族們遷徙到這裏,那些衰老的人們為了族人活下去,嘗試著各種不同的草,因為年輕人還能生孩子,而他們已經老了。
陳健不會知道這些人此時的想法,他也不想去知道,只要部族的生活在不斷上升,就能壓制種種矛盾。
是夜,原本的族人惦記著家中的一切,一刻都不想停留。新的族人們則想要快一點看到村莊的模樣,也是迫不及待。
陳健看了一眼,覺得有些像自己平常吃的那種塊莖,但又有些不同,不知道老祖母為什麼這麼問,只好搖頭說不知道。
遇到敵人抵擋不住,可以退到草河邊;也可以散開髮髻順從來犯的部落,任君選擇。
好奇地石姓族人學著使用石鋤和骨耜,臨走的時候背著柳條筐,看起來和陳健的族人沒有什麼不同。
因為陶器和弓箭的吸引,原本兩天的部族聚會持續了三天。
「是和這些屋子一樣嗎?連那個叮噹響的東西也有嗎?」
很遠處,陳健彷彿聽到了老祖母的聲音,回頭看了一眼,老祖母沖他微笑了一下,揮揮手示意讓他繼續朝前走吧。
陳健指著前面的一排房屋,對著新族人說道:「那就是我們的家了。去吧,去看看咱們的家,把筐放到這裏吧。」
老祖母看著陳健悶悶不樂的模樣,問道:「好孩子,你怎麼了?難道還有什麼你不能解決的問題嗎?」
老祖母聽和*圖*書到這個問題,哈哈地笑了,蒼老的臉上布滿了皺紋。
老祖母走到了榆錢兒旁邊,伸手拉著榆錢兒的辮子將她拉到一邊,也沒有告訴她托著哥哥更累的真相,問了她一些別的事,這才讓這個咭咭格格的聲音停下。
她跑到了陳健身後,伸手托著陳健背後的柳條筐,卻不知道把原本分散在背上的力量全壓在了哥哥的肩頭,反而更加沉重。
陳健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想了一下說道:「我知道有一頭猛獸,可能會殺掉我們的族人。可是這頭猛獸在出現之前,沒有人會相信,只有在殺了族人後,族人們才會出現它已經出現了。我在想,該怎麼才能束縛住這頭野獸。」
看著陳健恭謹地退開,老祖母望著天邊,愣愣出神。她想到了小時候的那些事。
如今新加入的人口已經近半,再多就不是他能掌控的了,但是他承諾如果在飢餓到極點的時候可以尋求他族人的幫助。
這裏煮鹽很不方便,而且既然暫時不作為交換商品,那麼熬煮的不需要太多。
石頭抬起頭,好奇地看著那串閃著陽光的碎釉質陶片,覺得有些眼暈,用手遮住了眼睛,這才看清那兩隻黑色的燕子。
陳健點點頭,快步地走到了族人的最前面,仰頭看著那面黑白色的旗幟,放下了心中那些忽然升起的幼稚幻想。
腳踩在細細的河沙上,或是站在池子邊看著裏面露出水面的荷葉尖兒和水中的魚,嘖嘖驚奇。
並且她很聰明,從陳家族人手中磨出的繭子就知道這種生活來之不易,不是風刮來的,從頭開始?她才不會那麼傻。
這就是生存。老祖母和*圖*書看著陳健的背影,喃喃自語道:「孩子,你還沒見過親人死去,別怕,別怕。」
也有一些弱小些的部族想要效仿松和槐花,併入陳健的部族,但是被陳健拒絕了。
陳健只是深吸了口氣,用力挺直了身板兒,沒有去告訴妹妹自己如今更累的真相。
紮起了松枝火把,照亮了夜空,一條長龍朝著草河蜿蜒而去,按照這個速度,明天中午就可以回到村子。
榆錢兒的身後跟著兩條小狼崽,伴著她左右,邁著小短腿跟著女主人的步伐,迎接著這些新家人。
說完后,老祖母摸了一下陳健的頭髮,淡淡地說道:「孩子,你在草河邊說的釘螺,其實我也吃過而且沒死,但我知道你那麼說一定有原因。只是時間一久,總會有人忘記你的話去吃的。你的話啊,就算是對的,也沒有死亡給族人帶來的記憶深刻。健,你要記住,死亡不可怕,只要這死亡能讓族人記住一件事,那麼就是值得的。」
陳健走到身邊,抱起小女孩道:「有,那個叮噹響的東西,也會有的,和這些屋子一樣。」
