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企劃崩了，續作完蛋了，沒得救，甚至這個系列說不定都要垮掉。」柏井一平長吁短嘆。
但上前仔細一看，經紀人分明精神飽滿，衣裝筆挺，頭髮還很風騷的抹著油蠟做出復古風範，手旁還有熱氣騰騰的肉包子和盒裝奶。
「都沒人罵我丑，沒想到，這些人惱怒狠毒之餘倒仍舊心明眼亮。」尹澤微微一笑，旋即又埋頭津津有味的看，興緻盎然的彷彿在追劇。
「實際上我先前，在電通就職。」
男人面對惡言痛語那巍峨不動的態度，以及遭遇突變卻心如止水的承重力，都讓柏井一平倍感訝異，以他的經歷來看，這種能伸能屈的心態，已經趨近於社畜六境中的要死不活油條境，離舔上司鞋面境也只差一步之遙。
「可惜贏得是本國烏龜系的代表德川桑。」柏井一平接話，旋即又說。「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你怎麼一點都不泄氣？」柏井一平疑惑，「要是松岡知道這事，起碼得鬱悶個把星期。」
「那我出門了。」弟弟把杯中的牛奶一飲而盡，抓過書包跑掉。
「……」
被罵了一千三百多條。
「不是，我是在以更成熟的方式回應冷漠的尖刀群。」
「還是命重要，跑了也好。」尹澤感慨。
「之前聊過，你說受限於先天條件。怎麼，即將迎接中年危機，臨末終於想燃燒一把？唔，這樣一來的話，你可以先找位整容醫生，以地上最俊美男子為目標，成為改造人出道。」
「如果我沒說錯的話，柏井桑，現在應該是上班時間吧？」尹澤來者不拒，接過肉包開啃，又以資本家的口吻說。
過了幾分鐘。
「別傻了，哪怕是個組長，就是熬到平成都結束，也不一定輪的到我啊。那種地方，職員不過是一顆顆不需要感情的螺絲。人人都是通宵徹夜的幹活，空氣都是凝固的，誰都不敢說累和困，就算是因地震和火災的原因把屁股從椅子上挪開，從電腦前跑開都有罪惡感。」
手機沒隔多久就震動了一下。
……
〔希望你也因爆炸而死〕
「你怎麼不說話？」默默咀嚼包子的柏井一平突然出聲。
基本和*圖*書上前十的動態各自都被噴了有七八百條左右。最多的是那則出於事務所任務而置頂的，恭喜漆黑轉生幻想完結，原作銷量再創新高，展望美好未來的推文。
〔祝你出門被車撞成植物人，嘻嘻〕
到處都是步履匆匆提著公文包的上班族，叼著麵包片的學生黨。兩兩三三的烏鴉落在樓間，低頭欣賞辛苦奔波的直立猿們。
內田真禮又沉默了下。
兩人對視了幾眼。
〔你和你的演出讓我覺得可笑〕
「那你又為何跟我打電話？」尹澤站在一邊說。
〔演的一集就死掉的龍套，在這假惺惺自以為是做主角發致辭，你也配？〕
「廢話，沒人消費沒人買賬，虧得又不是我的收入。至於演角色的工錢，老早就到賬了。」尹澤顯得風輕雲淡。
「你們的努力也付諸東流了，發生這種事，角色不知道會被雪藏到何年何月。」柏井一平可惜的說。
「你真的要看嗎？我建議還是先裝死避避風頭吧。網路暴力聽似沒有危險，但對心理健康的損傷極大，尤其是這種千夫所指、萬眾唾棄的情況，你便是百口也難辯呀。」柏井一平好心相勸。
「你一個電話把我震醒后，我來的時候，在網上已經看了個大概。」尹澤深深的說，「策劃，我的超人。」
不過委實說，她的行為沒有什麼價值，每秒都會有新的評論蓋過她的發言，對她的反駁，往往也是沒有邏輯的一通冷嘲熱諷，打的啞口無言。
「這個地兒啊，只要是組織就愛架空責任，到現在了人們還在用傳真，就坐前後桌也不計其煩的互發郵件，因為這是證據，屆時你晚點了，出了岔子，跟事先說的不一樣，就能把證據甩給你，自己就無事發生過。」
「……」
男人又看了幾分鐘，最後失望的收手，進入編輯界面，開始敲字排句。
「確實沒有，但就算現在我不寫，待會公司不還是要叫我寫？」尹澤施施然的把手插兜里，翹起腳打望著不遠處正在趕路的女子高中生。
作為高強度衝浪達人，互聯網成癮患者，他自然是天天都在逛，時常轉些沙雕趣事，偶爾也出於個人興趣，對硬核繪畫類的文章和視頻發布〔好會〕〔是大佬我死了〕等完全沒有任何營養的灌水評論。
