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師何故嘆氣？」
徐光啟笑而不答，看了看孫元化，許久才道：「初陽啊，如今天色已晚，這本書你就先拿回去仔細觀讀，十日之後再談。你如今只是淺嘗輒止，並不能說清楚。」
書名為《統一戰爭之經典戰役總結》，書名古怪，但是一看便入了迷。
「好書。好書啊。」
至於靈魂，這些人沒說，所以還給了徐光啟很多思考的空間。然而子曰敬鬼神而遠之、主說天堂地獄、佛曰六道輪迴。在物質的層面上即便接受了那十二個字，靈魂層面又該怎麼面對？
「你可看到了我看的那幾頁了？」
既不爭地、又不擾民，還可以收攏饑民流民等等好處，徐光啟知道這件事極難，但他也不想要放棄，至少有所準備。
孫元化家中富庶，也是宦林之後，不愁衣食，自小喜好奇謀兵略，從徐光啟這又學到了幾何學，更是沒了進取的心思，放下來四書五經沉迷於幾何演算法。
孫元化看了前面的幾場戰役的介紹，這種新穎的戰役介紹方式讓他大開眼界，尤其是看到幾篇關於奇謀獲勝的例子時更是拍案叫絕。
既然土地岩石九州趨同，想必中國也有石油，所以希望能夠學習技術，日後也好在這裏開採。
等看到後面介紹的一些三角函數與棱堡守衛、二冪演算法與火炮校正的運用之時，更是如痴如醉。
其後這幾位客人又請徐光啟寫些薦書，這些人想要和圖書前往各地遊歷。徐光啟一開始並未同意，但後來這些人說起油燈燈油等事，說是在福建聽聞有名叫四川的地方也是用此方法打井，所以想去見識見識，互補不足，徐光啟這才知道這些燈油竟然來自地下。
前些天他也聽恩師說起那些番邦人的故事，又翻閱了那本《算數與幾何》，立時入迷。
「是。」
這幾位客人便說這東西可以照明，亮與蠟燭且無需剪燭，又可掛于馬前作為馬燈，價格便宜於民多利而無害。
徐光啟笑道：「初陽啊，我看你看的入迷，便沒有叫你。怎麼，可有所得？」
此外這些客人又說了一些「化學」、「顏料」、「礦石」等等一些東西，又說前年在荷蘭的時候就見過不少青花瓷，被譽為最純凈、只有神與天使可用之物等等，所以想要去景德鎮看看。
「當然。」
一方面去學習這裏的一些技術，另一方面陳健也是趁這個機會讓黨內的一些人去見識一下即將發生的景德鎮民變。
這幾人或往四川自貢、或去江西景德。
看看那裡的鬥爭形式和宗族、同鄉、官窯、私營、匠戶、僱工、顏料壟斷家族專營、官窯私窯陶土之爭等等矛盾，積累經驗，寫出第一手的報告，以分析學習。
眾人不解其意，他只道當年新建伯格物看竹七日故事，說先生此時乃是悟道，若有一日頓悟，必是值得相祝慶賀的大事。眾和圖書人哂笑，他卻不以為意。
人一旦開始思考這個問題，而起這個問題是自己所信奉的很多東西互相矛盾的時候，難免要食不甘味形容枯槁。
這學生姓孫，名元化，字初陽，嘉定人。
原本只是聽過，此時對照這圖一看，縱然還有許多不懂的文字，竟是靠著感覺也能明白過來在說什麼。
自貢鹽井歷經數百年，水平之高遠非陳健所能想象，有很多可學之處，至少鑽頭斷了掉在裏面在南安的油井區還是個大難題，自貢鹽井卻早已解決，而且打千米井這種堪稱玄幻的事人家卻是靠竹子做成了，人民群眾的智慧是無限的，何不趁此機會整理出來以為體系。
這些事半真半假地利用了徐光啟，基本上達成了目的，留給徐光啟的只有長久不能平靜的內心和三觀的混亂，每天夜裡難以入眠，著實痛苦。
「去吧。」
徐光啟這一病就是月余，只是這病既無發燒溫熱之症，又無腹瀉水腫之痛，除了他自己之外竟是難以敘述。
有道是文可充饑墨可醉人，不知不覺天色已黑，他竟隨手拿起前些日子恩師給他展示過的火柴，熟練地點燃了煤油燈，正在調節亮度的時候，這才感覺到身後有人。
「恩師，這書也是那些番邦人送給您的？」
孫元化拜別，捧書將要離開，又被徐光啟叫住，遞過去一盞煤油燈道：「這個也拿著，蠟燭搖曳傷眼，這油燈火光明和圖書亮，最適合夜讀。」
孫元化想，恩師或是出去踱步散心，這本書放在這裏，定然是看此書有所悟，心中不免好奇，便拿起那本書細細觀看。
