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為了每天的休息日
第六十五章 最大的秘密

「好的,請隨意觀看,今日是可以拍照可以攝影的,但請勿觸碰展品。」猛|男露出爽朗笑容,側身讓開了偉岸身軀。
他忍不住加快腳步,埋頭徜徉。踱步許久,最終停留在某處。
尹澤忽的打了個冷顫,因為似乎有無形的凜冽寒風從臉龐擦過,冰片如刀鋒纖細,漠然劃過,割開一道小口子,微微刺疼。
佐倉綾音遞過去兩張精美的票。
有時候尹澤忍不住會想,當親戚朋友得知他的離去會是什麼樣子。
「很不錯了,多少人還沒被我送過咖啡。」尹澤風度翩翩的說。
講道理,要不是他們衣服都貼著美術館Logo的牌子,頭頂還戴著美術館周邊的粉紅兔頭帽。否則壓根就像隨時要出發,來趟速度與激|情。
「哈?!」佐倉同學誇張的哼了一聲,「白日做夢,妄想成病,你自我意識未免也太過剩了吧?」
猛|男紳士的,當然也是為了方便,單膝跪地接過。低頭仔細查看票上的信息。
尹澤看著因對剝削他而開始鬥志昂揚的少女,陷入了迷茫。
「我光明正大,不像你那麼多奇奇怪怪的。」佐倉綾音理了理有些亂的頭髮。
可它始終不曾被遺失過,只是在旮沓里落滿了灰塵,暗無天日的埋在深處。
「你現在有了。」
「他這就是將每一根棉線都親手畫出來的同時再模擬『織』,最後在紙面上用筆,事無巨細的『打』出一幅完整的作品。」
它就是那般的不朽。
尹澤慢慢的說。
尹澤真是有些想笑又想哭。
他下意識摸了摸臉,然而安然無恙,什麼都沒有。
……
當然,這幅並非是那位斷耳大師的真跡,而是仿品。
尹澤挑眉。
「啊?不滿意啊,那先取關,我回頭再想一個更勁爆的。」尹澤作勢就要奪走手機。
「哦?那麼你有請過哪些人呢?」
「不錯,幾句話而已,怎能比得上你赤誠的心意,所以我決定,告訴你一個秘密,一個在這世界上除我以外,誰都不知道的秘密。」男孩神秘兮兮的小聲說。
男人忍不住轉頭,看向稍遠的那些燈下展品。
「誒這就對了嘛。」尹澤滿意點頭。
「是請客。」尹澤正義的訂正。
所以他會因曠工失聯被同事發現,從茅坑上套好褲子再抬進救護車,然後被醫生蓋上白布。再成為靈堂的絕對主角,家人紛紛紅著眼睛接待來悼念的人,深夜兄弟們則邊斗地主邊守夜邊唏噓某人實在是可https://www.hetubook.com.com惜了。賬本打開,上面清楚記錄著哪家人送了多少錢,以便以後還清。直到三天後,送到就近的火場,被幾千度的高溫火化,最後裝入小木盒子里,等尋好合適的墓就下葬。
他甚至還都不敢說出那後半句的,『我什麼時候能成角兒』。
最終所留下來的,僅僅只有姓名,和不足為道的淺薄短暫人生回想而已。
只等待有一剎那的光,劈斷碌碌無為的麻木重見天日。
「私底下抽空弄的,原本只是想當個樹洞,一個念想。但我現在分享給你。」
那個樣子給人真是遙遠無比,好似不屬於這個世界,更帶著淡淡的悲傷。
「這不沒機會嘛,工作那麼忙。」無恥鐵公雞正在嫻熟的推脫。
「在我們見識了真正的高樓大廈甚至是虛幻寓言里才有的巴別塔后,真的會自信覺得,那個只配搭積木的自己,能抵達到終點嗎?我曾,真的妄想過……不過總是失敗。」