和圖書柏井一平翻了個白眼，頓了頓。
「姐，你怎麼心緒不寧的，沒睡好？」
尹澤以為柏井一平也會是他們中的一份子，比如事業受挫而徹夜未歸的以酒消愁，如今意識不清眼球充血什麼的。
「瀧澤，你知道我為什麼選擇當經紀人嗎？」
柏井一平默默的咬著吸管喝著牛奶。
「我累了。」雷厲風行的經紀人卻幽幽的說，「一如既往的穿上正裝，把頭髮梳成社會模樣，一如既往的趕車打卡。看見路邊有隻餓死的奶貓，又想到企劃破碎噩耗，又要謝罪，就突然不願意跟人擠車了。半途下車，只想靜靜。」
現在，嘗遍刀子后信誓旦旦的說要成熟穩重的回應處理，不禁令經紀人有些期待和好奇。
清晨的酒館街經歷了整晚的經營，老闆烤了一宿的肉，滿身油污，如今正在打掃衛生，準備打烊回去補覺傍晚再來開張。
一秒后。
完了，這是要瘋了啊。
〔最近在研究，我想請你試吃新菜，有空的話請考慮下喲⊙?⊙〕
而等她刷出最新的那條推文後，女孩停下手中的動作，不爭氣的抹了抹眼眶。
「好吧。」內田真禮低頭把焦黑的蛋給鏟進垃圾桶，開始洗鍋。
電通負責這些龐然大物的電視廣告，報紙雜誌廣告的製作和投放，也管此方面的公關。
內田真禮長舒了一口氣，一個人在家，不自覺的抿嘴害羞的笑。
〔倍感榮幸！〕
「不，好像是因為我整天轉漂亮女人和沙雕樂事，有些為了圖方便，把我當成攝影、搞笑搜集博主而關注了，在評論問發生了什麼。」尹澤沉思。
〔沒事吧？〕
準確的說，已經快氣炸了。
昔日他可是見過因壓力過重，而變成喜怒無常的神經質同事的。
只要不是真的順著網線提刀砍過來，又何懼之有？我自是豪情比天高！
她抱著手機，對著那些刺眼的評論反擊，指頭狂摁。一會後乾脆打開電腦，登錄網頁，噼里啪啦的敲打著鍵盤戰鬥。
尹澤嫻熟的打開APP，進入個人賬戶，查看最新評論和私信。
〔搜了一下配的都是些路人，挺好的，符合你的實力。至於最新的作品，不要抱有幻想了，請跟運營方一塊下地獄吧〕
〔你的聲音讓我犯噁心！別做聲優了！給我滾出去吧！〕
瀧m.hetubook.com.com澤悟，于兩秒前發布。
〔你跟那群人，究竟做了有多過分的事情，你們知道嗎！〕
男人嘆了口氣，一同坐在街頭，掏出煙盒倒了根煙出來，以烏鴉哥同款手法瀟洒的甩到嘴裏。點燃深吸，過肺吐圈，一氣呵成。然後開始欣賞尚且清凈的街景，感受晨間的優質空氣。
「我懂，多喝熱水。」
「……你是女人嗎？」
「又一個壓榨宅男錢包的娛樂向罪惡產品消失在時代的浪潮中了，世道清凈了，辛苦打工和積攢的零花錢得以倖存，可喜可賀。」尹澤總結。
〔蹭熱度？這作品大火跟你有關係嗎？但是偶像之王續作炸裂跟你大有關係！好好記著！〕
……
〔動態全是女人和笑話，你這種廢物，苟且偷生的貨色，生活一定很不如意吧？〕
佐倉綾音很憤怒。
尹澤是在新宿的天橋底下找到柏井一平的。
內田真禮弄乾凈灶台後，坐在沙發上，埋頭查看手機。猶豫半晌后，選擇聯繫人，發過去一條有些沒頭沒尾的話。
好奇點進去一看。
……
「好，發了。」男人嗚呼一聲，打了個響指，上傳。
「嚯嚯，你好幽默喔。」
「……蛋煎糊了。」弟弟無奈的提示。
〔你就是個小丑而已〕
「嗯？呃，啊啊，要遭要遭。」內田真禮回過神來，慌慌忙忙的處理。
〔表演矯情，只會捏嗓子裝帥的四流聲優，能不能別礙事啊，動物世界里的豬的聲音或許需要你來勝任〕
基本上沒跟誰吵過架，家教良好的乖乖少女此時急得面色漲紅。
「行吧。」
柏井一平此刻抬頭看了看他，遞出另一隻還完好的包子示意吃不吃。
「也許是你的粉絲吧。」柏井一平臉上終於浮現起了笑容，「畢竟你條件好，也多多少少參加廣播，好質的番劇什麼的，也是有曝光度的。」
〔沒呀。〕
「都這樣了，你還如此市儈小氣。」柏井一平扼腕嘆息，「很明顯咱們在這上面，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啊。《偶像之王2》現在被炎上，你不得也沾一身火？」