相對於書中其餘的幾場經典戰役，這是一場並不經典的戰役，甚至獲勝一方的將領表現遠遠劣於失敗方，最後打成的也是擊潰戰而非殲滅戰。
最讓他稱奇的是裏面一幅名為「有炮台棱堡的水泥模型」的插畫，後面又用墨筆畫出，用了幾何與算數，詳細地說明了火槍的射程、位置、扇面、死角、交叉面這些東西。
「嘆這油燈如此精妙。玻璃透明，絲扣整齊，在那共和之國居然是市民平日可用之物。我倒不是嘆他們富庶，聽說也不過如此，只是。這造油燈的旋轉絲扣的工匠，若是一日戰事起，頃刻便可造火銃的螺紋閉鎖，這難道還不可嘆？」
徐光啟用筆標準的那幾頁，是幾十年前陳健那邊統一戰爭之中的一場經典會戰。既不是攻城、圍城、啃棱堡，也不是奇襲、埋伏或是戰略引誘，而就是一場經典的白日會戰。
既然知道來自地下，不免想到宋人沈括所書的石油二字，又詢問了一些煉製的辦法。
徐光啟笑道：「我是讓你單單看這幾頁，並非讓你看完全書。看完全書不過數日，可要看懂卻要三年，融會貫通又要五載。十日看書，不過囫圇吞棗，好讀書不求甚解，此乃求學大忌。」
徐光啟交遊頗廣，ｈｔtｐs://www•heｔubｏｏk•ｃｏm•com又是宦林中人，四川、江西等地均有熟識好友，便寫了幾封書信。
「恩師，這書想要看懂，十日又怎麼夠？便是前面的棱堡一篇，若無先生教我幾何，我也只能讀懂其中一二。」
這一個月的時間，那幾位客人又和徐光啟交流了幾次，留下了一些書本和大約六百兩白銀，說是請徐光啟尋找一些才俊青年前往福建。
從書中脫出，才知道自己竟然看了整整半天，此時天色已暗，恩師就在身後，連忙起身。
另外景德鎮民變之後，許多匠戶匠人僱工的身份限制也放鬆了許多，能找機會聘請幾個回來也有利可圖，交流技術、歸納經驗。與時俱進，這一點也是要注意的，不然再過幾年英國的韋奇伍德就要在陶瓷上逆襲了。
這些日子恩師生病，許多弟子憂心忡忡，他卻大笑。
這可以說是明朝市民階層暴動和爭取利益的第一手資料，遠比自己揣測的要準確，怎麼說這個年份在瓷器史上也是一個重要的年份，故而記得十分清晰。
「看到了。學生愚鈍，不知道緣何恩師最喜歡這幾頁，並且多加標註？」
篇幅極多，陳健也是細細描繪了從會戰一開始的地形、雙方布置、炮兵配備、預備隊的位置和騎兵衝擊的時機等等。
徐光啟幼時家貧，靠教授里中子弟為生，即便中舉之後會試之前，也曾在上海教書。上海與嘉定毗鄰，故而孫元化也曾在這裏讀書，兩人相ｈｔｔps://ｗｗｗ.hｅｔｕｂooｋ.cｏm.com熟，以恩師相稱。
他見番邦來客的故事已經在上海以及周邊傳開，郭居靜幾次前來開導，學生們也屢屢前來探望，然而一旦開始思索這些東西，便不是一兩個人可以說清楚的，只能靠自悟。
書中有插圖，有陣法，甚至還有幾張孫元化從未見過的「插畫」，栩栩如生。他只當是番邦的畫法，不禁嘖嘖稱奇，這黑白顏色卻能將事物畫的猶如親臨親眼所見。
說完又嘆了一聲，擺擺手叫孫元化離去。
從基本的微粒說再到施肥的原因，徐光啟也弄清楚了這些人看待變與不變的大致觀念：人死後化為肥料回歸大地、大地滋養草木米麥、牛羊以草木為食、人食牛羊米麥。微粒不變，而天地時時在變。
徐光啟回味了一下那些客人所說的三觀，基本上總結出來就是十二個字：物質不滅、天道永恆、宇宙恆變。
卻說這一日，徐光啟的一名學生前來探望。
正是儒學為體、科學為用，補益王化，安邦除弊等等，徐光啟聽聞也覺頗有道理，便一一答允。
此時步入書房，徐光啟並不在書房之中，只有一本半卷的新書。
孫元化是徐光啟的弟子，前來拜會也是經常之事，無需通報便自己走進了徐光啟的書房。
所以，他不是很明白恩師為什麼偏偏在這場戰役的後面做了許多的標註，覺得這場戰役實在乏善可陳，甚至於如果是他來指揮，可能戰果會比這個更好。
說完之後，又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