而每副的角落都是同一人的簽名。也難怪這一樓沒什麼討論的聲響了。瀰漫在這裏的除了敬佩外還有一絲對創作者那非人的才華產生的恐怖感。
「上面人好少啊。」佐倉綾音大大咧咧的手肘靠在男孩身上,俯視張望下方。
收窄的環形頂層相比較起下方大會廳的那種歡樂輕鬆的評鑒氣氛,這層幾乎是鴉雀無聲的寂靜無波。
本來她還帶著忽然被化身狂熱粉絲的男孩無視拋下的氣憤,但看著那個背影,一下子就打消了糾纏置氣的想法。
「就咱倆這,堪比小馬哥與阿豪哥般的兄弟情誼還計較這些虛禮?」
而為了滿足她求知慾,開動著人生迴廊追憶千年美術史當捧哏,腦細胞火力燃燒的尹澤只配在服務員鄙夷的目光中喝了三大杯白水。
「這算什麼秘密?」佐倉綾音生生抗住了,倔強的沒有後退,只是輕聲說。
尹澤搓著手哈氣,想把那股不實質性的冷意驅散掉。他們這坐的明明哪是電梯啊,分明是天梯。因為這樣才能從稚嫩學生們的樸素世界,一步跨到了雲上真神之住所。
「說來複雜,也或許無所謂放不放棄,只是選擇對生活妥協。」
「不準搶,這可是我的財產!」少女死和-圖-書死的抱在胸口不撒手。
連笨拙又活潑的佐倉同學都安靜本分起來。
儘管有些奇幻,可他有種踏入什麼「領域」般的感受,男人不由得放慢了呼吸。
「我也不記得了。」少女撓頭。
「嘖。」有些丟面兒的佐倉同學則稍顯煩躁,她沒好氣的說,「那你怎麼又來當聲優了?不是應該去爭取作畫類工作嗎?」
「什麼!我竟是一張用之即丟的裝備魔法卡……嗚。」男孩低頭假哭。
「嗯?那為什麼放棄了呢?」尹澤問
「說真的,迄今為止,我遇到的人都是溫柔善良的,明明是如此陌生的世界。這大抵就是禍福相依中的『福』了吧。
「不會吧?你想蹭未成年高中生的白飯?」佐倉同學冷漠的白了他一眼。
根本沒怎麼動腦只動過手的佐倉同學吃完了高檔的甜品套餐,補充了糖分,精力充沛,並且為未來肥肉滋生埋下禍根。
男孩面對她的費解,笑了笑,輕輕挨近,手指尖指著屏幕上的用戶名。
「手機先借我一下。」
「咦,明明認識還不到一年半載,卻似乎一派很了解我的樣子嘛?」
那個昵稱是——〔尹澤〕。
尹澤說完,就側過頭直直的盯著少女,似是要探出什麼真相一樣。
宛若黑海中閃爍的燈塔群,劈開一條名為覲見的航路。
唉,也罷,我一開始就不該對這種庸俗的小姑娘抱有過高的幻想和期待,先前她能說出冷暖對比已經是窮盡畢生所學了。
「你呢?你也放棄了嗎?」佐倉綾音又問。
尹澤緩聲說。
「換而言之,她們也只是喝到了區區的咖啡而已,還沒被請客吃過正餐吧?」佐倉綾音若有所思。
佐倉綾音左看右看,旋即疑惑抬起頭。
「……這得挨了多少打,才能成這樣的角兒啊?」尹澤仰望眼前畫中的那片夢幻天空,忍不住輕聲的說。
「仔細一想我到現在為止……也就剛見面時喝了瓶你的咖啡而已。」
「那也可以用世俗的東西代替嘛,這正好再走一個鍾就是午飯時間了……實不相瞞,方才那份蛋糕我還心懷芥蒂。」
人均1米8的壯漢們都帶著好萊塢槍戰動作片里主角般的英武豪邁氣概。戴著無線耳機,眼神皆如獵鷹凌厲,人手提著制式短棍,散發著能錘翻一切居心裹測不良徒的強者氣息。
僅僅只是這開頭的第一幅展品,就徹底宣布了這位創作者不是和凡人同居的尋常生物。畫里封著冬風,風裡和_圖_書藏著如針似箭的冰渣。沒有思想、沒有主題、沒有別具一格。只有純粹極致,如連脈山麓厚重窒息的「技術」。任憑別人有著什麼樣千錘百鍊的匠氣,或是天馬行空的靈氣,都得乖乖在面前俯首稱臣。