說起來他的推號都是應公司要求才創建的，按理來說也受規章約束，隆重點的還有運營團隊傾力配合。但如今一介小蝦米，沒人在乎，也沒人來指指點點，最多是口頭招呼聲，轉發下廣告m.hetubook.com.com
，複製粘貼些宣傳台詞。
「怎麼提桶了呢，這多可惜啊，多少人想擠進去都不行呢。努力幹活，晉陞高層。雖然無法成為巨星，但你可以成為巨星都要依靠的老公啊。」尹澤嘖嘖惋惜。
「咦，也不儘是被罵，還有人給我說話的。」尹澤又說。
男人則不以為然。
「想找個人陪我靜靜。」
〔道貌岸然的傢伙你怎麼不去死？〕
「一堆人都把責任拋到天上，等真出問題，就扎堆團團轉，急呀急呀，就是沒人解決，沒人肯站出來。到最後了，沒辦法了，又動用起名為『氣氛』的武器，挑個倒霉的背鍋。那個倒霉的呢，也不會想怎麼辦，總之就是謝罪，非常抱歉，確實很嚴重的話，估計就站台鐵軌縱身一躍了。」
「還有心情開玩笑，我之前略微看了看你的賬號，下面一堆人在追著罵。」柏井一平搖頭。
「說實話，我現在的心情狀態就像剛被現實毆打過後的軟弱無力的姑娘。」
「我去，厲害啊。」尹澤有點驚到了。
「聽我說，要堅強一點，別往心裏去。」柏井一平面色悲戚。
「啊？沒有呀。」內田真禮回答。
「什麼嘛，你別認輸啊……你又沒錯，憑什麼對傷害你的人這麼溫柔。」
「現在是法制社會，應該不會有極端者拿著汽油往我身上潑，再擦根火柴丟來吧？」尹澤表情凝重。
「我說，你不會是在回罵吧？」柏井一平立刻警覺起來。
柏井一平也不知從哪摸了支煙出來點上。
「不是你要人一起靜靜嗎？」尹澤望天。
「姐，要不別麻煩了，我今天中午去便利店買麵包吃算了。」弟弟看了看牆上的掛鐘的時間。
柏井一平乾脆也掏出手機，進入此人的推號主頁。
「也難怪那麼多人喜歡織田信長了。」尹澤想了想說，「羡慕那種無拘無束吧，何況死的都那般文藝。」
紙媒和電視台要看其臉色行事，也是日本藝人的衣食父母。
……
「沒幾個有質量的啊，極東島民們，不會就這吧？」尹澤刷著刷著嘀咕。
柏井一平皺眉，捧著手機左看右看，覺得字裡行間滿滿都是一個字——慫。
「你這番話，能有什麼作用？」
「跟隔壁做遊戲的弟兄大差不差，每年都有這種事，要麼項目做到一半被砍掉，要麼沒上線胎死wｗｗ.hｅｔｕｂｏoｋ.coｍ.cｏｍ腹中，多了去了。」尹澤倒沒有失意，依舊樂觀。
柏井一平有些哀傷。
他現在推號上最新的動態，是昨晚9點鐘轉發的一組素人美女的美麗攝影九宮格組圖。而現在評論數已經飈到了700＋，這顯然不是正常的情況下可以達到的。
巷角躺著幾個醉倒的社畜，個別老哥還憑著潛意識規規矩矩脫了鞋襪又擺好，四平八穩的安睡在花壇里，扯著草堆當鋪蓋，人間靜美的樣子。騎著自行車的巡警瞧見了就上去搬出來搖醒，喂開水和解酒藥。
「真的假的，我瞅瞅。」尹澤挑眉摸出手機。
隔了幾秒，還突然嘿嘿的笑了一聲？
壓根就是白領人士熱愛煙火氣息，坐在街頭吃早餐罷了。
在日本，廣義的廣告公司有一對，狹義的就特指日本電通。日本國內能叫的出名字的集團，什麼五菱呀，索霓呀，廣告預算都是交給這家的。
「但是同為新人的，走後門的，那些傢伙。卻可以悠哉的享受偶像劇里才有的輕鬆職場生活。而我一個月加班起碼96個小時以上。每天只睡4小時搞得我都不知道生活究竟是什麼了。」
「？」
柏井一平已經想好了治愈心靈的雞湯，打算修補某人被戳成千瘡百孔的心靈，但等了半天都沒見有什麼異樣。而且某人似乎還越看越起勁？
於是長久以來都是自己瞎鼓搗著在玩。
「那難道女人委婉的說不需要送她回家，你就真的不送嗎？」
〔向因我的表演，而感到不適和受到冒犯的朋友們，表以最誠摯的歉意。鄙人的業務水平粗魯不堪，還有待提高，今後一定會努力學習，更加盡心儘力的工作。非常感謝各位的鞭策！〕
「那倒是。」柏井一平嘆氣，「馬上也該輪到我謝罪了。」
「想走也沒那麼容易，畢竟居然從電通那種大企業離開了。人人都會覺得，肯定是你這個人哪裡有問題，或者沒能力。我也是幹了兩年才申請辭職的，媽蛋，想走人還要先加倍努力幹活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