幸好陳健給出了承諾,只要大家都承認源於同一個先祖,只要有不梳髮髻的部族與這些梳髮髻的部族發生了衝突,陳健的部族都會站出來提供幫助。
槐花則更為狡獪一些,她的想法很實用——併入部族可以共用族中的一切,族中女人太多,等到下一次杏子成熟的時候,太多的嬰兒和需要哺乳的女人,必須要有強大的部族才能保證活下去。
陳健有些驚奇地看著老祖母,沒想到老祖母會想到這些,老祖母擺擺手道:「去吧,孩子,讓我在死前,看看和*圖*書我們的族人到底會過上什麼樣的生活。」
「孩子,我的媽媽毒死了,可是族人卻因為另一種塊莖活下來了,並且牢牢記住了這種塊莖不能吃。死亡,也是另一種生存。你說的那頭猛獸,吃掉族人後會現身,那麼現身後再殺掉它,族人們會牢牢記住這種猛獸的可怖。而如果它不現身,你又怎麼殺掉它,族人們又怎麼會記住這種猛獸呢?」
那些人早就等不及了,放下柳條筐,兔子一般衝到了屋子的前面,仰著頭看著。
「哥哥,哥哥,又有新的家人來了嗎?我們把炕都燒熱了,就等著你們回來呢。陶盆中有熱水,裏面加了鹽,可是我不小心加多了,有點咸。」
上千人聚集在一起,食物是個大問題,在各個部族分別之前,達成了幾個簡單的協議。
很多部族帶著期待,想去看看這個所謂的村莊和屋子到底是什麼模樣,但迫於生存的壓力只能先返回山洞。
「哥哥,我還和姨媽們把院子里的草鋤掉啦,還用柳條筐抬回了石子,鋪滿了,上面還有河邊的砂子,踩上去可軟乎啦,就像踩在草地上一樣。嗯。對了,昨晚上我用柳條筐捉魚,有一條紅色的,可漂亮啦,被我放進池子里呢。早晨我還看見它在水裡游呢,你一會去看看去啊,它還有鬍子呢。」
很多的老人死掉了,卻有更多的年輕人活了下來,並且記住了死亡和不能吃的草,於是種族延續了下來。
於是抱起女兒,指著那兩隻燕子說道:「是啊,我們也要壘自己的窩了。」
石頭的族人們沒有工具,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做。陳健示意讓他們一起勞動,鹽會分給他們部族必須的和*圖*書用量。
血泡磨破浸潤了石鋤和骨耜,大塊的鹽鹼土被裝進了柳條筐,他要把這些鹽土背回去。
他們學會了製作簡易的弓箭,學會了投石索,短期內的食物是充足的,因此滿心歡喜。
每次杏子成熟時候的部族聚會仍會繼續,但是因為陳健給的陶環和承諾,部族之間的交流會逐漸增多,理所當然地交易地點就是草河邊的村莊。
幾個人輪流替換背著柳條筐,踩著青草夜露,天上的月亮也已經圓了,推開雲朵照著族人回家的路。
她指著遠處的一株草問道:「你知道那是什麼嗎?」
老祖母咳了一聲,雙眼看著那株草道:「那時候我還小,部族剛剛遷徙到這裏,大家都在挨餓。我媽媽為了找到族人的食物,找到了那種平時我們吃的塊莖,也找到了這種,所以她死了。」
在其餘的部族都離開后,陳健也帶著族人們下了山,去了那片鹽鹼地,一路上都在想著心事。
她看著保持自己姓族的石頭族人,心道:「你們的手,也會磨出那麼厚的繭子的!」
巧妙地利用了外在的威脅,將髮髻從審美過度到了文化認同。陳健的話很清楚,他的部落只會幫助認同同一個祖先的族人,也就是梳著先祖髮髻的。包括交換陶罐也是一樣,否則他沒有理由幫助其餘的部族。
松沒有後悔,原始道德體系下,既然歃血,便要遵守,媽媽臨死前的哀嚎是讓他帶著族人活下去,現在族人活的很好,他很滿足。
她用力托著柳條筐的底部,咭咭格格地說道:「還有還有,昨晚上有狸貓來捉哆哆鳥,被小狼們趕走啦,我還追了好久呢,踩住了它的尾巴,它還要咬我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