佐倉同學抬頭,看著眼前的東西有些費解。
可仍舊如此牽動心魂,如同漩渦要把人的視線深深扯入。他凝視半晌,輕輕閉上眼,除了記憶的殘留像,隱約還聽到了執筆時顏料飛濺的聲音,撲面而來的也不再是冷意,而是激動的熱氣,四面八方都是人山人海的喝彩與目不暇接的閃光燈。人心的熱浪永不停歇的衝擊著。
「松岡,島崎信長,陽子前輩,經紀人老哥,呃對了還有日高前輩。」尹澤想了想。
這消耗頂的上他連看七八集的《大宋提刑官》了,真是血虧。
少女在很後面的地方注視著少年。
「你只是我無聊找來的掛件而已!」
夢想真是一個神奇的東西,小時候不僅將它當成珍寶,還會炫耀的講給別人聽。長大后卻小心翼翼的藏了起來,偶爾自己也覺得那不切實際,是個笑話,甚至不經意間丟掉了也不在意。
非常要命的是,他清晰的記得,記憶的斷層前,他因宿醉,正在廁所鬧肚子。
當然回去了她會不會改,那就不知道了。
館內底層校展和包含餐廳的中段部分,人流如水來往不斷,充斥著同道中人的精神碰撞感,但上面這層卻只有寥寥幾人在走動,而且要麼是著裝考究,氣質突出的中年人,要麼就是書卷氣濃郁,有陪護人左右相伴的和藹老者。
受眾截然不同。
坐著手扶電梯前往頂樓的途中,他暗暗下定決心,想著今後還是不能再慣這個傢伙了。剷除一位嬌蠻大小姐,也算是一件利己利社會的善舉。
她雖然單純卻也不傻,剛剛的屈辱經歷已讓她明白這裡有個卑鄙之人在扮豬。但好在自己寬宏大量,不會斤斤計較。
只見男孩低頭鼓搗了幾下,然後就還了回來。
「每一個高樓大廈的夢,不都是兒時搭積木的剎那開始的嗎?」佐倉綾音打斷他,「所以根本不需要自疑自責和愧疚啦,你已經做的非常好了。」
「我不管你是拉麵還是蓋飯,還是便利店十分鐘就熱好的廉價便當,總之,這個第一次我必須要享受到。」佐倉同學目光如炬。
尹澤感慨,露出一個微笑。
「你以前,該不會夢想是成為一名畫家吧?」佐倉綾音輕和-圖-書手輕腳的摸到他身邊,悄聲說。
「話說回來,今天也是。當然,我只是猜測的哈,你該不會是擔心我被炎上了心情不好,於是假借自己無聊,實則是特地做了調查再投我所好,邀請來看展散心的吧?」
「《星月夜》。」尹澤望著眼前濃墨重彩的畫面喃喃說出它那大名鼎鼎的名字。
「這就要從一場宿醉說起了……世事難預料啊。」
他呢喃般的說,再重新輕輕抬起頭,兩個人以遠遠小於正常社交距離的位置中對上視線。
「其實我以前也有想過喔。」少女想了想強調。
「這種事不應該是男生是先主動的一方嗎?」
「編織油畫。一種模仿編織表現力的風格,特點是主體副品的構成幾乎都做成編織的肌理感。粗略一看,就像是用一根根棉線穿插填充出來的,說那是在畫畫,更像是在效仿婦人織圍巾毛衣。」
「哎呀行啦!我就是擔心你!行了吧!」少女狠狠跺腳,臉蛋微紅,咬牙切齒。
佐倉綾音不明所以的交出手機,而且還信任至極說了密碼。
連像世界穿越,靈魂更替,忒修斯之船這樣扭曲已知真理的事件發生,也依舊沒有摧毀它。
「勉強算是吧。」
這一趟下來,個把月都用不到。
「喏,我這可是老底都交給你了,正所謂禮尚往來,輪到你了,不打算再表示表示?」尹澤舔了舔嘴唇,貪婪吝嗇的說。
挨個看去,風格如萬花筒多變詭極,從希臘古典到東方留白,從超寫實到巴比松印象,從厚敷到圖形化,從岩彩到浮世繪。展品數量不多,卻堪稱包羅萬象。
「做好事,你咋還不好意思承認呢?」尹澤不依不饒。
壁牆的玻璃拉上了遮光帷布,過道燈光刻意調整的偏暗,每張懸挂牆壁的畫作上方設有小燈,於是放眼望去,能看見幽暗的長廊上,那一盞盞熠熠的輝煌。
只是用肩膀頂了頂男生,示意工具人趕緊運作起來快科普。
距離甚至近到能看到對方瞳孔中倒映的自己,洗髮水的好聞香波氣息讓人鼻子有些瘙癢。
「話說,來這大半天了,你還沒說樓頂到底是誰的個人展。」尹澤嫌棄的推開那支把他當成電車扶桿的小手,順便詢問。
薄薄的光只灑在肩頭,影子虛浮。
「的確,就像這個。」尹澤笑了笑,指著他們面前的那張畫打趣說,「看看,這種人真的跟個鬼一樣,真不知道怎麼被生出來的。」
「哇,你這樣不行啊,這就像和*圖*書去網吧,都坐下了才開始考慮打什麼遊戲,才開始Call好友開黑。」
「沒辦法啊,這一行里,有著無數我難以想象的人才存在,所以慫了。」
「嗯?」
簡直離經叛道!
「這畫……是什麼意思?」
一個猛|男走來禮貌的詢問。兔頭帽那調整鬆緊度的兩根辮子從他額邊垂下,耷拉在健碩無比的胸大肌上,少了幾分威猛,多了幾分柔情。
地面鋪有柔軟的毛毯,數量稀少的客人們踩上去細潤無聲,他們彼此的身影在模糊在黯淡中緩緩交錯穿行,時不時駐足在畫作前,無言凝視,猶如環繞聖焰的蛾蟲,不捨得退,想進一步也得付出莫大決意和勇毅。
……原因大概是她瞅見了那些五大三粗,胸肌快從制服蹦出來的魁梧警衛人員。
『我一定要畫一幅在多星夜晚下的絲柏樹,我的腦子裡已經有了這幅作品。一個多星的夜晚,基督是藍色的,天使是混雜的檸檬黃色。』——梵高
這又是個什麼操作???
兩人順利的過去,加入了環狀的廊道,沒于影子里,化為了小帆船,結伴尋向那醒目的燈塔。
「干,幹嘛?」少女被他一陣從頭到尾盯的有點發毛。
「這就是我。」
「厲害嗎?」
主頁單調乏味,沒有多少內容,頭像是一隻戴眼鏡,吐著舌頭的拉布拉多犬。個人簡介無,詳細資料無,轉發無,唯二的動態還是七天前和二十三天前,上傳了兩張風景插畫圖片。
此時此刻在佐倉同學眼裡,那些是畫作,但在他眼裡,分明是一柄柄一桿桿鋒芒無匹寒光凜凜的長刀寶槍。動人又危險至極。
「……誰稀罕。」少女小聲嘀咕,撇頭儘力不去跟男孩對視,腳尖在地上畫著圈圈。
「二位好,請問有門票嗎?」
「?」
那是迷幻的天與雲,是另一個次元對孤獨的詮釋。
「……世所罕見。」尹澤吐出一口長氣,他開始漸漸明白那種緊張感和冷意從何而來了。
屏幕上竟然是一個推號的頁面。
「無所謂,反正今天主要目的,也不是真來看藝術的嘛。」少女聳肩。
尹澤恨鐵不成鋼的在內心批判著,在這純藝繼承者們的神聖匯聚之所,竟然如此弔兒郎當。
「真的很幸運啊,所以可愛又迷人的佐倉綾音小姐,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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